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妆,换完衣服,灯光道具都准备就绪,时章逆着冷光走出来,动作随意地戴上纯黑的皮革手套。 这角色是贯穿剧情的主角,中分黑瞳,性格冷厉,白色紧身T恤外套着皮夹克,酷得要死。 时章身上这件短袖其实是最普通简单的款式,纯粹因为他身材太好,胸腹肌肉饱满,把衣料撑得很紧,线条毕露。 妆后整个人的画风都不一样了,发型桀骜,眉目锋利,面部线条很硬朗。 与刚才的斯文教授判若两人。 “我准备一下。” 时章懒懒地活动了一下手臂,陡然破风向前挥拳,“嘭”地一声巨响,拳头砸在沉重的沙袋上。 小缺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嘴巴傻傻地张开。 这一拳的力量感,应该能直接把他天灵盖掀飞。 “开始拍了吗。” 时章出声,小缺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七手八脚地架镜头:“哦哦,开始开始!” 四周笑成一片,说小缺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缺羡慕地看着时章,眼里的小星星布灵布灵闪光:“老师,你这个咋练的啊,太牛逼了。嗷嗷!” 童童笑了:“章鱼老师又圈了个小粉丝。” 时章紧了紧手套,只说:“拍吧。” 一般拳皇的cosplay会模仿游戏里的角色招式,或者直接摆静态的造型,但时章是真的在打拳击,毫不收力。 他拳拳都打得很暴烈,汗水飞溅,拳风肃杀,领口洇出一圈深色的汗痕。 渐渐的,空间里只剩下凶猛的撞击声和相机快门声。 砰,砰,砰,一拳拳爆发,竟听得人有些胆战心惊,平时挺话痨的一堆人,现在没人开口聊天。 时章的力道和眼神都狠戾,动作里压着情绪,不明显,但感觉得到。 他打得很专注,浑身都是很沉浸的状态。 小缺弱弱地喊了声:“拍了好多了,章鱼老师,您要不歇会儿?” 时章听到了,但一时没停下来,沙袋又被砸得晃了好几圈才慢慢停摆。 他抽了条毛巾,草草蹭掉肩颈的汗,走到小缺身旁去看照片。 “这张光线差一点。”他不带感情地评价着,呼吸还很沉。 小缺缩着个肩膀,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时章没讲话,倒是童童骄傲地插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章鱼老师这是入戏!还原角色啊,戏感比演员还专业。” “哇,好厉害啊!”小缺立刻进入迷弟状态。 时章没说什么,开手机看时间,突然一愣。 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昵称就叫“宋拂之”,好友申请是短短一句话:“时先生好,我是宋拂之。” 时章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变化。 过了会儿,他很冷静地握着手机去了趟洗手间,用冰水洗了把脸,然后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等他出来,小缺问他:“章鱼老师,咱再拍几张静态图当封面吧?” “嗯。”时章答。 “等下!”童童震惊地跑过来,“你刚刚干嘛了,妆怎么掉了?” 时章顿了下:“我洗了个脸。” “你神经病啊!老娘累死累活给你画的妆……你洗脸干嘛?怕有汗啊?有点汗也挺自然的,总比妆都掉了好吧。” 时章解释道:“我觉得有点热。” 童童彻底震撼了,这春寒料峭的,他老人家穿着短袖,还说热? 倒也不必入戏到这个地步。 补妆又鼓捣了半天,童童大手一挥,恢复拍摄。 时章敞着腿坐在机车上,要摆出一个很高高在上的冷酷表情。 小缺看着取景框,坐看右看,觉得不对劲。 “章鱼老师,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再高冷一点?” 时章动了动,手臂搭到挡风镜上。 “呃,不是,我是说表情……您能不能别笑那么开心。” 小缺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有点哭笑不得。 高冷拳王唇角上翘,微微笑着,目光柔和,似乎有什么藏不住的开心事。 ——很崩人设。 不是说章鱼老师最擅长入戏吗,这么看来他水平波动挺大的。
第9章 九次元 宋拂之发出好友申请之后就上课去了,连着两节课,一个半小时,回到办公室一看手机,时章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时章不是单单通过申请就完了,他礼貌地打了招呼“宋老师好,我是时章”,底下紧接着一句“宋老师下次想吃什么?” 按照他们说的,下次归宋拂之请客,所以地方也应该他订。 宋拂之想了想,问他:“中央街的西班牙餐厅,怎么样?” 说实话,宋拂之也就被洛琉璃拉着去试过一次,一家很体面的餐厅,主厨是西班牙人,菜式讲究,价格也不菲。 应该是够格作为江南菜的回请的。 时章很快回复了“好”。 双方散发的信号和态度很明确,他们都通过了对方的第一关,可以继续接触下去。 宋拂之不得不承认,他相亲过那么多次,时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他见过语文组的老师改考试作文,五秒看开头,五秒看结尾,十秒看分论点和引用,最后看文笔和字迹,总共二十秒,直接落下一个分数,刷刷地往后翻。 写作文一小时,改作文半分钟。 宋拂之觉得他看人就跟改作文似的,有的人刚看了个卷面,他就打了不及格,但时章一眼就让他想给五十分往上,得停下来细看,判断要不要给满分。 约定见面的那天是周四。 