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长得还很帅。” 丁昭没头没脑来一句,程诺文顿一顿,认同,说确实长得相当有魄力。 “退役的狗以前经过训练,性格普遍温顺,你以为谁都像你家这只这么难带?” 蹲在丁昭手边的小狗听后,立即坐直身体,嘴里呜呜出声,表达不满。 宝也是你的,是你的! 见丁昭没反应,叉烧也不顾热,屁股一撅,趴到丁昭膝盖上,翻过身体想让他帮忙揉肚皮。被它这幅耍无赖的样子气笑了,丁昭戳戳小狗脸蛋,说现在知道乖了吗?太晚了。 叉烧抖抖耳朵,抬腿捂住脸。 丁昭停下动作,想起叮叮车有时也会这样。和叉烧差不多大的年纪,它可比眼前这只大耳朵爱撒娇多了。金毛黏人,小时候整天都咧着嘴流口水,跟在丁昭身后打转,乐呵呵傻笑。 今年春节回去,叮叮车连动都很少动,只在看到自己时,两眼还会透出一丝丝光亮。经过半年,听妈妈说,最近叮叮车精神不振,连下楼都很少了。 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原本想等出差后请两天假回老家一次,结果一拖再拖,到第二周,丁昭手上还有一堆急活等待处理,始终没能抽出时间。 周末照例加班。江天禹那个项目他们还是接了,事务繁杂,需要好好梳理。丁昭在家开电脑工作,中途接到一通电话,完了脸色煞白,烟也不抽了,随便按进烟灰缸中,对正在灶台看火的程诺文说我要回家一次。 程诺文问回哪里。他说回老家,我妈刚打电话来,说叮叮车情况不太好。 惠芬女士在电话中语气忧虑,丁昭一秒都不能等。可惜看过车票,要么班次无座,要么时间不合适。程诺文察觉事态严重,关掉火,说你别急,我现在开车送你,从上海到你家走高速四个多小时就能到。 四个小时,丁昭没一刻放松。叮叮车今年十三岁,对于狗来说,已至迟暮。他多少是做过准备的,只不过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希望那天永远别来。 全程高速,晚上不堵车,八点多两人到达目的地。连续开了几小时车,程诺文有些疲倦,他让丁昭先回家,说自己过会再上去。 分别前,他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水果。 丁昭来不及细想,匆匆答完奔上楼,惠芬女士早在等他。进家门,老狗恹恹躺在角落,呼吸十分缓慢,都没发现有人进来。 “上周开始胃口变得特别差,还经常发抖,我带它去看医生,查过说是慢性肾衰竭。” 惠芬女士背过身擦擦眼睛,又喊一声,“宝宝,是昭昭哥哥回来了呀。” 叮叮车闻声扭头,见到丁昭,它精神顿时好转,撑起身体想凑近他。 丁昭抱住狗,头埋进它的脖子,两行眼泪瞬间流下。 感知到主人情绪低落,叮叮车还想着安慰他,没什么活力的老狗咧开嘴,吸气哈气,表情像是在笑。丁昭流泪不止,哽咽说是我不好,总不回家,我也很想你,每天都想,很想很想的。 狗却一点不怪他,仍是热络地用舌头濡湿丁昭的脸。这些动物的世界总是很单纯,看到主人就会开心,如果主人愿意花时间陪伴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外头门铃响,惠芬女士擦掉眼泪,走去开门。 程诺文上来了。开遍周边数公里,他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水果店,此刻抱着两箱晴王葡萄站在门口。 见到惠芬女士,他咳嗽一声,“伯母您好。” 妈妈惊讶,回头看丁昭。儿子脸上还有两道水痕,表情很无奈,对她点点头,说明来人身份,“我室友。” 有外人!叮叮车一反疲态,爬起身挡到丁昭前面。它耸起鼻子,仔细分辨程诺文身上的气味,得出结论:不是好人。于是高声叫两声,以示我不喜欢你。 丁昭赶快摸摸它,低语:“没事的,不是坏人……” 老狗瞅瞅他,暂且不叫了,它一趴,横在两人中间,姿势提防,不过模样看上去稍微减低两分攻击性。程诺文这才松口气,迈步进门。 他看丁昭两眼肿了,猜到叮叮车的情况不理想,主动说自己开车来,要不直接带叮叮车回上海,那边宠物医疗资源丰富些,查一查总没坏处。 丁昭原本也是相同的打算,连忙跑去替叮叮车整理东西,只剩程诺文和惠芬女士留在外面。某人挺直背,坐姿端正,像极海派喜剧中头次上门的毛脚女婿。 “要不要喝点什么?”惠芬女士温和问。 程诺文四十五度转身,“水就行,麻烦您。” 等水杯端来,程诺文双手接过。惠芬女士观察他一会,抿唇笑了,她听程诺文自报名字,问:“小程,我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 “你现在和昭昭住一块对吧?” 小名叫昭昭吗?倒蛮可爱。程诺文边想边答:“我前段时间停职,是他收留我。” 又申明:“只是工作……中间休息一下。我在广告公司上班,之前在上海还有房,不是无业游民。” 惠芬女士倒不介意他在上海有无房产,哎呀一声,说那你应该是昭昭的同事了。 母子情深,有机会就要多多关心。丁昭是报喜不报忧的个性,惠芬女士好不容易抓到人,连连询问程诺文自家儿子在公司的情况——累不累?辛不辛苦?是不是总在熬夜呀?我看他那张脸,比上次回来又瘦了。 程诺文解释:“广告公司节奏快,是会忙一些,但丁昭做得很好,他六月还升职了。” 年中review,Kate抵住压力,让丁昭往上升了一个台阶。