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么多年来最交心的朋友,就得是洛琉璃。 她真名叫罗立朗,特别硬气特别man的一个名字,所以当年给自己起了个漂亮古风的网名,现在看起来还挺中二。 但网名叫习惯了,多少年都改不掉,所以即使她一再严正拒绝,宋拂之还是习惯叫她洛琉璃。 洛琉璃倒是很敢说:“你不就是喜欢章鱼老师这型的吗。简单啊,我知道几个年轻的coser他们可能认识章鱼,直接介绍给你相亲不得了!省的你满世界找代餐找不着。” 宋拂之要她赶紧打住,且不说人家是不是单身的问题,这压根是胡扯。 说的难听点,章鱼老师在宋拂之这儿连爱豆都算不上,就是一具供他幻想的美好肉体,跟纸片人没什么区别,约等于跟宋拂之在两个不同的次元。 而且,二次元杏癖跟三次元择偶标准那能混为一谈吗? 他可以随便幻想被猛男锁在家里压着干,但如果真在三次元遇到这种控制狂,他估计会直接把那人下巴打碎。 宋拂之是个现实的成年人,他还不至于分不清这个。 春节的街上张灯结彩,宋拂之跟老两口过完了年,带了一堆吃的回家,独自开启新的一年。 寒假进入倒计时,附中很快就要开学,宋拂之每一天都过得很珍惜。 这天宋拂之起了个早床,准备去吃碗馄饨,走到老地方了才发现店面已经换了,馄饨店的铺面变成了一家咖啡馆。 宋拂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空。 咖啡馆的装饰很清新,白墙木窗,茂盛的绿色植物挤满了露台,里面坐着很多人,看起来生意不错。 来都来了,店看起来也漂亮,不如尝尝鲜,宋拂之想。 点餐的小姐姐问了宋拂之的姓氏,在杯子上画了几笔,朝他一笑:“麻烦您稍等。” 等咖啡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对对的,很多人手里都捧着玫瑰花。 宋拂之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等了一会儿,店员拿着杯咖啡,念杯子上的标签:“S先生…您的咖啡。” 宋拂之疑惑了一瞬,但想来应该是在叫他的姓氏首字母,心说这店还挺洋气。 他伸手去拿,碰到纸杯的同时,指尖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抱歉。”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收回了手。 宋拂之抬眼看去,和那个陌生人对上了目光。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静止。 这人比宋拂之还要高一点,薄镜片后面是双清淡的眼睛,像细毛笔勾勒出来的古卷书生,长相素净。 男人衣襟规整,身上的学术气质很浓,于是宋拂之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对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很认真的眼神—— 宋拂之意识到这点,后背有些细微的发麻。 “不好意思啊,宋先生是吗?这杯是您的。” 宋拂之听到侍者叫他,平静地转回目光,伸手接了咖啡。 “小夏,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只写客人名字的首字母啊!”侍者小声埋怨道。 收银台那儿的小姐姐举手投降:“对不起,太忙了,写快了,我马上改……” “抱歉时先生,您的咖啡,久等了。” 侍者换上笑容,把另一杯咖啡端给宋拂之身边的男人。 他姓石,还是姓时?这个疑问一闪而过。 咖啡店坐满了人,放眼望去没有空位。 宋拂之准备打包带走,正好一对情侣起身离开,空了一张小圆桌出来。 他走过去,发现时先生也走到了空桌边。 两人的眼神又轻碰到一起,宋拂之礼貌地询问:“介意吗?” 时先生似乎顿了一下,说“不介意”。两人同时拉开木椅,隔着桌子坐下。 小桌靠着墙壁,墙架上摆着一些书,宋拂之很久没有静心看过书,便随便抽了一本,书还很新,没什么人翻过。 对面的时先生打开了手提电脑,偶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点东西,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别的桌子都传来谈笑絮语,咖啡机冒着滋滋的声响,只有他们这里很安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个看书一个工作,没人讲话。 阳光照窗,咖啡氤氲,宋拂之不知不觉看了小半本书,他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氛围。 “拂之哥。”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拂之抬头,竟是乔煦阳。 他不知怎么的找到了这家咖啡厅。 乔煦阳手里拿着一束玫瑰,很绅士地弯下腰,专注地凝视宋拂之,笑容中带着狡黠:“你上次说身边有人了,是骗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一个人过情人节。” 宋拂之立刻就冷下了脸。 乔煦阳在他身边半蹲下来,像只毛茸茸的小金毛,仰着脸,圆眼睛亮亮的,笑容温柔又热烈,说话很直接:“哥,我被你拒绝了很多次,但我就是喜欢你,能不能给我次机会,让我追你一次?” 乔煦阳长得帅,也很会散发魅力,从来没有他搞不定的人,宋拂之是个例外。 他不信邪,他一定要把这块骨头啃到口。 宋拂之面无表情,把书放回架子上,拿着咖啡起身就走,步伐很大。 乔煦阳叹了口气,站起身就想追,衣角好像扫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你把我的笔记本碰掉了。” 坐在对面的那位先生语气平静,指了指地面。 “抱歉抱歉。” 乔煦阳弯腰去捡,手里抱着玫瑰动作有点吃力,那位先生却快他一步,自己把本子捡起来了。 那位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没关系。” 就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等乔煦阳再站起来的时候,宋拂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街头热闹的人潮中。
