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还只会婴儿爬,蠢死拉倒。他留程诺文一个拿行李,自顾自抱着叮叮车上楼,安顿好之后,下二楼接叉烧。 凌晨时分,郝思加揉着眼睛告诉丁昭,狗遛过了,但它不见你们,叫了一晚上,你们再不回来我要和它打架了。 叉烧挤出门缝,见到丁昭,它高兴得面目全非,飞扑到他身上,旋即发现什么,放开他,围在丁昭腿边汪汪两声。 应该是闻到叮叮车的味道了。丁昭做个手势,让它停下。小狗闭上嘴,跟上他脚步。回到家中,它见程诺文正在给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大狗铺狗窝,立马急叫,毛都竖起来,在丁昭和程诺文之间来回跑。 宝的家!我的家!它急了,害怕有外面的狗来抢地盘,自己不够乖会被扔出去,一时紧张,嘴巴一张要咬叮叮车。丁昭立即捉住它,指着它鼻子厉声说不许咬! 小狗屁股挨上一巴掌,着实不解,它以为丁昭有了别的狗,不再喜欢自己,仰头嗷嗷大叫。 丁昭精疲力尽,他比叉烧还想哭,瞬间脸色铁青。小狗以为他在生气,更加委屈,叫得越发大声。 懒洋洋的金毛这时撑起身体,摇摇摆摆走到叉烧身边,它低头嗅一嗅小狗,轻轻用鼻子拱它后背,随后趴到地上,来回晃尾巴。 面对叮叮车释放的善意,叉烧震惊,小狗脑袋拉响警报:它装乖!它坏坏! 叉烧收回牙齿,伸腿试探一番,叮叮车安静趴着,任由小狗乱来。对方身上有丁昭的气味,它能感觉到主人一定很喜欢这只小狗,但凡主人喜欢的,它都会学着喜欢,哪怕是一只凶巴巴的小型杂毛大耳朵,对叮叮车来说也是一家人。 两只狗一来一回,气氛稍见好转,丁昭与程诺文散去脸上阴霾,同时长舒一口气。 为防万一,丁昭将叮叮车的狗窝拖进房间,让它们分开住。晚上睡觉,叉烧在程诺文胸口打滚,要它爸给自己一个说法。 程诺文被它逼得没法睡觉,捏住狗鼻子,说你今天表现实在不像话,叮叮车是丁昭的狗,是家里人。 卧室传来叮叮车上了年纪的呼噜声——三口之家岂容他狗酣睡!叉烧耳朵竖起,给程诺文来个前腿攻击。 程诺文脸一黑,拎起它扔到边上。笨死了,也不知道到底随谁,真是一点说不听。 家里两只狗不对付,只需一天,足以令程诺文头疼。 叮叮车从见面开始就不太喜欢他,他白天给金毛喂食喂药,大狗理都不理,偏偏头示意:放下,走开。 叉烧更作,趁着丁昭上班不在,屡次挑衅叮叮车。还好叮叮车对它有耐心,小狗在面前张牙舞爪,它当叉烧给自己文艺汇演,躺着欣赏。叉烧跳来跳去累了,它舔舔爪子,伸过去盖小狗脸上,以示做得不错。 嗷!叉烧摸不透这只老狗的想法,气都撒给程诺文,他现在是两头不讨好。 唯有等丁昭下班,家中才有短暂和平。丁昭和Kate打过招呼,急事都推了,每天准点回家带叮叮车去输液。程诺文原想代他,丁昭拒绝,说不用,我想亲自照顾。 没办法,程诺文只好和叉烧留守在家,一人一狗互瞪,怪我怪你。 丁昭白天上班补坑,晚上带狗看病,半夜叮叮车发出任何响动,他都立刻惊醒,去窝里看它情况,睡眠不足,顶着两个眼圈。程诺文看不过去,劝几回不见效,最后一次,他认真说你不睡觉,身体垮了谁来管叮叮车?我帮你守夜,有问题随时叫你。 他把叮叮车的窝拖回客厅。叉烧不乐意,拿屁股对着他,程诺文也不和它多废话,小狗若有放肆,一定收拾。 如此坚持输液一周,叮叮车情况有所改善,肌酐指数下跌,不抖了,也能够吃得下东西。丁昭大受鼓舞,认为叮叮车一定可以挺过去,医生见了,叹声气,拍拍老狗脑袋,说明天再来吧,当天使的名额有限,还轮不到你呢。
