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时丰是完全会员制度的老牌会所,几乎只有这个城市中百分之一的人能够进入,万代要想取代时丰其实是有点夸张的,不过万代的优势也很明显,时丰老派,接待的大部分是本地贵客,而万代面向五湖四海,新与旧的博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赵明堂领着陈可心进入电梯,刷过卡摁了三楼。他刷完,陈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他,赵明堂全当没看见,却在陈可心看不到的另一边勾起嘴角。 时丰一共三层,而第三层是vip中的vip才能开通特权进入的区域,据说时丰的老板就在这神秘的第三层。 赵明堂有进入第三层的权限并不奇怪,但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异样的嫉妒。 这就是这个城市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一的人身上的魅力吗?他的一个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都是一种特权的体现。陈可心其实不喜欢这种差异感,在他心里,他还是个挺无产阶级的心态,但是无可否认,在内心深处,他是羡慕这群人的。他们生来就享有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而他,不过是石板上的一块苔藓罢了。 “发什么呆,到了。” 赵明堂率先他一步走出电梯,陈可心也匆匆跟上。时丰的三层跟陈可心想象的不太一样,这里的三层看起来十分朴素,甚至有些过分朴素,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客房走廊,而两边则是几间客房了。一位长相标致的礼仪小姐站在电梯门口,询问赵明堂的房间。 赵明堂回了句:“老骆的牌局。” 礼仪小姐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与这栋别墅里所有服务生一般维持着那分恰到好处的微笑:“好的,赵总,请您跟我来。” 礼仪小姐把他们带到正对电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垂下眼眸很恭敬地敲了敲门:“先生,赵总到了。” 陈可心在心中顿了顿,她叫的是先生,莫非这个老骆就是…… 陈可心拽住赵明堂的手,赵明堂正要回头,房间的门却已经打开,二人不约而同看向房内,房内正中间摆着一张麻将桌,桌上已经坐好了三个人,两个人陈可心都认识,一个是他的仇家,一个是他的冤家;余下一个坐在庄家,是个面上刻满皱纹的老人,戴着祖母绿扳指的右手擒一支偏细的雪茄,烟雾后的表情晦暗不明,一种莫名阴鹜的眼光从他半阖的双眸中泄露出来。 陈可心对上那双眼睛的一刻,心里有些害怕。 赵明堂牵住他的一只手,拉着有些木楞的陈可心走进房间,一直到坐下为止,陈可心都没有再抬过头。 “冤家”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又看看赵明堂,打趣道:“喔唷,才几个钟头啊,如胶似漆了?夜里睡得好伐?” (伐:语气助词,此处为“吗”) 陈可心在心中腹诽这可真是个冤家,脸上却还是和善地回答:“托徐总的福,睡得很好。” 徐耳笑得更深,意味深长地冲赵明堂看了一眼:“那可不是托我的福,我兄弟功夫好是我兄弟的本事。” “呵,”坐在徐耳对面的“仇家”忽然嗤笑一声,半个眼神也没给到陈可心,径直讽刺道,“徐公子你会讲也不好乱讲,搭一只鸡讲这种话,哪能?埋汰你弟兄?” 陈可心抿了抿唇,眼睛还是笑的,没有接话。赵明堂看了一眼“仇家”,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面前的“庄家”。 “庄家”把雪茄放下,摁下麻将机的键盘,升起一副牌,牌背是黑色的。 徐耳感叹道:“骆老板,伊副牌真是好哦!” (伊:平常指“他”,此处也可以为“这”) 那人嗤笑一声,骂了句:“小畜生,打牌!” 陈可心这才又敢看那个人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比之前似乎和缓两分,可是那分压抑并没有凭空消散,所有信息都无一不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就是时丰的主人。 如果不是这三个人在,陈可心丝毫不怀疑他的“仇家”会就地捅他两刀,他悄悄看向赵明堂,赵明堂却似乎真的只是来打牌一般,淡淡地盯着牌桌,摸牌,打牌,一句话也没讲过。正当陈可心认定他就是需要个打牌吉祥物才带自己来的时候,赵明堂忽然开口了。 “钱还给你,人不要送进去了。” 陈可心没敢看任何一个人,只是静静看着牌桌,实际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仇家”打出一张牌,又是一声嗤笑:“哪能,困一觉困出感情了?” 赵明堂总算看了他一眼,口吻有些警告的意味:“邵总,大家一起打牌,讲话何必太难听。” 陈可心忍不住偷偷瞥向他的仇家——益新娱乐,邵文杰。 邵文杰脸上算不上多好看,有点吃瘪,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但也不想妥协,所以没有说话。陈可心又悄悄观察徐耳,对方脸上依旧那副二世祖吊儿郎当的模样,察觉到陈可心的眼神,还抛了个媚眼给他。陈可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还真是来打牌的……于是只得小心翼翼看向老骆。 果不其然,老骆抽了口雪茄,开口了:“小邵,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小年轻一个机会。” 