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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小孩是藏着这样的小心思，怪不得那天他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叶礼很高兴，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条红绳出来串上了挂自己脖子上。饰品很小巧，扣上衬衣领子几乎看不出痕迹来，可是叶礼能明明白白感受到胸前的分量，他很喜欢。 本来他想回来逗逗叶秋露的，可是他应酬晚了，回到家的时候姚太太说叶秋露都睡下了。房里确实熄了灯，但叶秋露没睡踏实，脚步声稍微大点他就醒了，小声叫叶礼。 叶礼在床边坐下来，摸了摸叶秋露的脸，“吵醒你了？” 叶秋露摇摇头，“今天顺利吗？” 他知道叶礼今天去应酬是为了什么，陈昭的病还有最后一点希望，去复旦肿瘤医院找业界的权威医生。但是张国民哪里是这么好挂号的，排都要排到明年去了。幸好叶礼跟张医生也算是有点私交，这次正好碰上张医生的儿子在找工作这样的好机会，叶礼能帮他解决好这件事，陈昭肯定就能尽快去看病。 叶秋露跟陈昭没见过几次，但那是陈绍的弟弟，他也莫名的觉得亲近。这么年轻就生了这种没道理的病，叶秋露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人生无常，很是惋惜。 叶礼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很顺利，下周我会陪他们去一趟医院。” “希望都是虚惊一场。”叶秋露支起身抱着叶礼，“你多去锻炼锻炼，看你最近都疏忽了，我还经常去健身房呢。” “宝宝说的对。”叶礼亲了亲他起身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出来，叶秋露还坐在床上等他，开着昏黄的床头灯。叶秋露本想叫他早点睡，可一抬头就看到了叔叔脖子上挂着的那把小锁。 叶礼当然知道他在看哪里，揉了揉叶秋露发热的耳垂，“宝宝的眼光真好，我戴着刚刚好。” 明明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叶秋露还是有被抓了现行的感觉，躺进被子里很小声地说：“这你都能翻出来...” 叶礼只是笑笑，贴上去抱紧了小侄子。 陈昭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旁边还有好几个张医生带的博士生，其中一个站起来把门关上，将走廊上的嘈杂声音和其他探头探脑在等叫诊的人隔绝在外面。一下没了别的声音，陈昭还有些紧张。 张医生看了他在别的医院的病例和检查结果，陈昭说了两句客气话，也不想耽误时间，他问医生：”我主要是有三个问题，还请您给一些专业建议。首先，我的情况有多大的概率会是恶性的？第二，如果是恶性，我要做的最坏的打算是什么？第三，我们有哪些治疗方法可以选择，需要做哪些准备？“ 张医生又翻了翻病例的前几页，坐在一旁的陈绍一直在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仿佛医生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给他们的回答。 医生又把病例递给旁边的学生，终于开口：“你这个情况呢，不用太担心的。而且看你的心态也不坏，很少有病人到这里来还能这么冷静的。” 陈绍听到这话还不敢真的松一口气，直到他确认医生的表情告诉他这不只是客套话。其实医生的话让陈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曾在好多天晚上跟陈昭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闭着眼睛保持平稳的呼吸假装睡着。其实他都知道，陈昭跟他一样清醒到天明，但他不知道陈昭问医生的哪些问题，是否就是在那些寂静无眠的夜晚里反复斟酌过的。 医生继续说：“虽然说之前的诊断结果认为大概率是恶性的，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未必，一半一半的几率吧。至于定论我们要切除出来，做了化验才能有定论。不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切除手术肯定是要做的，这个你们要有准备。” 陈昭很认真地点头，眉头还不敢松开，“这点我明白。” “至于最坏的情况，既然你提出来的，我也提早跟你说明一下。恶性肿瘤的复发率是比较高的，哪怕切除了，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手术后你要每半年做一次复查，如果出现不好的迹象，及时治疗。” 站在后面的叶礼看了眼陈绍，显然这个结果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看着医生的眼神甚至有一丝感恩戴德的意思。可是叶礼还有隐隐的担心，50%的几率并不是一个很有把握的数字，他怕陈绍空欢喜一场，只会打击更大。 手术的安排很顺利，陈昭住进了医院，只是医院床位紧张，陈绍也没能帮他弄到单人病房。陈昭倒是不太在意，劝他哥说哪个病房都一样，小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不至于那么矫情。 陈绍请了年假，搬到医院照顾弟弟。隔壁床的大爷也是得了肿瘤，时间多了除了聊天也没事做，大爷说他这是二进宫了，恶性肿瘤没办法，说转移就转移了。 虽然病房总是个看起来愁云惨淡的地方，但这里面的不少病人倒是比常人更乐观，天天逗逗闷子也互相打气。对门的病人和家属是从西北乡里来的，经常给病友分自家带来的干货和炒货，陈绍就吃过几次，自己晒的花生确实甜一点。白天大家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得快一点，到了晚上陈昭还是时常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病好了该去做什么，也偶尔想要是治不好了该怎么办。 