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熙是在市南区医院醒来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没有在输液,只是平躺着,看到手背上的痕迹,便知道输过液了。 被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疼痛侵蚀着,他不想起来,觉得应该闭目养神,却又实在睡不着,就睁着眼睛呆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护士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袁主任,谭教授醒了,要不要叫时主任过来看一下?” “叫。”门外一个女医生回答道。 谭熙一下子听到两个“主任”,感觉自己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正惊讶着就立刻反应过来,护士口中的“时主任”应该就是时医生。 护士跑走后,一位高挑干练的女医生走了进来,短发简洁又时尚,戴着眼镜,说话不温柔,但是看起来很面善。 “谭教授稍等,时医生一会儿就过来。”急诊科的袁庭雪主任给他递了杯白开水,直白地说,“你们都是朋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都是老大不小、事业有成的爷们儿,怎么就不能节制一点儿呢?把你弄伤成这样儿的人,要我说分手都是轻的,得直接报案。” 谭熙抬手喝水,才看见自己手腕上青紫的勒痕,跟嚣嚣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这位自来熟的女医生,觉得她应该跟时医生非常熟,大概是时医生家里的亲戚,于是问道:“请问您是时医生的姐姐吗?” 袁庭雪正横眉怒目地替患者打抱不平,听他这么一问,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什么姐姐啊?谭教授你可真会说话!我是他和夏酌的妈妈。” 谭熙浅浅地笑了笑,心中不禁感叹,如果自己的妈妈也可以这样不假思索地说“我是熙熙和嚣嚣的妈妈”,那该多好。 他见这位母亲说话直来直去,便也用同样的方式与她熟络起来:“阿姨,冒昧地问一句,当初您支持时医生和夏老师在一起吗?” “这有什么支持不支持的?他俩打小儿就是兄弟,就算各自跟别人结婚,俩孩子感情好的也是没话说。”袁庭雪笑着摆了摆手,“什么感情无所谓,俩孩子高兴就行。他们又没祸害别人,我才懒得管。” 谭熙更加感慨:“真羡慕他们。” “好些人说羡慕,可是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俩吃过的苦,别人也根本没法儿体会。” “谭教授,小与说你是畅销书作家,小酌还是你的书粉呢!你这么牛,找什么人不好,非得找这么个把你弄到急诊的变态干嘛?我这人比较看得开,也不找虐,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分,别互相折磨。” “其实当初我要是知道那俩孩子能为彼此吃那么多苦,我说什么都得给他们打散了,可他们压根就没让我知道,瞒着我谈了十几年直接在美国领证了。我能怎么办?碰到这种感情,我也没法儿办了。” 袁庭雪正滔滔不绝地吐槽着,穿着白大褂的时医生就大步走了进来,堆着笑讨好道:“妈,您要办什么事儿?或者要办谁?我给您办。保证办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斩草除根!” 谭熙看时医生弯腰低头哄人的样子,才明白过来袁主任应该是夏酌的妈妈。 袁庭雪说:“我正劝谭教授别这么作践自己呢,何必为了一个把他扔急诊里就不管的人再付出什么感情?而且还不是亲自把人送过来的。把人扔给邻居算是怎么回事儿?得亏你跟小酌在家。你们要是不在家怎么办?这是多没良心的一个人啊!我真是越想越搓火!” 时与尴尬地朝谭熙递了个眼神,赶紧又托了托眼镜,顺着袁庭雪后背说:“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怼天怼地也别怼我邻居啊。” “所以你也认识那人是吧?”袁庭雪不悦道,“什么人呐这是!欺负谭教授文弱是吧?” “谭教授可不文弱,人家在瑞士服过兵役,还在联合国维和部队服过役。”时与打了个精彩的岔。 “那这是什么兵痞子吗?老外啊?”袁庭雪还是不依不饶。 “什么兵痞子?还军阀呢!”时与继续遮掩,“您能大慈大悲放过我邻居吗?妈,这是人家的私事儿。” “能闹到医院的就不是私事儿,私事儿也不该闹到医院。” “那您给制裁一下是怎么着?”时与笑道,“医生管医生的事儿,警察管警察的事儿,各司其职不挺好的?” “那王八蛋怎么不管谭教授?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就一个人跑了是么?” “妈,您消消气,别让谭教授见笑了。”时与拉着袁庭雪就要往外走。 “没事的,时医生,阿姨也是为我着想。”谭熙依然浅浅笑着,“他跑不了的。以前就我一个人满世界盯着他,他都跑不了。现在几千万人帮我盯着他呢,能跑哪儿去?只要我给他打电话,他就不会不接。” “那你打吧。”袁庭雪还真就跟这人杠上了,“谭教授开不了口的话,我可以替你骂他一顿。整个南区医院就没人不怕我这张嘴。” 谭教授从容地拿起枕边的手机,解锁后一键拨通,还特意为时医生这位不好伺候的丈母娘打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几声便有人接起,但是没有说话。 “嚣嚣。”谭熙说,“我发烧了,没人照顾。你来医院照顾一下我,好吗?” “你……” “来医院吧,我上厕所都没人扶着。” 袁庭雪刚要朝手机开骂,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病房的门却同时被打开。戴着帽子、口罩、围巾、墨镜的长发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来人捂得很严实,袁庭雪哪认得出来这就是比她的明星儿子夏酌还出名的大歌星谭嚣,正要指着那人用口罩遮着的鼻子开骂,就见男人打横抱起了病床上的患者,说:“去厕所。” 