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渴望自由,傅之衡就给了他自由。 优格说,这是因为爱。 傅之衡竟然对他有如此伟大爱情?无私到与人共享躯壳,尚可原谅,秦筝自问做不到同等回报。 最重要的是。 他也并不想要。 傅之衡口中的那些太太,秦筝见过许多,有一位令他印象深刻。她和她的丈夫青梅竹马几十年情谊,因对方出轨断然离婚,一年后,两人复婚。 她向其他人作如此解释,离婚后她老公也没放弃追求她,反复说他只是一时受不住诱惑,从未想过离婚,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她开脱她的丈夫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好的人,他对出轨也感到万分痛苦,只是除了她,他从没有过别人,所有才会走上歧路,如今他尝过那是什么滋味,并没什么滋味,也不会再犯了。 令秦筝惊异的是,她的所有言行,都在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她还相信她的丈夫。 哪怕是对方出轨以后,她依然对他有着相当盲目的信任,或许这就是几十年情谊。 秦筝难以理解。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信任上的稀缺。他绝不可能相信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 他想,傅之衡也是。 爱? 爱不重要。 ♣ 晚上,秦筝在家中等到傅之衡。 有些问题,他没有答案,只有傅之衡有。 “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在回答秦筝前,傅之衡先看了终端一眼,系统显示秦筝通过小宛儿提出的离婚申请还在被他的智能助理拦截,秦筝既没有撤回,也没有催办。 “是。”傅之衡说。 然后,他看见他的Omega再次露出了惑然神情,听见对方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不然我要怎样做?”傅之衡反问秦筝。 秦筝怔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猫眼犹疑地滴溜了会儿,轻缓地说:“让我们……回到从前……羙羙刚出生的时候?……你不想吗?” 傅之衡没说想与不想,他垂下睫,神情不明,片刻后才笑。 “破镜可以重圆吗?” Alpha看向重新布置过的房间:“就在这里,你打碎的那些文物,就算我找人千辛万苦地把它们全都弥合起来,你猜它们,是会变得更加珍贵,还是一文不值?” 秦筝没有应。 双方沉默半晌,傅之衡忽然又说,“你这么问,是我们之间真的还有机会回到从前?还是,你只是单纯在玩我?” 不得不说,傅之衡在玩人的经验值上简直拉满了,秦筝笑起来。 “我也不知道。”秦筝望着Alpha,“难道你做的每一笔投资,都有确定无疑的结果吗?” 傅之衡亦未回避他的视线。 他们彼此僵持,最终,傅之衡先开口。 “秦筝,我不想离婚。”他放柔了嗓音,像是示弱,又上前一步,拥住秦筝,对怀里的人说,“你也一样。” “你是真的想和我离婚?还是只是想找我的不痛快?” 在傅之衡幽深的黑瞳中,秦筝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和我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眼前人试图唤起秦筝的理性。 “我知道之前做的那些事太混账,你很生气,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做,但我已经竭尽所能地补偿你了。”傅之衡无奈,“你还想要什么?” 是啊,秦筝想,他还想要什么? “不要再和我赌气了,好吗?” Alpha讲完这些话,秦筝只觉自己,无话可说。 傅之衡无疑是在点明,秦筝能做的所有事,都是建立在傅之衡对他有感情的基础之上。他再继续下去,无疑是在消耗傅之衡的感情,不是不可以,但,适可而止。 秦筝要钱,傅之衡给了。 秦筝要自由,傅之衡也给了。 秦筝还要更多,傅之衡对秦筝说,世间没有神明,神明是人造的。 人为什么要造神? 因为人贪得无厌。
第49章 下四十九流 === 一时之间,秦筝没有头绪。 他不想再待在家中,接了一项钱多事少的工作,和人气新星水月一起拍摄商业广告。 佩戴上一系列精密的设备,秦筝和水月共同配合导演的指令进行动作捕捉,后期再由AI合成短片,经两人团队成员审定无误后对外投放。 在这样一个跟红顶白,几乎没有秘密的圈子里,秦筝的所有待遇当然是远远超过水月的。 她的要求无论合理不合理,都会为秦筝让步,等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传到秦筝耳中时,已经有人替水月出面解决了。 助理喝着以水月名义请客整个摄制组的下午茶,和秦筝聊起八卦,听说有个富家少爷正在追求水月,那个故意用秦筝刁难水月的工作人员也被辞退了。 录制完成后,所有人都看到那位富家少爷开着豪车来接水月,水月却和他僵持在车边,推辞上车。 没多久,男人便失去耐心,伸手攥住水月的手腕,想要强行将她拽上副驾驶座。 秦筝走过去,看着水月,说了一句:“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怎么,还有约?” 水月睁大眼睛,她还没有反应,富家少爷已经看懂形势,终于松开Omega的手,对秦筝赔笑说没有,然后立即驱车离开。 若是再早些时候,他也不会这么识相地退场,可秦筝现在是他完全得罪不起的人。 