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念头首次从脑海诞生时,稍不注意就会捕捉不到,只有事后回忆起来才能发现,原来就是这些难以注意的细节左右了最后的结局—— 许嘉音低垂眼神,不自在地拨了拨刘海,“怎么了,不行么?” 周赦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一边重新点亮手机,“没什么,我们去附近的酒店。” 屏幕光映上他的脸,他对这片区域显然不熟,手指迅速翻开了地图,想要搜索。 许嘉音出声打断,“不用找,我知道。”他伸出一根冻僵的手指,“就在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后边,有很多家。” 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没进去过,路过经常看到。” 周赦并未说什么,拉起他便走。 许嘉音任由自己名声臭烂,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后悔在意的一天,事实证明做人千万不能自大,这不,后悔就来了。 他深觉解释不清,耷拉肩膀选择认命。 “我毕业的高中就在这边,那学校跟莱洋没法比,学校附近全是酒吧和宾馆,但那会儿江言就给我管起来了,没什么机会去玩……你要不信也可以问他……” 嘟哝半路,周赦转回头,口气略显无奈。 “我知道。” 许嘉音一愣。 对哦,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许嘉音跟住他的脚步,望着高大令人心安的背影,那颗别扭的内心奇迹般平静了下去。 “阿赦……”他喊。 “嗯。”周赦顾着寻找住处,在逐渐密集起来的招牌间来回寻找。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不知什么照片的红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许嘉音低头望着地面的纹路。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高中的时候……后来的时候……” 周赦停下步伐,回过头来。 许嘉音从未觉得有一刻钟的时间能和现在这样漫长,控制宇宙时间的那把钟好像被人泼了一桶融化的糖浆,时针分针秒针孱弱地颤动,再也迈不出刻度盘的这一格。 天气本把他冻僵了,心脏又将他强行引燃。 他抓紧周赦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往近贴了贴。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不说我大概也知道。” 周赦无动于衷,“我不知道。” 许嘉音鼓鼓腮帮,只点头,不说话。 这确实是会从周赦嘴里出来的回答,并非每个人做每件事都必有某个可描述的原因,有时发乎本心,完全性格使然。 周赦再度开口,口气居然刻意放柔软了,像哄人。 “我真的不知道。” 许嘉音诧异抬起头,眼里一闪而过雪亮反光。 他继续鼓嘴,偶尔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周赦皱紧眉头,“走吧,这里还有一家开门的。” 这么冷的天,这么深的夜,前方一片尽是紧凑的小宾馆,就算是小宾馆,这个点也几乎打烊了,只有这一家还在坚持,仿佛特地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 许嘉音“嗯”了一句,被他拉进店里。 这是一件极其狭窄的铺面,仅仅容纳得下接待前台和一条两人走会嫌挤的过道,过道尽头就是电梯。因是新城区的建筑,装修倒是很新,只是头顶的灯实在昏暗,估计为了省电费。 宾馆老板睡得极香,喊了好几声才将他喊醒,付完押金,拿了房卡,让他们自己上楼。房间所在的楼层不高,电梯一会儿就到,顺了刷开门进去,两人身上几乎能拧水。 屋里热,冻起来的水很快就化了,化了之后和淋雨差不多。 “这雪也太大了……”许嘉音摘下卫衣帽子,帽子下的头发也湿了。 他望望周赦,因为没有帽子,湿得比他厉害得多。 他把外套扔下,转身到衣柜里翻找,不多时找出睡衣毛毯,再一转身,看见周赦线条分明的裸背。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湿衣服裹身上很难受…… 许嘉音呆住几刻,直到周赦感受到注视,缓缓转过身来。 热爱健身的男人,不管做B还是做A,光是肉体散发的性吸引力,也能迷倒一堆许嘉音这样的小花痴了吧。 赶在周赦疑问之前,他把手里的衣物递过去,“去洗澡吧,暖和暖和手脚,我帮你把衣服拿去洗。” 周赦把浴袍接过来,并不急着动身,“那你呢?” 许嘉音一默,“我等你洗完。” 周赦抬起手往他略长的头发摸来,捏住一丛融化的头发尖,轻轻向外提了提。 “你先去,不要湿着头发。” 许嘉音抿一抿嘴,犹豫之后坚持,“头发而已,一会儿暖气就给吹干了,你快去。” 周赦许久不说话。他的天性是强权。 许嘉音悄悄吸气,知道自己犯天条了,好不容易通过百依百顺让关系缓和一点,这下不会要回到原点吧? 他举手投降,那我先去好了,可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周赦的影子往他身上压来,alpha的雄伟气息骤然之间冲到面前。 许嘉音站在原地不敢动。有时真会惊叹信息素的精妙,只要闻到那烫起来的朗姆酒的味道,他竟能立马知道周赦心里所想。他想对方也必然是这样。 周赦轻轻抓住他的肩膀,他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控制地加快心跳。