他们纷纷笑。 “我过两天会在后面放两本便利贴,每个人写一句未来的,或者近期的理想,贴到枝桠上就行。” 次日放学,陈毓颖留下来出板报,还请谭吕婷、谢蔲帮忙。 她画负责画线图,她们填色和抄文字素材即可。 谢蔲搬了自己的课椅来,站上去,低头看陈毓颖给的小纸条,一笔一画地抄到横线上。 突然有道声音说:“小心,你肩上有只蜘蛛!” 她连忙低头去看,教室课椅有的服役期比较久了,不太结实,谢蔲的就是,动作一大,就有些“嘎吱”地晃。 怕摔,她用手撑着黑板,稳住后,还不忘看肩膀。 别说蜘蛛,连颗灰尘也没有。 听到笑声,谢蔲当即反应过来,瞪过去。有椅子的增高作用,她也有机会俯视着看人了——估计付嘉言平时看她就这个视角。 “逗你玩儿的,”付嘉言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拽着背带,“你粉笔字挺好看的啊。” 谢蔲回头,刚刚抄好的,已经被她的手掌蹭花了一大片。 她咬牙切齿:“付,嘉,言。” 她把手里一截粉笔头丢过去,他脑袋一偏,轻松躲开,也不生气,“你们要出到什么时候啊?” 陈毓颖听到,搭腔问:“你要帮我们吗?” “不啊,我回来拿试卷的,谢蔲这么优秀,我也帮不上忙啊。”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精神上支持你们,谢蔲,加油!” 谢蔲刚抬起手,付嘉言以为她又要丢他,应激反应似的躲了下。 “……” 幼稚鬼。 冯睿在外面远远地叫他:“抽什么风呢,还走不走?” “马上。” 付嘉言回到座位,拿了试卷,又看到桌上有包柴诗茜送的棒棒糖,牛奶味的。他抄起,从后门出去的时候,顺手放到她旁边放粉笔盒的桌子上。 “赔偿给你的精神损失费。” 谢蔲看了眼,想还给他,奈何他腿长步子大,人已经出教室了。 付嘉言跨上自行车,他那辆山地车,以黑白色为主,线条流畅,外型硬朗。 不知他和冯睿说了什么,笑起来,神采飞扬的,少年的笑自然坦率,不掺杂人情世故,不虚伪矫饰,玓瓅夺目。 谢蔲把棒棒糖拿起来,拆开包装,塞到口里。 她用板刷仔细擦去糊掉的部分,重新写。 付嘉言在启动车的前一秒,偏了下头,见她叼着棒棒糖,笑意又深了几分。 冯睿说:“你欠啊,这么喜欢招惹谢蔲?也不怕她给你来一拳。” 视野变幻,转眼就骑过去了,付嘉言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碎:“来就来呗,怕她不成?” 冯睿估摸着,付嘉言就是顽劣的孩子心理,越有谁跟他作对,他越起劲,越觉得有挑战性。 跟在球场上一样,他是越挫越勇型的——这种挫败是良性的,只要不把他打到趴,他就还能站起来继续。也是一种少年心性。 谢蔲她们三个人搞到七点多,天黑得不留一丝余地。 陈毓颖回家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她和谭吕婷打车回去,谢蔲骑车,冲她们挥挥手,“到家记得互相报个平安。” 还没有吃饭,谢蔲饥肠辘辘,边骑边看沿途有没有什么适合晚上吃的。 她把车停在一家粥铺门口,正好碰到孙爷爷出门散步遛狗。 “小蔲,这么晚才放学啊?” “在帮同学出黑板报,所以回来晚了。” 孙爷爷紧紧牵着大黑,免得它蹿走,又说:“想吃点什么?孙爷爷请你。” 谢蔲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就喝碗粥。” “跟孙爷爷客气啥。你们学习压力大,天天动脑,你看你,这么瘦,多吃点,营养才跟得上嘛。” 盛情难却,谢蔲还是接受了孙爷爷的好意,不过她也只肯要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份锅贴。 孙爷爷拍拍谢蔲的肩,“那小蔲,你自己慢慢吃,骑车注意安全啊。” “好,谢谢孙爷爷。” 谢蔲不想浪费,实在吃不下了,才背书包,推着车走回家。 到家时,灯是开着的。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还没问你呢。”吴亚蓉扭头看她,指着墙上的钟,手指成了指挥棒,声调随之抬高,“你看看,这都几点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跟谁玩去了?作业不用写了?” 快九点了。 面对她的怒火,谢蔲抿抿唇,说:“我没玩,我在学校出板报,没顾上看手机,然后吃晚饭。” 吴亚蓉追问:“你一个人?” “跟我同学一起。” “男生女生?” 谢蔲抬起头,“出板报跟同学性别有关系吗?” “我是说吃饭。” 她不想节外生枝,干脆说:“我自己,在附近粥铺吃的。” 吴亚蓉缓了缓,又问:“你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吧,给我看看。” 发到个人手里的成绩单,总成绩、各科成绩,班名次、级名次都有,十分详尽。 看到总分排名是第二,吴亚蓉皱眉,“第一还是那个男生?” “嗯。” “家长会呢?周几?” 谢蔲其实不喜欢吴亚蓉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甚至谈得上厌恶,仿佛只是老板问员工,交代的事有没有办好,母女情分也要靠边站。 但仍是老实回答:“周六早上九点。” “行,我会去的。” 吴亚蓉叠了叠成绩单,语气也柔和了点:“去写作业吧。” 