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没做梦,睡得香甜。 他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隐约看到站在面前人脖子上的颈环,上面还挂着一个心形的吊坠。 “这位是你弟弟吗?”他听到女生说话的声音。 随后,是岑骁渊的反问:“我们俩长得很像吗?” 语气很冷淡,直译过来可以理解为四个字:你瞎了吗? 那女生一下噎住了,还想说什么,茧绥已经睡醒坐直了身,抹了下嘴巴,还好没有流口水,不然太窘了,抬头看看又转头望望。 嗯。 刚刚是睡在岑骁渊的肩膀上了。 茧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居然还在,可喜可贺。 “呀,醒了啊,眼睛是黑色的,真可爱。” 和睡梦里的女声重叠在一起,茧绥下意识仰头去看。 被岑骁渊捂住眼睛。 “他是我弟弟。”Alpha张口就来,“你找我弟弟有什么事吗?” 人家明明是想找你搭讪。 茧绥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只当岑骁渊拿自己做挡箭牌。 对于这个业务他还是很熟练的,干脆不吭声,任凭岑骁渊随意发挥。 就当是睡他肩膀的报酬。 他们又两清了。 列车驶达目的地,茧绥想让岑骁渊先走,自己过一会儿再回学校。 岑骁渊站在原地不动了,“你想去哪里,之前说有东西要买,是什么?” 茧绥都快把这事忘记了,好在他反应很快,“就是糖饼啊,已经买到了。” 这一回岑骁渊没有立刻就信,起了疑,“就为了买个烧饼,有必要绕B区一大圈?” “那你也吃了,它真的很好吃啊。”茧绥眼睛一眨不眨,力图一个真诚。 见岑骁渊还是看自己,他又说:“我没要去哪里,就是……回学校,我们分开走比较好,万一让别人看到我们一起,又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之前就已经有传言了……”茧绥看岑骁渊质疑的目光,不像作假,“说我们俩为了一个Omega大打出手。” 岑骁渊面容凝固,“我和你?大打出手?” 很显然,他的重点在于,茧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随后才是:“为了谁?” “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交换生。”茧绥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名字应该是叫江宜晚。”
第14章 上课 从岑骁渊的表情,茧绥无法推断他和江宜晚究竟什么关系。 这个理由也没能说服Alpha,岑骁渊让他选,是两个人一起回学校,还是他买条狗绳拴着他走。 岑骁渊手掌在茧绥的脖颈上比划,“粗细你可以挑。” 茧绥:“……还是不用了,只用一次怪浪费的。” 快到学校门口时,岑骁渊忽然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这才让茧绥免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背着背包蹿回宿舍,茧绥长长舒了口气。 这次出门简直就是在历险,幸好结果不算太差。 舍友不在寝室,他把衣柜的门打开,想起什么,在柜子里翻了翻。 香烟不见了。 可能是被舍友拿回去了。 茧绥将平时不常用的一个抽屉打开,翻开里面的铁盒,将抑制剂放了进去,顺带挂上一把小锁。那锁一拽就开,根本就是个摆设。 他实在太累了,随意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躺到床上补觉。 一觉睡到了天空染上墨色,寝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很有规律地敲动,咚咚、咚咚。 茧绥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很熟,听到声音一下警惕地坐起来。 是巡查部。 房门打开一条缝,茧绥迅速窥到门外站了两个人。 只站了两个人。 他的脑子极速运转着,走廊的灯未点亮,混着即将下落的白昼,略显阴沉。 臂膀上明显的红色标识,一A一O神色冷漠,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茧绥是么?” “是的。” “昨天不在寝室。” “昨天,应当是放假,对吧?” Omega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但昨天查寝。” 合规吗? 无所谓,不关他的事,可以忍耐。 下了判断后,茧绥点点头,有些发傻地“噢”了一声。 “在你的柜子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Alpha开口了,“我们查到好几盒烟。” 好几盒? 舍友胆子真大。 茧绥没吭声。 “你这种情况不止要记过扣分,还要学检讨的,知道么?”Alpha略一蹙眉,在单子上随便翻了翻,“谅你是初次,就不……” “不是我的。”茧绥忽然说。 夜幕在下落。 他眼底的黑色和窗边的夜色融不进一块,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Beta。 “烟不是我的,是舍友的。” 结果还是被记了过,处分、检讨一样不落,因为烟是在他的柜子里搜到的。 巡查部根本不听他说话,也不信他。 一整晚舍友都没有回来,茧绥只当对方出去鬼混了。 不回来是好事,茧绥巴不得他一直都不回来。 夜里做梦睡不踏实,醒了好几次,梦到舍友知道是自己告发的他,愤怒非常,在食堂里淋了他一身剩饭剩汤,模样好凄惨,茧绥都忍不住要可怜自己。 醒来第一个念头——可千万不能让舍友知道! 微透的晨光里,通讯器闪了闪,茧绥迷迷糊糊打开。 【我说,这个月也别回来。】 一模一样的内容前天发过一遍。 茧绥翻了翻记录,原来是自己忘了回,想了想,直接给对面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不情愿地“喂”一声。 “那下个月呢?”茧绥问。 他想家了。 