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一声有魔力,宋拂之不自觉地就说了实话:“嗯,有点偏头痛,老毛病,治不好。” “很疼吗?用热毛巾或者冰块敷太阳穴,可以减轻疼痛感。”时章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方案。 宋拂之轻笑:“已经在敷了。” “如果效果不好就吃片止痛药,睡一觉。” 男人的声线平稳安静,让人觉得可靠。 宋拂之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疼麻木了,也或许是昏暗的卧室让他放松了警惕,句子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家里止疼药吃完了,我眼睛疼看不了手机,也没法买。” 才说完宋拂之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示弱的感觉,好像在暗示时章帮他买。 于是他很快补上一句:“但冰块就够用了,不太疼。” 时章似乎没听到最后这句,问他:“我帮你买一盒过来?” 宋拂之一听到“过来”两个字,肩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现在他的样子太糟糕,根本没法见人。 “谢谢,不麻烦时教授了。”宋拂之很快说。 完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别来。” 时章停了几秒,答应着:“嗯,我不来。” 接着,时教授声音更温和了些,征求他的意见:“那我网购一盒药,要快递员闪送过去,可以吗?” 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宋拂之换了个握冰块的姿势,睫毛盖住垂下的眼睛,默默思考。 “……可以。”宋拂之听到自己说。 “实在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时章说,“宋老师,方便告诉我地址吗?” 宋拂之报了个小区名,然后说:“要快递员送到门口就行,保安大叔认识我,会帮我送上来的。” “好,我已经下单了。大概半个小时到。” 这人绝对是个行动派。 宋拂之闭着眼轻轻笑了下,很真诚地说:“谢谢时先生,改天请你吃饭。” “先别想着请客了,好好休息。”时章说。 简单几句后挂了电话,时章在宋拂之心中的形象又稍微完整了一点。 时章无疑是体贴的,更重要的是,他的体贴恰到好处。 宋拂之让时章别来,他就不会来。 时教授知分寸,懂得给别人留私人空间。 宋拂之的头还是很疼,但心情好了不少。 二十多分钟后,门铃响了。 快递来得还挺快。 宋拂之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撸了两把头发,顺手捞了件外套披上,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他应着“来了”,打开门,忽地一愣,拧起眉,语气严厉:“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乔煦阳。 乔煦阳也被吓了一下,磕巴道:“我新学会了烤蛋糕,本来到你学校想送给你,结果你不在,别的老师说你头疼,提前回家了……” 去学校、送蛋糕、一声不吭就跑到家门口,每个环节都在宋拂之的雷点上踩。 宋拂之压着火气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 “我的锅我的锅。”乔煦阳赔着笑,颊边露出两只小酒窝,“我们俩的爸爸不是老同事吗?我以前找我爸打听了你的地址,想着以后没准可以给你个惊喜祝福之类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没想到你病了。” 乔煦阳笑容淡去,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在路上买了些治头疼的药,还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都拿去吃。” “谢谢,但是不用了。” 宋拂之转身就想关门回屋。 “哥。”乔煦阳突然上前一步,英俊的浓眉微微蹙起,脸上的焦急和关心都掺不得假。 “我来照顾你吧,等你头疼好一点了我就走。” 他一手还撑着门,好像要跟进来的样子。 屋子里关着灯,只能看清客厅的轮廓,但如果乔煦阳进屋,五步路就会看到摆满架子的手办和高达,茶几上还有摊开的漫画书。 其实这都是小事,即使家里一干二净,宋拂之也厌恶别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 宋拂之疼得嘴唇发白,还要跟小屁孩讲道理:“你现在就走。” 乔煦阳皱皱眉还想说什么,电梯里突然出来一个穿工作服的保安,一看宋拂之就挥了挥手,拎着袋东西走过来。 “宋老师,你速递买的药。” 乔煦阳退开两步,看着宋拂之接下了保安大叔递来的那袋药。 “你病了啊?”保安大叔关心地劝他,“少为那些崽子操劳点,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啊?” 宋拂之笑了:“谢谢您,会注意的。” 保安走之前还拍了一下乔煦阳的胳膊:“宋老师的朋友是吧?帮着照顾照顾他。” 乔煦阳很甜地回了个“好!” “哥,你自己买了药呀。” 保安一走,乔煦阳脸上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保安叔叔都说了,让我照顾你。那你吃了药去躺着休息好不好?我给你做晚饭。” 宋拂之一手横撑住门框,淡淡地说:“不是我自己买的。” “嗯?” 宋拂之语气倦怠:“药,是别人给我买的。” 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了,有别人关心我,我接受别人,不接受你的。 乔煦阳渐渐敛了神情,心思一转,又笑了起来:“那他人呢?明知道你不舒服,只把药外卖给你,人却不来?”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人的真实性存疑。 即使他真的存在,他也没我关心你,因为我来照顾你了,他却没有。 宋拂之懒得跟乔煦阳玩这种纠结的小游戏,疲倦地闭了一下眼睛,转身关门。 “别在我家门口呆着,我没让你来。” 门砰地一下在眼前关上。 