再怎么乐观的人，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都是睡不着的。昨天陈昭见大爷跟家人去了医生商谈室，肯定是交代术前的注意事项，而且还要告知手术可能的结果是什么，无论好坏。那个商谈室，是整层楼的病人都想去又害怕去的地方。想去是盼着能早日有个结果，害怕是没人能打包票这会是个好的结果。 护士来通知陈昭术前商谈的那天，陈昭也感受到了那阵扑面而来的紧张和不安。护士比往常要温柔得多，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对这种温柔有异常敏感的触觉，陈昭仿佛在面临一场重大的宣判。那天晚上他也失眠了，而且到了后半夜开始头疼得厉害，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处废旧的仓库，满地都是模糊的血红。 陈绍在病房的折叠床上陪了多日，他一样睡不着，听着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轻声问陈昭：”睡不着要不要下去走走？“ 两人轻轻地换上鞋，慢慢散步到楼下的花园里。白天这里很热闹，有看病的，有探视的，总能听到楼下的说话声。晚上却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冬天灌木丛的叶子都掉光了，在夜幕下一片衰败的样子。 陈绍牵着弟弟的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最近叶礼的秘书发现叶总和小叶总都开始穿亲子装了，前天两人穿的袜子是一套，昨天领带是配对的，今天又看到两人连办公桌上的摆设都像是一家店里买的，以前看他们好像也没有这么亲呢。这倒是件好事，秘书想，毕竟家里就这么两个人了，要是感情再不好得多可怜啊。 叶礼完全没有注意到秘书室的动静，他在想过年要带叶秋露去哪里玩一趟。这一年到头可把小孩折腾坏了，做叔叔的当然得好好犒劳犒劳他。他关掉一个旅游网站的页面，10天7国，这能玩到什么，天天在路上累都累死了。 要不去巴黎？那里冬天下雪肯定好看。还有布达佩斯应该也很美，叶秋露上次看完《布达佩斯大饭店》还说很想去看看。或者去斐济也不错，去岛上躲开寒冬。 想来想去，到最后叶礼满脑子都是叶秋露的样子，都没心思看要去哪里旅游了。中午叶秋露抱着饭盒来找他吃饭，两人关上门难得享受一下独处的时间。 叶礼自己的饭都没动，给叶秋露剥虾，叶秋露吃得心安理得。叶礼把虾蘸好了酱味到他嘴里，想起好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给小孩剥虾，叶秋露明里暗里的跟他使坏，偷偷舔他的食指。 叶秋露见叔叔嘴角有笑意，问他笑什么？ “我在想，应该早点跟你说明白的，白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叶秋露小声哼了一下，“你还知道啊。”
第28章 Chap. 28 回忆 ====== 陈昭做手术那天叶礼也去了，本来叶秋露相跟着去的，但叶礼没让。家长难得迷信，总觉得带叶秋露去病房不好，不太吉利。 垂体瘤不是疑难杂症，手术并没有什么难度。结束后叶礼去医生办公室聊了一阵后就走了，剩下陈绍在休息室里等弟弟清醒过来。对他来说，煎熬的时间还没过去，他还要等病理检查的结果。陈绍看着麻醉还未完全清醒的陈昭，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一边为检查结果焦虑，一边心疼陈昭受这么大的罪。 陈昭在麻醉中不梦不醒，他的意识很混乱，好像知道自己醒着，又好像抓不住意识还在梦里，周遭的空间都是一片虚无，只有他自己走在下陷的透明沙地上，一脚深一脚浅。 很快他脚下的颜色就变了，像是从深海雪白冰层下翻涌起一阵血红的浪，把地面都染红了，连一点杂色都没有。他在恍惚中想到了什么，在刀子死的那个仓库里，他真的见过这样一片血红的样子。 陈绍陪在窄小的休息室里，坐在床边，一直握着陈昭的右手。他已经没有了等在手术室外时的焦躁，只是静静地看着弟弟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他看上去一点痛苦都没有，好像在睡觉。 麻醉师说他大概两个小时后会慢慢清醒，陈绍看了看表，还没到时间，但陈昭的呼吸稍微重了起来，慢慢睁大眼。陈昭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在做梦，迷迷糊糊的感觉好似灵魂出窍，身体在动却没有知觉。 “我...刀子啊...不是他...”陈昭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把陈绍吓了一跳。 陈绍知道人在麻醉后醒来有一段时间受残留药物的影响，可能会胡言乱语，就像说梦话一样。他试着叫陈昭，但没有得到回应。 陈昭还在自言自语，无意识地攥着哥哥的手，“是我杀的，不是他...不是他的，是我的...” 陈绍突然听出来了什么，赶紧回头看了眼休息室的门，确认是关上的，有环视了一圈房间发现没有摄像头。 “昭昭，你醒醒。” 陈绍轻轻拍他的脸，可是被陈昭拂开了手，他看着哥哥，眼神却很空洞，“哥哥看到了，我杀了人...我，不是刀子，是我的、我的...。” 陈绍有些心慌，虽然他一直都有这个准备，陈昭可能哪天会突然想起来这段缺失的记忆，可是这一刻他依然慌了神。 陈绍坐起来，把弟弟紧抱在怀里，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陈昭能不能听见，便只是低声重复着让他别怕，哥哥在。 陈昭不再呓语，在昏昏沉沉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场滔天的洪水。浑浊的黄水翻腾咆哮，几乎淹没村庄，灰暗的天上还在下着永不停歇的大雨，整个世界都泡在冰冷的巨浪里。 在那之后的每个雷雨夜，小陈昭都是在哥哥的怀里睡着的。那时他并不知道，哥哥其实也很害怕，但因为他哭了，陈绍就得做那个坚强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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