第107章 好生命(2) 叮叮车精神恢复些后,能够出门晒晒太阳。白天程诺文带两只狗下去,也不跑远,就在小区花园绕两圈。 大狗步速缓慢,走两步就要停整休息。叉烧见了,翻着大眼睛,它急,想疯跑,被程诺文拽回去一顿数落,又不乖了你。 金毛不喜欢程诺文,叉烧也有感觉——就这样你还护着它呢?小狗气得半死,鼻子呼呼作响,跑到叮叮车身边汪两声,见对方没反应,声音渐强,差点叫来小区保安。 程诺文发火:你再不听话下次别出门了。 小狗憋屈至极,屁股一扭,直接坐到叮叮车身上。大狗倒也不赶它,凑来闻一闻,张大嘴打个呵欠。 经过的邻里瞧见,笑了,指着说哎唷,大狗小狗排排坐,老温馨的。 小区其他狗家长也在围观。他们隔壁栋有只吉娃娃,平时最爱惹叉烧,每回碰上,免不了一场地狱恶犬对抗混世魔王的大战,必定吵到楼上老人开窗骂街。这次也不留余力,吉吉娃下楼,距离老远就见到叉烧在一团黄毛上匍匐,嘴里哼哼:垃圾,看看你的德行。 叉烧忍不了,立马冲上去。程诺文单手拉住它,小狗原地腾空表演转圈,回头瞪他:宝要战斗! 你给我老实点。程诺文指着它鼻尖命令。 叉烧气得牙痒,它不去就是落了下风。狗的世界尊严也很重要,万万不能输给眼前的袖珍恶魔。 它奋力与程诺文拉锯,结果边上那团黄毛抢先站起来,施施然踱到吉娃娃面前。 大狗一个俯身,魄力十足,吉娃娃见状怪叫一声,赶紧弹开。 狗家长恨铁不成钢:让你四处下战帖,走了,回家。 吉娃娃被制裁拖走,叉烧激动地嗷呜乱叫,将不属于自己的胜利收入囊中。 那头的叮叮车已经重新趴下,默默养精神。小狗绕着它走一圈,觉得这只大狗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给自己当保镖还蛮不错。 打定主意,它按住叮叮车,肉垫拍下去,当盖章,随后看程诺文:算宝养的。 程诺文哪里摸得清小狗的花花肠子,只发觉叉烧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着叮叮车的敌意减轻不少。它不再折腾程诺文,大部分时间都想着调动叮叮车的积极性,让对方陪自己玩。 老狗虽然精力有限,但还是会尽量陪同。能动两下的话,它就跟在叉烧后面,听对方呜噫呜噫介绍家里的领土——这块宝尿过,那块也尿过。 要是提不起劲,它便躺着,将身体当成滑滑梯给叉烧取乐。小狗偶尔啃它耳朵,叼在嘴里甩,叮叮车也放行,甚至侧过身让它咬个尽兴。 宝的新玩具。叉烧骄傲,自认还是这个家庭的统治者,晚上硬是挤进叮叮车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两只狗和睦相处,程诺文终于能喘口气。叮叮车来之后,他暂停了代理遛狗的工作,长宁一众狗家长受罪,可是一听说他家有只病重的老狗要照顾,纷纷理解并送上祝福。 一名老客户有过类似经历,找他私聊:讲句不中听的,狗狗走之后的事情不少,宠物墓园现在都要提前预定了,你最好早做打算。 这件事程诺文没和丁昭商量。对方如今深信叮叮车情况好转,贸然与他提及,也许会即刻遭遇扫地出门的结局。不过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一件不落,私底下全部办妥。 