邵文杰摸了一张牌,看见牌面,皱起了眉,打了出去,是张一万。 “杠。” 赵明堂取过来加进自己的牌里,陈可心看他把四张一万取出排到角落,三张背一张字。 邵文杰的脸色更难看,哼了一声,继续打牌。 四个人打了两圈,老骆赢了一局,赵明堂赢了一局。洗牌时,邵文杰总算看向陈可心,抬了抬下巴:“现在能还多少钱。” 陈可心有点紧张,不知道如何开口。忽然赵明堂在桌下抓住他一只手,使他忍不住看向赵明堂,邵文杰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赵明堂。 赵明堂淡淡道:“八百万不全是他欠的,怎么能全叫他还。” 邵文杰差点没气笑,手上倒没停,继续理牌:“他要是找得到那只畜牲,我管你们谁还我钱。” 陈可心气也不敢喘得更大声一分,只得悄悄看赵明堂的眼色,赵明堂的手还是握着他,陈可心却实在太紧张,心一横,把另一只手叠了上去,两只手一起握住赵明堂的那只手。这使赵明堂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接,陈可心目光闪烁,赵明堂的脸上在某一瞬多了些从容笑意。 赵明堂扭头看向庄家:“老骆,人还在不在上海?” 老骆叼着雪茄,眯着眼理牌,打出一张,才把雪茄取了,缓缓道:“陈非,莘庄人,整个一个江湖骗子来的……侬哪能被他骗着?” 他这句话问得实在太有水平,一问邵文杰,二或问陈可心,三……或问赵明堂。 邵文杰急躁起来:“册那,搞艺术的圈子碰也没碰过,都说水深,啥人晓得加深,颠进去八百万,包女人啊好包十几个。” (册那:操,脏话,颠:可理解为赔钱的赔) 徐耳听笑了,打趣道:“邵总,讲事体归讲事体,哪能又讲到女人了啦?” 给女人骗过,心里有创伤吧——陈可心这么想着,偷偷看向赵明堂。 “八万,”老骆打出一张牌,接着讲到,“不在上海了,估计逃到香港去了,之前他在打听香港的门路。” “香港?”赵明堂显然有些意外,沉默着打出一张牌,顿了顿才接到,“上海人出点事体就跑香港的习惯倒一点也没变。” 邵文杰敲了敲桌子,提醒在座:“今天骆老板也在,总归讲句公道话,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现在陈非找不到了,我不问他陈可心拿钱,问谁拿钱?” 这话也不错,徐耳打量着赵明堂的脸色,想要帮腔,又看老骆使了个眼色给他,只得闭嘴,悠哉悠哉看向陈可心,心想这小歪真有本事,一晚上弄得赵明堂这么服帖。要知道轻易赵明堂不会显露自己与时丰的关系,除非这件事是十分紧要的。 如今这八百万,于赵明堂不过九牛一毛,哪里就紧要了。紧要的分明另有其人。 “可以。” 陈可心心头一紧,盯着赵明堂,赵明堂的手脱出来,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回头:“不过这笔钱要慢慢还,看在我的面子上。” 邵文杰倒是很爽快,只要愿意还钱,他也不计较:“讲个日子。” 赵明堂顿了顿,回道:“三个月。三个月后陈可心还清你八百万,今天在座都做个见证。” 三个月确实要比一个月要好,可是……八百万,就算是给他三年也不一定还得上。陈可心心里打鼓,赵明堂的手又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他的口吻很轻,但足够稳:“三个月后他还不上,我补。” ---- *册那:操 *事体:事情
第11章 10 最 ====== 冷不防一阵夜风袭来,陈可心不由攥紧了大衣,浑身冷得有点发抖,这城市最该死的就是这天气,昼夜温差大得堪比新疆。 怎么还不结束。 陈可心往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眼神不受控制地朝马路对面不远处瞟。想必那两个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多看两眼,于是陈可心便更放着胆子直视了过去。 一眼看到就是徐耳,这贵公子手上夹着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面部表情永远那么夸张,或大笑或挤眉弄眼,而赵明堂是后脑勺对着他的方向,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只看见他两手插在西裤袋里——没抽烟,背影看起来尤为挺拔,两条腿死长,看得陈可心颇有两分嫉妒,他十八岁之后身高就没变过,一直只有一七六。而赵明堂……估摸着得有一八五吧。 上海本地人其实都不算太矮,上几百年的基因复杂就不说,而且地势在南里要北一点,面相体格都要大气些,不过饶是如此,赵明堂也实在算是常人中鹤立鸡群的存在。陈可心盯着他的后脑勺,撇了撇嘴——他是鹤,我是鸡。 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反正自己平时也没少被人骂鸡。 可是做鸡有什么不好,做鸡自食其力,鸡知道自己是被剥削,有的人连自己被榨都没搞明白,就在那里骂别人是鸡,鸡脑子可清爽了,一进一出,钱性两清,勿谈感情,实在理想。陈可心倒想做鸡,可惜法治国家不允许这个东西。 七想八想出了神,眼里那个人影动了也没发觉,看见对方就要扭头,陈可心没来由一紧张,正巧一辆车划过去,掩饰了他的惊慌。 赵明堂在昏黄的路灯中大步流星几步跨越了马路,看起来像电影里男主人公奔赴见心上人。他走到车前,看见陈可心还站在外面,顺嘴问了句:“不冷啊?不进车里。” “不冷。”冷得要死了。 陈可心拍了拍身上的大衣,对他匆匆道谢,随后钻进了车里:“谢谢你的大衣。” 一坐进车里,赵明堂就听见陈可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他听笑了——这还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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