他把手掌贴到周赦胸膛,发现那一颗心脏亦是同样的景象。 “学长……”好久没听到如此热切的称呼了。 “干嘛……” “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今晚为什么要来找我?” 对于他会在乎这个问题,许嘉音稍显意外。 他把脸往旁避,露出一小块粉红的耳尖。 “我不能来找你么?” “你差点就自由了。” 许嘉音奇怪,“什么自由?” 周赦很不显眼地勾了勾唇,他的笑容向来如此,一闪即逝。 “你还没有永久标记,想跑随时可以。” 许嘉音深觉如此,可是随即露出了忧愁的苦笑。 “阿赦,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他不过是只被地狱天堂同时拒绝的野鬼,他觉得人生最好的事,除了遇见小江一家,就是有周赦在身边,当他知道周赦就是那个默默守护的人时,心里唯一所想只有让他消气,如果可以,还想和他在一起。 周赦跟着他笑了笑,低下头来,吻他。 融化的雪从发梢降落,变成夏季的雨。 许嘉音跌倒在床沿上,冰冷的手脚靠自己热络了回来。他自诩为情场老手,真到了要上阵时,未免显得有些呆板,像只任由打扮造型的洋娃娃。呼吸节奏早是乱糟糟一片,他找到间隙开口说话,“真的……不先去洗个澡么……” 周赦眼里盛着沸腾的水,略掺着浑浊的暧昧,像喝醉了酒。 “你怕我臭?” 许嘉音鼓嘴,“我怕你冷。” “我现在不冷。”他硬是拱了上来。 许嘉音没办法了,同时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高兴。今天爱他的人是真的爱他,愿意在酷寒的深冬给他一场灼烧的雨,令他忘记了一切。越做越深,到了上次应激反应把人推开那个阶段,他被残酷的身体记忆拉回理智,没法避免地抖动。 周赦停下来望着他,他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上次也不是,我是因为……” 周赦说,“我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坐在垃圾桶边,差点做出冲动的事时,他亲眼目睹一颗太阳降落脚边,那是他私自钟爱的太阳,一见钟情的太阳,终于为他而来,但他大概很难想象,曾经那段偷偷跟踪的岁月,他也是许嘉音的太阳。 做了很多坏事的omega眼眶滚烫,像是为了忏悔,又像是感激救赎,在第一次把自己全然交出。 “没关系……阿赦……可以成结……我想要……” 周赦犹豫了半刻,拨开他后颈的头发,轻轻刺穿腺体。 这样,就是永久标记了。 那瞬间过后,许嘉音久久没法说话,眼泪浸了满床,周赦深深拥住他,用手心拍打他的后背,生涩地哄他入睡。 就像一场噩梦,付出代价之后,总会迎来梦醒那天。 而那天,许嘉音走到梦境出口,看见大片长在海崖之上的向日葵,他看见周赦站在那里等他,他跑着穿过花海,被用力抱起来转了三个圈。
第67章 回笼 向日葵的山崖,尽头连接风来临的海面。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色调,那是周赦幼时居住的地方。 在成为周赦之前,他和所有人一样,不过也是个想要爸爸妈妈抱的小孩子而已,也会趋于天性喜欢蝴蝶和花草,但他极少敢放纵这份喜爱——在管教眼里,那是一种罪恶,“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要做那些低级的事情”,“你要辜负父亲的期望吗?”…… 他仿佛不配拥有灵魂!他比同龄的小朋友更加早熟,十分长一段时间里,他用同龄人根本想不到的计谋反抗板着脸的管教,经常让管教抓不着证据气得跳脚,结果就是管教越来越严厉,然而略显阴郁的孩子也有全然开心的时刻,那就是,爸爸回来。 爸爸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小周赦的眼睛像电灯泡一瞬间通电,他会放下任何正在做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冲出院子,当他发着亮光的眼睛捕捉到那缕军绿色的挺拔身影,他立马减速停下,变成严肃的小小士兵,站在门口安静等待,等到男人走到面前,他闪耀着眼睛,恭敬地叫,父亲。 周震深久居军队,手下一帮子五大三粗的alpha兵,想要震慑住他们,少不了横眉冷眼不怒自威,久而久之,成了一种职业病,哪怕站在唯一的孩子面前,也很难放下姿态。 原配过世之后,周震深难压愤怒,自荐前往遥远的异国,能回家的机会非常之少,呆在家陪伴孩子的时间更少,而且他非常不擅长表达——这一点在后来的周赦身上完美重现。他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为数不多的亲子时间里,父子俩沿着山路晨跑,大的在前,小的在后,跑到那片盛开向日葵的山崖时,旭日正要从云层跃出,小周赦累得直不起腰。 是记忆,也是梦境…… 梦境很少能维持到太阳完全升起,它自然地结束,消失,周赦在现实中醒来。 一缕亮光打在棉被之上,初起十分刺眼,很快适应后,能看清精细的纺织纹理。 自然的,他用眼睛循向光之来源,随即看见了站在窗前的许嘉音。 周赦还未完全醒来,茫然了片刻,许嘉音忽然转过头来,见到他真的醒了,嘴角咧咧地上翘。 “醒啦,早安。” 窗外铺满清晨的雪光,许嘉音脸颊染了半面亮光,一点细小的朱红刻烙鼻梁之上,如枫叶映雪,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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