时也异也。 “谢谢。”水月向秦筝道谢,她瞳孔发亮地望着他,“没有想到你会帮我。” 真是意外,秦筝发现她说话直楞楞的,颇对不起这样一张秀丽的脸。 “举手之劳罢了。”秦筝随口敷衍。 水月坚持请他吃饭,于是他被迫听了一堆小朋友掏心掏肺的勤劳致富发家史,她说她想要赚很多钱,养活自己的弟弟妹妹,她会努力成为像秦筝一样的人。 秦筝还没听过这样的奉承,有些新鲜,他笑起来。 像他一样的人?那是什么样? 几天前,傅之衡质问他的那句“你还想要什么?”,至今也仍盘桓在秦筝耳边,久久不曾离去。 他想要什么? 一直以来,在走出傅之衡为他打造的金笼之前,秦筝没有思考过这些,他只是想要站在所有人的目光所及之处。 从来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别人想要什么。 但,今时今日,他已经站到了名与利的顶端,抵达了所谓的最后决赛圈,再往下走,不过是取而代之。 遥不可及时,秦筝从未犹疑过,如今近在咫尺,秦筝竟迟疑了。 他说他要离婚,可,就像Alpha所说的那样,离婚对他有什么好处。 傅之衡不相信秦筝有离婚的决心,不怪他,就连秦筝此刻,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起来。 于是,问题又回到原点。 ——他,想要什么? 面壁自我,从来不是易事。人们愿意做任何事,来逃避真正的思考。 自我实现是漫长而痛苦的旅程,它不是那种故事,当你寻见自我,它就能自然而然地带你走向前方。 在万物坍塌的废墟中,秦筝遇见的那个自我,只不过是一个新生的孩童。 过去无以为继,当下蹒跚学步,未来犹不可知。 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他的心,依然,察觉了裂纹,察觉了自身正在层层剥落,察觉了新旧交革间摧毁、修补、崩溃又重建的无数轮回,察觉了嬗变的剧烈,那足以超越过往所有的经验,察觉了发散的神经元正试图从因循守旧中,找到天翻地覆的可能。 若非秦筝清楚,如今掣肘他的人,不是傅之衡,而是他自己,秦筝也不愿意思考。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厌倦,如此想要离婚,如此渴望逃脱眼前的一切。明明所有人希冀的那些,他都应有尽有了。 究竟他还想要什么? 真如傅之衡所说,他只是在赌一时之气? 他知道他不是傅之衡认为的那样。 他当然不是那样。 但。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反驳这些,而是脱去这些,他也没有更好,没有返璞归真,没有得到解。 ---- 多数人为了逃避真正的思考,愿意做任何事情。——王兴
第50章 下五十流 = 那些细小的裂纹是何时何地发生,如今已不可考。 但那些裂纹是如何彻底扩大化到难以再收拾的地步,秦筝有所觉知。 羙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有几次了,秦筝终于注意到这点,他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女儿的双腮有些鼓,露出有些生气的委屈样子,发觉秦筝确实是已经完全忘了,她才嘟嘟囔囔地讲:“你说过今天要陪我一起玩。” 秦筝恍然。 小时候,他亦经常对大人们差劲的记性感到厌烦,那时秦筝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那个被提醒的大人。 羙羙只有七岁,她的大脑足以容纳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但年纪渐长的秦筝,他已经记不住整整三十五年的所有过去,就连当下度过的每一天,也觉得无须浪费记忆空间。 之前承诺过陪羙羙玩,这件事在秦筝看来,不值一记。就连为此辩解也不必,因为这就是成年人的日常。 可是,这在羙羙看来很重要,秦筝忽然察觉到。 就是这样一件小事,令秦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事情。羙羙多少有些被娇惯的性子,她犯浑时,傅父傅母和华姨是劝不住的,她只听傅之衡和秦筝的话。 羙羙听傅之衡的话很好理解,但她为什么会听自己的话? 此前秦筝从没想过缘由。 他既不凶她,也不罚她,更不如其他人亲近,为什么她偏偏愿意听从自己? 追索记忆中的细枝末节,回想着羙羙当时的神情,动作,和某些表现,秦筝隐约感觉到,她在怕他生气。 ——她为什么怕他生气? 想到这里,秦筝忽然想明白了那个答案,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只是他不得不再一次从中意识到,女儿对自己的爱。 ——因为她怕秦筝对她失望,就再也不管她了。 最开始的时候,羙羙跟和她相处最久的华姨最亲密,但没过多久,聪明如她就慢慢知道了华姨并不是她的妈妈,也渐渐体会到了,她不可能成为华姨最重要的家人。 于是,她也本能地寻求起父母的爱,喜欢故意恶作剧,耍些小脾气,渴望引起父母的关注,想要父母陪在自己身边。 过去倏然涌现于前,秦筝已经无法视而不见。 他一直知道,女儿是爱他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傅昭昭就是不爱他,可,想获得一个小孩子的爱,那难道,是很难的事吗? 秦筝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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