丁昭疼爱叮叮车,更多还是愧疚。他读书、工作,在上海这几年,回家次数有限,叮叮车只能托给妈妈照料,这次连它生病都是后知后觉,内疚到恨不得心都吐出来给叮叮车,没事就抱着大狗给它梳毛剪指甲。 等你好了之后,我马上带你出去玩,去游泳好不好?还是去海滩?你最喜欢玩沙子了对吧?他对叮叮车念叨,狗枕在他肩膀,呼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丁昭搂住叮叮车的脖子,轻轻拍它,当老狗是小孩那样哄。 你们要有准备的。 医生给程诺文发信息。也许也给丁昭发过。然而两人默契不说,彼此带一份侥幸心理。 过到八月初,一切安稳。周六丁昭无事,亲自下去遛狗。叮叮车今天格外精神,甚至活蹦乱跳。一人一狗在楼下玩球,丁昭扔出去,叮叮车一个起跳,漂亮接住,然后摇着尾巴送回丁昭手中。 程诺文给叉烧眼神:看看人家。 调皮的小狗罕见的安静。它没有要求关注,也不挤到丁昭脚边扒着他。叉烧不发出一点声音,垂下耳朵蹲在原地,两只眼睛只顾望着叮叮车,鼻子一耸一耸。 忽而坐直,它鸣声,久久不停。 程诺文从没见过叉烧这样,问怎么了。小狗并不看他。 要走了。 它再一次长鸣。 要飞走了。 程诺文不理解,他以为叉烧只是因为天气太热,懒得动弹。回家后,解开绳子的小狗到处跑,从家中各个角落衔来自己的玩具,全部拖进叮叮车的窝里。 等大狗上来,看到塞得满当当的狗窝也不生气,它脚步轻盈,追着叉烧跑两步,等叉烧停止,它就低头贴过去。 两只狗脑袋抵脑袋,无声交流着什么。 人类只当它们的友谊更进一步。金毛离开叉烧,慢慢走向程诺文,它第一次没有对他露出防备的姿态,而是伏低身体,做出亲近的意思。 程诺文有些意外,伸出手摸摸它。叮叮车眯起眼睛,用头推他,似乎有意让他转身。 丁昭在他背后收拾牵引绳。程诺文突然明白过来,他震惊,动也不能动,与叮叮车四目相对。上了岁数的老狗眼球浑浊,像是覆了一层翳。它静静看程诺文,有个瞬间,那似乎就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迟暮之年的他有许多想说,苦于无法跨越物种的天堑,只能用这种方式。 你明白吗?能理解吗?它向程诺文汪一声。 程诺文手指颤抖,最后落到它耳朵上,叮叮车任由他抚摸。 你理解了。 下午四点,叮叮车躺在放满玩具的窝里,浑身抽搐不停。 丁昭大惊失色,立即与程诺文送它去医院。医生检查过后,与丁昭说肾脏情况恶化,如果什么都不做,它会很痛苦。 对方取来表格,“抱歉,还是到这一步了,看过没问题的话,右下角签字就行。” 宠物的安乐死同意书,轻飘飘一张淡粉色的纸,拿在手里却有千斤重。丁昭一个字看不进去,他情绪激动,将纸扔到地上,说我不签。 才几天……才过去几天。还没有补偿足够。很多地方没去,叮叮车从没出过老家,好不容易来上海,好多有意思的地方——能带狗狗去的餐厅、咖啡店、宠物公园,叮叮车一个都没玩过。 他蹲在医院外的角落,打火机半天点不着,烟咬在嘴里,随即尝到湿漉漉的一阵咸味。 一直一直,它总在家等自己。为什么多等一会就不行了?再多一个月,多两天,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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