谢昌成从卧室出来,看见谢蔲,说:“蔻蔻回来啦,晚上吃的什么?” “粥和锅贴。” “没饿肚子就行,回房间学习去吧。” 门关上前,听见谢昌成冲吴亚蓉抱怨:“想回来休息一下,就听你冲女儿大呼小叫的。” “你累我不累?她才十六岁,放学不回家,你不担心她安全?” 中间停了停,也许是吴亚蓉在酝酿更大的一场怒火,好让它铺天盖地地冲丈夫发泄,但谢蔲戴上了耳塞,将他们的吵架声隔绝在外。 他们不经常吵架,要么疲惫得没力气吵,要么面都见不上,更吵不起来。 不出所料的话,这场架将是谢昌成妥协。 谢蔲的记忆里,他们大大小小吵过的架里,多数以谢昌成的“行行行”结束,持续不到两分钟。 但到了外面,他们又一派琴瑟和鸣的恩爱相,连一句硬话都不会说。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顾虑但站在孩童的旁观视角,只觉得莫名,年龄增长,渐渐也懂得对此装作视若无睹。 这次,谢昌成大概也是说“行了,孩子还在呢,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吴亚蓉很快偃旗息鼓了。 外面只剩下走动的声音。 谢蔲摘下耳塞,松了口气。 父母有时就像一对不定时炸弹,你不知道触发原理是什么,一不留神,某一方就炸了,重则将整个家庭炸得分崩离析。 于是当儿女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晚上准备洗澡,脱校服外套,在扔进洗衣机前,谢蔲会掏一掏口袋,看有没有东西,然后掏出来一小张透明塑料纸。 当时离垃圾桶远,下意识揣进口袋,然后忘了扔。 顺着纸,想起付嘉言当时的样子。 少年宛如刚雕琢完,尚未打磨的玉,还粗糙着,却有玉石最原始的纹理和质感。 忽略他那张嘴的话,其实他也没那么欠揍。 甚至在某一刻,能够稍微理解,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他。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活动,谢蔲将那张塑料纸铺开,展平,夹进本子里压着。
第12章 第一 第二天到学校,那棵“理想树”上又多了几颗“理想果”。 陈毓颖特地买的苹果形状的便利贴,还有几种颜色,昨天傍晚,她许了谢蔲“第一果”。 谢蔲撕了一张绿色的——那是她的幸运色,垫脚贴到力所能及的最上头。 付嘉言今天来得挺早,路过时也伫足,男生随性,没正儿八经的文具袋,直接放书包里,他掏出一支笔。 一抬眼,就看到谢蔲那张—— 干掉付嘉言,勇夺第一。 要不是后面那四个字,保不齐让人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付嘉言又气又好笑,他也撕了张,写下:保卫付嘉言,坚守第一。还描了边,当作加粗,“啪”地贴到她旁边。 于是,在当天,全班人都看到了他俩的隔空宣战,还调侃说,世界有萨拉热窝事件,一中有理想树事件。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在同学眼里,他们开始真正的年级第一争夺战。 他们都知道,谢蔲连续两次惜败于付嘉言,事不过三,要是再来两次,真说不过去了。 周兆顺自然也看到了,他原意本是看看大家的目标,其他人还挺正经的,考某某大学啦,出国啦……单独空出来一片地方,那两张就显眼了。 良心竞争是好事,鼓动班级学习氛围。 他开玩笑说:“你们其他人也可以向付嘉言挑战啊。” 真是玩笑话了。 他们不就是看热闹嘛,一男一女斗,总比几个人攻擂台好看。 再说,两场考试下来,他们都看出来,付嘉言没有偏科,每科都强,谢蔲不是,她的语文、英语很好,比付嘉言还好,独独数学差点意思。 他们甚至还在押宝,11月月考,谢蔲能否“干掉”付嘉言。 在冯睿吆喝“买定离手”的时候,付嘉言冲着他后脑勺敲了一下,“你还押谢蔲啊?我是你兄弟还是她是?” “我这人手臭,反向买她赢,其实我心里是向着你的。” 付嘉言冷哼一声,“如果我输了,你还能赚,反正你怎么都不亏,是吧。” “不愧是第一,聪明。” 付嘉言掏了二十块钱,想了想,换成五十,“买我自己。” “大哥,好气魄。”冯睿冲他竖大拇指,“哥们相信你。” 谢蔲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蝴蝶效应,引起大家这么大的反应。 陈毓颖也去凑了热闹,回来跟她说:“现在你的赔率更高,我买了你二十块钱。”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堆理科生能顶个彩票站了,连赔率都算出来了。 更稀奇的是:“你居然没买付嘉言?” 她不是口口声声拥护付嘉言,以付嘉言为学习的精神信仰的吗? “嘿嘿,”陈毓颖摸了摸鼻头,“在另外一边也买了二十。” “……” 笑闹着,很快到周六。 谢蔲在家等吴亚蓉,她内心有些忐忑,常人眼中的好,优秀,到吴亚蓉这儿,就是不够,没尽全力。 吴亚蓉不会对她打骂,而是用开医嘱一般的长篇大论,分析她的“失败”。谢蔲更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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