宋拂之早起了半小时,熨平衬衫,刮胡子,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 出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出了柜子里的乌木香水,庄重精致的深灰色小瓶,把它放进包里。 帅哥稍微一打扮就不得了。 宋拂之走在早八上班半死不活的社畜潮中,整个人简直闪闪发光,让好几个睡眼惺忪的白领垂死惊醒,一路上勾走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刚到办公室,别的老师就“哟”了一声。 “宋老师今天有公开课啊?搞得这么俊。” 宋拂之笑笑,说没有。 他其实没想打扮得多好看,只觉得这是应有的尊重。 餐厅在上午给宋拂之发了一条预约提醒短信,里面包含时间和桌号。 宋拂之把消息转发给时章,时章回复他“晚上见”。 不知道是不是宋拂之今天穿得有点帅,班上那群闹腾的兔崽子好像都乖了些,作业一本不少地交齐了。 本来是安排得很妥当的一天,宋拂之按部就班地等着吃晚饭,没想到下午坐办公室里改作业的时候,突然看到视野中出现闪光,锯齿状扩开,眼前阵阵模糊,眼球感到一突突的胀痛,像是要鼓出来。 宋拂之扔下红笔,皱眉闭眼,心中隐隐不安。 他熟悉,这是偏头痛的先兆。 马上还有一节课,宋拂之捏着眉心休息了会儿,在铃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踏进了教室。 这节课撑得有点辛苦,宋拂之表面上不显,讲课仍然条理清晰,板书工整,但神经一突一突地跳着,从里面狠敲他的脑袋。 宋拂之不得不延长了学生自由算题的时间,好喘口气歇会儿。 撑完这节课几乎已是极限,宋拂之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症状来得气势汹汹,他现在已经能感到左侧脑袋里搏动性的疼痛,眼睛也开始畏惧光亮。 物理老周知道宋拂之的老毛病,看他面色苍白地摁着脑袋,皱着眉催他:“又头疼啊?快早点回去休息,今天本来就快结束了。” 宋拂之能感受到这波不好熬,没法硬撑,不得不请假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扯紧了,屋里一下子变得昏暗,他才觉得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疼痛逐渐变得剧烈,难以忍受。 宋拂之摸索出药箱,伸手一摸,往常放着止疼药的格子是空的。 他心里发凉,大概是之前吃完了又忘记新买。 宋拂之只能采取替代措施,他从冰箱冷冻室摸出一把冰块,用毛巾包住,抵到太阳穴上冰敷。 他边走边用力扯开了衬衫领口,在黑暗中膝盖狠狠磕上了门框,整个人趔趄地撞进卧室,卸力栽到床里,半天没动弹。 宋拂之一手捂脑袋一手捂膝盖,疼得发抖,脸埋进枕头里,自嘲地虚笑了下。 真是白瞎了今天这身打扮,现在可是太狼狈了。 他很久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偏头痛。 之前忍忍也就过去了,今天却痛得让他有点想撞墙,脑袋要被锯开的那种疼。 就这种时候,宋拂之还能记得他晚上有饭局,不能一声不吭地爽约。 宋拂之摸到手机,屏幕的白光刺得他眼前一炸,眼球像是要爆开,脑袋嗡嗡。 症状重的时候他很畏光,半眯着眼艰难地找到时章的微信,宋拂之一秒都不想再盯着手机屏幕,直接按下了语音输入。 手机开始录音了,宋拂之才发现自己状态不好。 他沉默地调整了几秒呼吸,清了清嗓子,忍着脑中重锤,尽量平静地出声道:“时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没法来吃饭了,我们能改个时间吗?麻烦了。” 发完信息宋拂之就瘫了,这该死的头疼折磨得他要疯,躺着难受坐着也难受,折腾得浑身虚汗。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宋拂之闭着眼按了接听,那边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 “宋老师。” 男人声音沉静,带着电流细微的沙沙声。 “时章?” 宋拂之花了几秒钟来分辨对方的声音,有点惊讶。 “嗯。”时章说,“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 宋拂之把手机开了外放,闭眼躺着,缓慢地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今晚不太方便,跟你说得太晚了。时先生下周有没有时间?” 时章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问题,倒是语气颇为笃定地问了句:“你不舒服?” 宋拂之下意识脱口而出:“没。” 从小那么多次痛不欲生的头疼他都一个人忍过来了,宋拂之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脆弱,说“没事”几乎是种本能反应。 “你呼吸声很重,和平时不一样。”时章陈述他的理由,“语速也不一样。” “是不是在忍疼。” “……” 宋拂之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说谎被老师抓包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不见宋拂之回话,似乎是为了确认他还好,时章又唤了一声:“宋拂之?” 宋拂之被喊得四肢一瞬发麻,仿佛清冽的风抚平阵痛。 这似乎是时章第一次叫宋拂之的大名,没想到微沉的嗓音叫他名字会这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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