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昭昭呢?” 自从秦筝离开傅家以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傅昭昭是傅家唯一没有联系过秦筝的人。 秦筝并不打算索要傅昭昭的抚养权,离婚协议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喉结微微滚动,谈话途中,秦筝第一次回避了傅之衡的视线,他看向别处,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回眸望向傅之衡。 “傅昭昭的价值,不就在于她是傅之衡的女儿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筝不会假装自己在说这样的话时心如刀割,事实上他更有一种扭曲的愉悦,那些心照不宣如今终于能够宣之于口,倾泻恶意让人心潮澎湃。 这话看似在说傅昭昭,可又何尝不是在嘲弄傅之衡,他的价值,不就在于他是傅家的孩子吗? 对于这番羞辱,傅之衡不为所动,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价值,远比傅氏昂贵。傅父之所以早早让权,那并不是因为父子情深,而是因为对方别无选择,傅之衡持有的集团股份早就超过了傅父,实质上,傅父的大部分权力都已经被自己的继承人给架空。 “离婚的事,我会再想想。” 冷静下来的傅之衡很快展露出了他的商人本色,“我会考虑给你一个能够让你满意的答复。” “——但我有一个条件。” 秦筝不禁笑了一下,他还是喜欢傅之衡谈生意时的冷酷和精明,他只是不喜欢对方什么事都一个样,那多无聊啊。 “什么条件?” “我希望你对离婚这件事保密。”傅之衡说,“哪怕我们离婚,两年之内,我也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公众。” 秦筝没有说话,傅之衡淡淡道来一句。 “你的律师应该还不知道,对于你的离婚诉讼,法院没有立案。”显而易见,法院的工作人员在决定立案之前就已经提前通知了傅之衡。 傅家的掌权者告知秦筝的不是法院没有立案,而是法院不会立案,傅之衡不会允许。 秦筝看向傅之衡,这些话,教他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为什么之前傅父竟会打通讯来询问他和傅之衡离婚的事,又为什么傅母会前来为自己的儿子做说客。 显然,在离婚这件事上,秦筝拥有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筹码。 难怪傅之衡如此委曲求全。 哪怕对方爱他,以傅之衡的秉性,也不应当如此退让,这本就是秦筝一直感到疑惑的地方。 Alpha离开后,秦筝立刻叫来律师商讨,最终他们一致认为,其中关键应该在傅昭昭出生时获赠的百分之三的集团股份上。未成年前,傅昭昭的股东权利由监护人代为行使,在秦筝无意离婚的情况下,傅之衡毫无疑义享有这部分股权。 一旦秦筝提出离婚,这百分之三集团股份的代行使权,和傅之衡有利益之争的傅父完全可以大作文章。 届时,傅氏控股权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秦筝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又有一点说不出的奇异来。 ——既然这一两年如此紧要,傅之衡根本一点都不希望离婚,那这狗东西几个月前到底为什么要搞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秦筝无言片刻,却又冥冥一点灵光,有了些许感同身受。 气不过罢了。 七年间,早已被足以令人怠惰的甜蜜蒙蔽了双眼的大少爷,哪里还能容忍两情相悦的爱情里掺杂有一点点的谎言、瑕疵和不完美呢? 从来信奉利益至上的傅之衡,人生中也许只有这一次,他没能用情谊成就利益,于是,也就不得不反受其害。 所以Alpha为此反复道歉、弥补,那些举动,确实都是真心的,因为,作为他的罪证,那昭彰着他从未有过的愚蠢。 ……真可怜啊。 秦筝更想起来了,那一夜,傅之衡反问他“破镜可以重圆吗”时低下睫轻笑的样子,是Alpha从亲手毁坏的一片狼藉中终于意识到他爱秦筝,也意识到了,破镜难圆。 就像七年前的婚礼上,秦筝在被迫成为辛琤替代品的暴怒中,既察觉到他爱傅之衡,也察觉到了,这份爱再无可挽回。 他们是如此精妙地彼此错过,最终只能笑谈一句,没有缘分。 毕竟,能如何呢? 愚蠢是暴戾者的常态。 倘若更早一些时日知晓,或许秦筝亦无法这般心平气和。 但在前阵子,水月带着剧本来酒店找秦筝讨教演技,他本来觉得她对自己的一番溢美之词过于浮夸。直到秦筝领略了对方实在离谱的演技,他坦然受下了老师的尊称。 那是一个很常见的霸总小白花故事。 “你以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完全一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赐给了我一点美貌和大量财富,我也会让你感到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凭着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凭着肉体凡胎跟你说话,而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好像我们都已离开人世,两人平等地一同站在上帝跟前——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女主引用了简爱里的经典独白。 秦筝对这段经久不衰的话一直感受微妙,作为下位者,他当然能够理解里面的愤怒和呐喊。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觉其中蕴藏一种诡辩。 