宋拂之握着时章送的药躺回床上,很淡地出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上,两人的区别太明显了。 时章知分寸,懂距离,乔煦阳自以为好心,莽撞冲动,非要送上关怀。 只是一盒药的事,宋拂之心里的那杆秤却毫无疑问地分清了高下。 有的人更适合他。 门外,乔煦阳默默地站了很久,弯腰把蛋糕放到宋拂之家门口,才拎着那袋子药走了。 这人的心像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乔煦阳心里清楚,他的拂之哥一次两次地说自己身边有人了,不过就是个拒绝他的借口,其实压根没这人。 一直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但宋拂之身上这股拒人千里的劲儿反而激得乔煦阳更有兴趣了,他挺想把这个禁欲熟男给拿下。 乔煦阳下了楼,顺手帮一个陌生老婆婆扔了垃圾,才溜溜达达地往外走。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街边人来人往,乔煦阳却突然顿住了目光,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区街对面停了一辆深灰沃尔沃,车窗半降着,露出了里面那人的上半张脸。 清淡干净的眉眼,眼尾带着柔和的弧度,很有气质的一个男人,正在最有魅力的年纪。 他正望着小区门口,目光很深,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乔煦阳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可能是男人间的直觉,那人猝然抬眸,看向了刚走出小区的乔煦阳。 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乔煦阳心头一缩,手脚有点发凉。 他想起来了,在他给宋拂之送玫瑰的那个咖啡店里,这个男人就坐在宋拂之对面。
第10章 十次元 时章下午本来在帮学生改论文,得知宋拂之生病之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虽然只是偏头痛,不是什么紧急的重症,但时章还是不自觉地心跳加快,惴惴不安,网购了药之后,立刻开车去了宋拂之的小区。 宋拂之只告诉了他小区名,楼栋和楼层都没说。 成年人对自己的隐私有所保留,这太正常了,时章完全理解。 所以当时章把车停到宋拂之小区对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冲动。 时章也说不清自己想要怎样,人家宋老师在家里好好休息,他一见不着二等不到,更没有立场和身份去照顾他。 或许也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时章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没看到宋拂之,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五官俊朗,年轻帅气,足以让时章只见过一次面就牢牢记住。 尤其是见过他当众给宋拂之送了一把玫瑰花的时候。 两个男人隔着窄窄的马路对视,他们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双方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年轻人不躲不闪地盯着时章,忽然挑眉笑了起来,表情嚣张,十分挑衅,有种势在必得的意思。 时章向他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一场无声的较劲。 最后还是更年轻的那位按捺不住,迈着长腿走过来,屈指敲了敲时章的车窗,眼神锋芒毕露,火药味很重:“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呆着?拂之哥没告诉你他的门牌号吗。” 时章不答,只轻轻扫了他一眼,问:“他没接你送的药?” 乔煦阳下意识地把手里那袋药藏到了背后,藏完了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没表现好。 时章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回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表现得越从容,乔煦阳心里就越没底。 “这位哥,别太自信了。”乔煦阳很快稳住阵脚,恢复了年轻人的骄傲,“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话乔煦阳就走了。 时章坐在车里,悄无声息地吐气,缓慢地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刚才看起来松弛从容,其实血管突突地跳得很快,一直在忍。 时章紧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才能不让自己冲下车,用武力叫那个年轻人别再靠近宋拂之。 他单手搭上方向盘,眯了眯眼,对自己很是无语。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屁孩一样,有人来抢他的东西他就要跟别人拼命,太不沉稳,太不正常。 更何况宋拂之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任何人都有追求他的权利,宋拂之也有选择任何人的自由。 过了一会儿时章收到了宋拂之发来的消息,还是一条语音,短短两秒钟。 “拿到药了,谢谢时教授啊。” 毫无修饰的成年男性的嗓音,淡淡的,却像无数细丝,把时章的心脏渐渐缠紧。 时章把手机贴近耳边,重复地听了很多遍。 他想,其实这句“谢谢”,已经是他人生以外的奢侈奖励了。 时章语气温和地回复宋拂之:“不用谢,早点睡,好好休息。” 宋拂之听到时章跟他说“早点睡”,于是吃了药,去简单冲了个澡,才晚上九点钟,就躺上了床。 止疼药很有效,入睡前痛感已经变得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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