如今他的抬头已是AM,三年时间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程诺文为他骄傲。 “我知道他拼命,还经常打钱给我。昭昭吃苦,是从来不和我说的,我就是担心他忙起来顾不上身体。” 程诺文坐直向她保证:“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从衣食住行上。” 惠芬女士看着他,久久不语。等到丁昭整理完,她送两人出门,发现程诺文放在门口的两箱水果,笑着摇头,说小程,真是让你破费了。 叮叮车发出长鸣,她弯腰,握住大狗伸出的爪子,轻轻摇一摇,没有说话。叮叮车似乎感应到什么,靠到惠芬女士身上,安静做告别。 去吧,去吧。妈妈挥挥手,送他们离开。对上程诺文时,她双眼湿润,说小程,以后多麻烦你了。
第106章 好生命(1) 回上海一路,丁昭抱着狗坐后排。也许是意识到即将来临的新生活,叮叮车不由兴奋,恢复稍许活力,始终扭头盯着窗外。 大狗靠着他的身体微微发抖。高速深夜没有景色,一盏盏照明灯掠过丁昭双眼,他眼皮打颤,抱紧叮叮车,忍不住又淌眼泪。 抽泣声被音乐盖过。程诺文打开车载音响。他是最称职的司机,驾驶平稳,归途的四个小时不发一言,给足乘客宣泄空间。 驶进市区高架,车直接开去宠物医院。半夜值班的医生还是那张熟面孔,见两人带另一只狗来看病,颇感意外,呀一声,问:“你们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呢?” 丁昭:“没有‘我们’,叮叮车是我养的。” 医生理解错了:“噢,一人带一个是吧。” 丁昭不再解释,详细说了叮叮车的情况。医生听完,安排叮叮车去做检查,丁昭全程陪在一边。等结果出来,医生看过,面色严肃,让护士帮忙照顾,找丁昭私下交流。 “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情况不理想,肾衰晚期,心脏也不太行。它年纪大了,最好不要折腾,我建议是这几天有空先来输液,然后我会针对它的情况开点药和处方粮,按时吃,之后要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你再过来。” 丁昭握紧手,问还有多久。医生看他那张脸,也不忍心,“说不准,可能……总之多花点时间陪陪它吧。” 回诊室时,叮叮车提前听到脚步声,看到丁昭进来就咧嘴,口水乱流。丁昭拿纸擦干净,用毯子包好带它出去。老狗七十多斤,以往叮叮车瘫在他身上,他老开玩笑,嫌它重,现在只觉得重些好,有重量才踏实,不会那么快离他而去。 程诺文还在等候室。今天两程高速,他总共开了八个多小时,铁人都要吃不消了。丁昭出去看他垂头坐在那里,一下下揉太阳穴。 丁昭戳程诺文肩膀,对方猛地抬头,看向叮叮车,“怎么样,还好吗?” 金毛咕噜一声,不接他好意。 上车再讲。丁昭向他伸手,“车钥匙给我,回去我开。” 程诺文本想说没事,我不累。丁昭多瞥一眼,没声了,钥匙交出去。他上车进后排,丁昭给叮叮车绑好安全座,说你坐副驾驶,和叮叮车一排它会踢你。 老狗看他眼神仍是警惕,程诺文作罢,照办了。 少有这种时候,丁昭开车,他坐。也有好处,得以尽情观察,毕竟自己开的时候不能分心,偷看都要计算好角度与时间差。 中间吃个很长的红灯,丁昭手搭在方向盘上,冷不防转过头:“你知道我们要做江天禹的项目了吧。” 视线收回不及,程诺文沉默两秒,说知道了,Kate和我说过。 “回报很可观,而且也算拓展新领域,毕竟是江天禹主理的牌子,投资方愿意砸钱,做好了不仅能当案例,还有机会碰一碰更多资源,业务线也能拉得更广——” 丁昭与程诺文分析利弊,程诺文听。直到两分钟过去,红灯转绿,他没有一句反驳。 说得都对,丁昭已经可以自己分辨好坏优劣,无需他来指导,甚至丁昭更不畏惧挑战,不会像他那样拿什么感情的借口遮掩——合格的广告人总是眼光锐利,能够精准抓住每一个机会并加以利用,所以他们才能不间断地做出优秀的洞察与创意。 这种抛开表象捕捉本质的能力,有些人好运,天生拥有;有些人后飞,需经历漫漫锤炼。BD一年半,丁昭没有分秒浪费,比他预期成长更多。眼界视野,拓宽不止一点半点。领养小组的人也说过,初创时要不是有丁昭托底,这个组织根本撑不下去,他们因此信任、依赖他。 当初没白求Kate,重来一遍,回到那个绝路,程诺文还是会做相同选择。 对方的世界已变得非常宽广,很多人进来,很多人认识,不缺自己一个。程诺文收回目光,“你觉得好就好,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支持你,再说做业务,与客户来往很正常,你也不用特地告诉我。” 丁昭没应声,等程诺文再看过去,他眉头微皱,并不高兴的样子。 程诺文以为哪里说得不够妥当,正琢磨,丁昭开进小区,他停车练得不好,倒了两把才停正,一脸不爽地对程诺文说可以下去了。 连着几天不来问自己,起初觉得奇怪,后来看程诺文不像焦虑,是心烦,丁昭就猜到无论谁透风,对方已经明白江天禹来找自己做事。今天他当他的面讲清楚,工作就是工作,他有分寸。程诺文倒好,听完给他来一句“你不用特地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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