谭熙笑着摘下他的墨镜,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要是觉得我骗过你,为什么还一次次地相信我?” “谭熙,你连上厕所都要骗我?” “除了跟你说分手是言不由衷的,我从第一次开口跟你讲话开始就没有骗过你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对没有做过的事情自证清白,但我不介意让你给你怀疑过的人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询问真相。我证明不了的,我不介意让别人证明。” 两人说话间,谭嚣已经把谭熙抱出了病房。 . 袁庭雪狐疑地看向门口,问时与:“我怎么觉得那人就是谭嚣?谭教授的弟弟?你们不是说他俩是亲兄弟吗?” “人家是十多年的情侣。”时与没有正面回答。 “可是长得很像啊,尤其那双眼睛,亲兄弟怎么能……” “妈,谭教授整过容,按照他小情人儿的模样整的,我们就调侃他们是亲兄弟来着。” “啊?这什么癖好?” “您管人家呢?人家祸害的是自己的脸,又没祸害别人。” “这也不叫祸害啊,谭嚣长得多帅啊,跟你有一拼。” “您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霍局惦记我那么多年,还很客观地评价谭嚣长得比我帅呢。” “霍局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回头我让您另一个宝贝儿子客观评价一下。” “他能客观么?他除了你就不认识别人,天天与哥与哥与哥的在我这儿叨叨叨,三句话离了与哥就不会说话。我为了跟他多聊会儿,就得不停地跟他提你。” “我说他怎么一天到晚的连我在咱食堂里吃了什么都知道。” 母子二人聊着聊着,也离开了谭熙的病房。 ---- 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大智度论》
第53章 53. 瞬息(正文完结) 【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孟子》】 谭熙从小到大都很健康,生活规律又勤于锻炼,而且不吸烟不喝酒,每年定期做体检,体魄强健,也没有专业运动员退役后的一身伤病。他是发炎感染引起了低烧,身上也有许多块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好似渡了一场多大的浩劫,但他昨晚只是困倦而已,困了就酣睡,没有昏迷。 早上他被嚣嚣着急忙慌地抱到邻居家,又被时医生开车送来急诊那一路都是装的,睡醒了也并不需要搀扶,更不需要被抱着。 不过嚣嚣非要抱他去厕所,去完厕所又非要抱他回家,他也乐得享受,就这么横在嚣嚣身上,跟时医生和袁医生道了个谢,遭到了南区医院急诊科许多好事者的围观。围观的好事者很快就被袁庭雪骂散了,只能零星地结伴问时医生,刚才被抱着的那个人是大歌星谭嚣吗? 时与笑说:“不是,抱着他的那个才是。” 奈何他们医院里的同事都知道,时医生除了专业技术绝对硬核之外,只要迈出心脏外科就惯于调侃,说话的可信度实在不高,这次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小护士又想起他抢了她们的国民老公夏酌,直接怼道:“骗人骗人,那就是谭嚣。” 所以时与只能越描越黑:“你们不是偷拍了吗?你们仔细看看这个照片,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也没那么像啊!我跟你们说,那是谭嚣的御用替身演员,照着他整过容的。他为谭嚣受了伤,谭嚣不得报个恩么?所以就抱着呗。” 于是大歌星谭嚣一路把他的“替身”抱出医院,又抱上了车。 见嚣嚣专心开车不说话,谭熙问道:“是谁跟你说我和约瑟夫谈过四年恋爱的?” “我自己亲眼看见的。”阳光下,谭嚣仍然面若寒霜。 谭熙猜测道:“是妈妈告诉你的?你信妈妈,不信我?” “如果我没亲眼看见,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谭熙陷入沉思,在横跨许多年的记忆里搜寻着濒临泯灭的线索。如果他没有惊人的记忆力,这么多年过去,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记得。他有时候非常憎恶这种记忆力,因为他必须活得不出差错才能不被负面的记忆所困扰,但更多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拥有这份天赋。 “嚣嚣,你可以听我解释吗?不是开脱,而是自证清白。” 谭嚣看了谭熙一眼,没说话就是默许。 谭熙不疾不徐地说:“我大学毕业那年,外公带着很多亲戚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做亲人,总是用奇怪的方式来掩饰攀比和嫉妒。你知道的,约瑟夫是我在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就像现在的时医生、夏教授、霍局和庄老师一样,是很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约瑟夫好心帮我招待和应付那些亲戚,可是那些亲戚总在背后说他是个同性恋,瞧不起他,我是真的很生气。如果现在有人在背后谩骂时医生他们,我也会生气的,你也会的,对不对?” “嗯。”谭嚣听了进去。 “那时候我才二十二岁,我控制不住脾气。有一天晚上妈妈骂了我一顿,问我为什么和一个同性恋住在一起当室友,问我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喜欢男的。妈妈不提你还好,她一提起你,我就更生气了。我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看到的是假象,不是嚣嚣强迫的我,而是我引导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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