尽管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回去时,家徒四壁,还是隔壁上了岁数的婆婆认出他,告诉他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最小的妹妹在几年前感染上了罕见病,只有A区存在过治愈的先例。父母曾带着女孩儿,试图去往A区,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最终,父母在奔波劳累下出了事故,不幸离世,最小的妹妹也没逃过病痛折磨,很快去世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弟弟就找了一份经常不着家的差事。 茧绥离开的这六年,整个家并没有因为有了钱而变好,反而支离破碎。 但不管怎样,弟弟现在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 “也别。”电话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你在学校过得不好吗,干嘛非要回C区?” 茧绥答不上来,说:“那放假了我能回去吗,我是说真的放假,夏天的时候。” “……再说吧,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对面的人含糊过去,飞快挂断了电话。 弟弟对自己的冷漠让茧绥有点灰心,但作为兄长缺席的这六年空白,本就没那么容易填补。 心情还未平复,紧接着,又一件让人丧气的事情发生。 指挥系的那帮Alpha忽然不让茧绥送饭了。最开始支使他的那两个Alpha,其中一个一只手还打着夹板,递出现金,却不愿意和茧绥多接触,好像茧绥是什么脏东西。 两人还把之前没付的跑腿费补上了。 茧绥一脸茫然地拿着钱,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就不需要他了? 他还想问,那帮人只摆摆手,要赶他走。 A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Beta能呆的地方,出了教学楼,茧绥被猛烈的阳光晃到眼睛,整个人晕乎乎的。 那之后,舍友也一直没回来。 舍友不在的第二天,茧绥一觉睡得很安逸。 舍友不在的第三天,茧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迟到了。 舍友不在……不见的第五天,午休时茧绥回了趟寝室,本来是打算把抑制剂拿着,下午上课时可以交给缘余,又怕再出什么意外。 下午第一节大课,在一楼礼堂上。 到处都是人,成群结队的学生往教学楼外赶。 礼堂是独立出来的,典型的北欧风格,偌大的空间,穹顶半透明,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无论多猛烈的日头,只要照射在这张网下都变成四散的光束。 座椅全红,搭配淡彩的壁画,刺目晃眼,容纳两三千人都没有问题。 茧绥没能顺利入场。 许久不见的舍友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茧绥的步伐慢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衣领忽然被拽住。 过路的同学都慢下步伐,很多道视线投落到他身上。 没空再管舍友,茧绥已经猜到身后是谁。 他扬起头,被岑骁渊一把扣住脸。 开学已经三个月,高阶Alpha还是这么备受瞩目。 这时候就该庆幸自己的决定,提前和缘余通过信息,对方下午开系会,这节课不会到场。 月假之后,岑骁渊就没有联系过他,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合。 茧绥的睫毛在他手心里颤抖,像捕捉到一只小小的灰蛾子,不小心就被碾断翅膀。 专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岑骁渊还是跟过来了。 究竟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他只是想避开舍友,没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岑骁渊扯上关系。 以前是跑腿小弟,现在在这帮人眼里自己又是什么? 那些视线还在不断投过来,岑骁渊视若无睹,只顾把茧绥身上的背包扯下来。 书本散落一桌,岑骁渊一本本地看,又一本本堆叠起来,问他:“哪一本?” 茧绥指了下红色封皮的那本,才发现岑骁渊两手空空,“你没带书来吗?” “没有。”岑骁渊语气不是单纯的今天没带,而是他压根没有。 茧绥听懂了。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上课?”他疑惑。 “没上过。” “……” “……” “没上过是指……?” “听不懂人话?”岑骁渊随意翻了两下红皮的书——ABO文明起源,有关于Beta的部分少得可怜。大概是心情还不错,Alpha做了进一步解答,“之前有事要处理,没时间。” 茧绥再次朝四周看了看。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很热切,悄悄的、明目张胆的,都像在观察一件全新的事物。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开学三个月,岑骁渊一节课都没去上过,现在却出现在学校大礼堂。 难怪会引来这么多围观! 茧绥头皮发麻,想到他一路和岑骁渊一起,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又会被怎样议论。 岑骁渊只给他一个眼神,“你很挡光。” 茧绥立刻坐下,脊背还挺得很直,根本没挨上椅背。 学生陆陆续续进入礼堂,人多起来,他们就没那么显眼了,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停地回头望,眼神都在说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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