就像这个剧本里的故事,男女主的大部分矛盾都集中在——女主想要一份平等的爱。 放下剧本,望向天际,秦筝忽然有所感。 “你想要的不是平等的爱,你想要的是他在拥有这样的条件时,还能超脱出他个人的经历,摆脱他人生的价值观,给予你理想中的完美的相互尊重的爱。” 秦筝在水月惑然的视线里发现,他竟完全可以站在傅之衡的角度来想。 傅之衡凭什么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为什么要用这种苛刻的标准来要求傅之衡?要傅之衡摆脱了自己人生和价值观的所有印记,才能证明傅之衡拥有爱? 那秦筝摆脱了自己所有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吗?他如此证明他拥有爱了吗? 一个理性的成年人在心底发出了叹息。 太难了。 所有人都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人是神。 “他给不了你。”秦筝最终说。 他对傅之衡说。 也对自己说。 这样的爱,他也给不了傅之衡。 ---- 之前灵端在45章留言讨论傅之衡到底算不算爱秦筝,我当时说等我写到这里再回复。 至少,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他们是相爱的。当然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看法。 因为爱不爱,是一个定性的问题,从傅之衡愿意教秦筝开始,在他的角度,那已经是相当爱了,不然何必养虎为患? 至于这份爱完不完美,爱里面究竟有多少无私,有多少自私,这其实是一个定量的问题,是讨论这份爱到底是多还是少的问题,而不是爱与不爱的定性问题。 毕竟写的是烂人真心嘛,烂人就是,有一点真心,但不多。
第60章 下六十流 = 几天后,傅之衡和秦筝在双方重新拟好的离婚协议上签字落章。 垂眼看着秦筝签完协议书,Alpha沉默不语地在终端上同意了小宛儿之前提起的离婚申请。等到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过后,双方还要进行第二次离婚确认,再经由民政局核查相关材料,一般需要七个工作日,审批通过之后,他们才算正式的结束婚姻关系。 “哪天有空,”傅之衡先开口,“就回家里……”他不明显地顿了一下,“带走属于你的东西吧。” 事实上,傅家没有什么东西属于秦筝,所以,秦筝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的,但秦筝隐隐觉得,如果对眼前的人如此直言,看起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尽管秦筝不曾言语,傅之衡业已察觉到了他的沉默,所以Alpha在无声中,又道来了一句。 “你和昭昭也还没告别。” 提到羙羙,秦筝亦无话可说了。 “离婚,你不会后悔吗?”临别时,傅之衡还是回头,他问了秦筝这样一句话。 后悔? 秦筝眼前闪回起他和心理咨询师的一场谈话。 ——今天,让我们聊聊你的朋友吧。 优格? ——不,不是她。 不是她?……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你之前提到过的,有一天你女儿半夜钻到你床上,你还因此梦到了你童年时的朋友,你的朋友也喜欢这样闹你。 …… ——让我们聊聊你童年的这个朋友吧。 ……………… ——她叫什么名字? !!!!!!!!!!!!!!!!!!!!!!!!!!!!!!!!!!!!!!!!!!!!!!!!!!! 秦筝倏地回过神来,他想,傅之衡究竟是觉得他会后悔,还是觉得自己会后悔? 在这方面,秦筝不想给他错觉。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傅之衡面前,抬起手,最后一次为Alpha整理领带,“你的爱或许值钱,但,或许也就只值钱。” 一切打理妥帖,秦筝更后退开一步,以便完整地审视他的爱人,“傅之衡,也许你觉得我贪得无厌,但,人心本就可贱。” “后悔?”风华正茂的美人轻蔑地笑了,那双傲慢的猫一样的眼睛,比十几年前更傲慢,“你付不起这个代价,所以,也认为我付不起这个代价。” “傅之衡,我付得起。” 在别人的规则里玩游戏,赢到顶也是输到底——秦筝已经知道他过去想要的是什么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所以。 无趣。 不玩了。 尽管傅之衡说的是让秦筝回家,但傅家已经不是秦筝的家了。所以拜访那天,秦筝按照客人的礼仪,提前给傅之衡致了电。 没有想到,他在傅家见到了优格,她在等他。 她说是傅之衡联络她,希望她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劝一劝秦筝,不要离婚。 “你答应了吗?”秦筝笑。 秦筝有些意外,到了这般地步,傅之衡竟然还未死心。就是不知这份执拗里是情谊多点,还是利益多点,不过好在这一次,情谊和利益至少站在同一边,傅之衡不必区分。 “我替你劝了他。”优格也笑。 “我还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 “那时我觉得可以重新上学很好,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大家也都很好,都很感激政府的宽慈……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筝儿就对我说,学校是座监狱。” 优格想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的朋友很美丽,但对方身上泛动的那种冷酷与清醒,让那种美丽都变得无关紧要,索然无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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