第4章 四次元 时章沉默地注视着乔煦阳失魂落魄的背影,直到他完全离开,才转回了视线。 电脑上是一份植物学英语文献,他在咖啡馆坐了这么久,只看进去了一小段。 时章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上午,他碰到了宋拂之。 这是个很遥远的人。 十多年没见过,时章以为自己早就把他忘记了,却没想到几乎在第一眼,就轻易认出了曾经的高中学弟。 连带着那些消失许多年的陌生情感,像阴雨天后疯长的潮湿青苔,毫不费劲地重新涌起。 宋拂之长高了很多,完全是成熟男人的身型,但身上的气质始终没变。 清新,但是冷,不易靠近。 时章安静地坐在宋拂之对面,不看他,不讲话,却能无比敏锐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感知到他屈指翻书,感知到他端杯浅饮。 心脏无端地跳得又重又快,一下下几乎连成一片。 在年轻帅哥给宋拂之送花的时候,时章甚至感到一股久违的冲动,紧接着是血液倒流、头脑发热的窒息感。 把笔记本扫到地上,故意耽误那个小帅哥的时间,这几乎是时章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他不想看着怀抱玫瑰花的年轻人追过去。 这是种纯粹的生理反应,许多年过去,竟仍然根植在他体内—— 他见不得别人靠近宋拂之。 时章很轻地皱眉,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情绪。 喝完咖啡,时章独自坐着看了很久风景,才起身开车去了学校。 不小的教室里竟座无虚席,时章踏进去,学生讲话的声音就小了,满堂眼睛都眨眨地望着他。 时章小幅度地笑了下:“欢迎大家来听课,我以为今天的上座率不会很高。” 学生们低低地笑起来,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胆子大,说:“情人节晚上再过也行,时教授的课不能错过。” 时章在大学教植物学,他开的公选课一定会被早早抢完。 他的公选课轻松、有趣、不点名,只要认真学就能得到好成绩,学生们对时教授的评价很好。 这学期他讲“生活中的植物学”。时章拿起粉笔,一笔一画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正楷。 笔迹和他的气质一样,不张扬不放肆,温和谦逊。 时章简单讲了一下这门课的大纲,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学生举手,很诚恳地提问:“教授,我养花总是养死,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养?” 这是很多人的误区,时章说:“植物学家不一定会照顾植物,就像程序员不一定会修电脑、教育学家不一定会养小孩儿一样。” 他抱歉地笑笑:“我养的最久的一盆植物是仙人球,享年一岁半,冬天放外边儿太冷给冻死了。” 学生们又笑,笑声中有人问:“那教授会养小孩儿吗?” “我养的是席克氏彩草,开的花很漂亮,花瓣的分布形似莲座。你们平时看的仙人球好像都长一个样,但它们其实可能是不同的品种,有各自不同的习性,开的花也都不一样。” 时章引入物种多样性的话题,顿了顿,回复学生开玩笑的问题:“我没小孩。” 下课后学生们陆续离开,时章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一个姑娘站在讲台边,手里抱着一个东西。 “课上有什么没听懂吗?”时章问。 姑娘梳着麻花辫,清秀的脸上透着不明显的红,镇定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时教授,我上学期也听了您的课,学会了做植物标本,这是我自己做的标本书。我想……送给您。” 时章认真地翻看,称赞道:“做得很好。” 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里面阳光粼粼。 “可我不能收,我也不会收。”时章轻轻地把标本书推回姑娘面前,语气温和,却也很坚决,甚至有点无情。 “亲手做了这么精美的标本,你自己留下,比送给我的价值大许多。” 时章其实算不上标准的大帅哥,五官本身有些平淡,但他的气质和谈吐太出众,身高腿长,举手投足间都富有魅力。 或许是因为植物学家的身份,时章身上有种草木般的温柔气息,博学、谦和、风度翩翩。 他的老朋友欧阳希曾经在饭桌上开过玩笑,说时教授就是个大祸害。 温柔博学的年长者最容易吸引年轻人的爱慕,学生们可能不敢说出口,但绝对有人偷偷地想跟时教授搞师生恋。 时章当时就放下酒杯,面色不虞地看向欧阳,严肃地说这不能开玩笑。 欧阳失笑,摊开手说,喏,你看,你祸害就祸害在这儿!咱植物学家浑身魅力,但又不会接受追求,于是只能成为学生们心中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成为无数少男少女青春中的一道伤痕。 欧阳又问,要是年轻人们看见你玩cosplay时候那野性的样儿,会不会更疯狂啊?啧啧。 时章不悦地皱眉,欧阳才勉为其难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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