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侬回家吧,好伐?我看你吃得已经脑子不清爽了。” “我回什么家,我家就在楼上。” 还真是,赵明堂无语了,苦笑:“回本家,叫侬爷打侬一顿,啥毛病全好了。” 徐耳白了他一眼:“恶毒。” 忽然无话,赵明堂盯着酒杯,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很轻,徐耳还是听到了。那是多无奈的一声叹息啊,竟然是从赵明堂嘴里叹出来。 徐耳忍不住一掌拍在他背上,赵明堂吃痛骂了句册那。徐耳哈哈大笑,随后骂道:“畜生,这才对嘛!叹啥气!” 赵明堂这次是痛得叹了口气,喝了口酒缓了一缓,才说:“徐耳,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的。” 其实赵明堂想说,他不能喜欢上我,但他说不出口,他还是抱有期待。 徐耳不明白,撑着脑袋问:“为啥?” 赵明堂顿了很久才说:“你记得我们小时候跟爸妈出去吃酒,你会发现没人想跟我们玩,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一起玩,是不是。” “……好像是,有啥关系?” “我一开始想,可能是我们两个看起来高,所以同龄小孩子见到我们有点怕,后来我发现不是的,其实他们是真的怕我们。” 徐耳沉默了,他似乎有点明白赵明堂说这个的意思了。 赵明堂微微点头,抿了口酒看向窗外,口吻很轻,像傍晚的风,缱绻又无奈挽留。 “所以啊,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从他的世界看我,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陈可心不能喜欢上赵明堂,不是“不可以”,而是“无法”,他要怎么忍受一身伤痛,跟一个过着跟他完全相反的人生的人在一起,他们所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在刺激着陈可心,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告诉他——老天爷是不公平的,他配的,你不配。 而这些,赵明堂全都明白。 徐耳拿起一杯龙舌兰跟他静置的酒杯碰了碰,两个人便都端起来一干而尽。 龙舌兰小小一杯,徐耳一口先喝完,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扒着赵明堂说:“可是现在世界是个地球村啊,都是一个村的怎么不能谈恋爱?” 赵明堂差点一口老酒喷他脸上,幸好徐耳躲得快,只吐了点在沙发上。 “毛病伐侬!” 两个人又拉拉扯扯搞了一会儿,老缪就到楼下了。赵明堂等电梯下楼,打开电梯是一个短头发的姑娘,莽莽撞撞差点跟他撞满怀,他双手护了护,但没碰到对方。 “小心。” 姑娘抬头瞬间便双眼放光,惊喜道:“赵明堂!” 赵明堂讶然,认识他的人很多,但直呼他名字的不大多。 “你是?” 她倒爽快,摆了摆手:“哎呀,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们一个高中的呀,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学长!” 说到此处,她用手戳了戳赵明堂的胸口,不好意思道:“喔唷,学长,难得见到你,还是这么帅!” 赵明堂有点绷不住,忍俊不禁又问了一遍:“你是?”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赵明堂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 “当时学长你高三,我高一的,我叫吴莉莉!” 赵明堂顿了顿,问了句:“你几班的?” 吴莉莉有点意外,回道:“我?我一班的呀。” “……这样。” 陈可心就是一班的。 “怎么了吗?” 赵明堂笑笑,绕开她,摁亮了电梯,走进去后对吴莉莉挥了挥手:“下次来蓝调报我的名字,记我账上,学妹。” 说罢,电梯门关上,只留下吴莉莉一个人站在原地,泥足深陷——真的太帅了! 片刻之后,陈可心便收到了吴莉莉的花痴信息,最近吴莉莉来买画,两个人有点熟络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一定猜不到我遇到谁!」 陈可心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呢,敷衍地回了句“谁”。 「赵!明!堂!」 三个感叹号,每一个都砸在陈可心的脑门上——非得睡觉前来这么一下是吧。 「他人好好哦,还请我喝酒,叫我学妹。」 陈可心盯着那行字反复地看反复地看,最终面无表情地打了一句回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他人是蛮好的!」 他打完就扔了手机,把灯关了,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忽然睁开了眼,铿锵有力地骂了句脏话。 “好个屁。” ---- 今日更新完毕,正在思索六一儿童节,要不要给大家加个更,正在思索……
第39章 38 老 ====== 许姨到底不放心赵明堂,拖着病体回来一趟上海,带了不少吃的,都是能放很久的,爊鸡,爊鹅,腌酸萝卜,还有自己包的两大盒馄饨,一股脑全都塞进冰箱。 待到赵明堂接到电话,特地从公司赶回家来看她,她却已经走了,说是要赶高铁。 赵明堂一边打开冰箱一边打电话,表情有些无奈:“你早点讲,我叫老缪送你回苏州,统共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估计人都已经在虹桥高铁站了,电话那头嘈杂十分,许姨的声音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先……冰……记得……还有……” “啊?听不清!” 许姨提高音量,近乎用喊的:“馄饨!在冷冻!其他!在冷藏!记得吃!” 赵明堂打开冷冻看了一眼,确实看到两大盒馄饨,忍不住喊回去:“太多了!哪里吃得完!” 不知道她走到什么地方,周围安静了些,只听见她怪叫一声:“哎哟,先生你轻点呀,耳朵也要聋掉了。” 赵明堂一只手撑在料理台上,笑了:“谁叫你要去坐高铁,老缪帮你直接送到家门口多好。” “老缪忙死啦,又要接送夫人,又要接送先生你,还要接送老爷钓鱼!” “你这话讲的……”赵明堂都有点心虚,“那么我们又不是没给他开工资啰。” “哈哈哈,我没事情,我就是还有点咳嗽,你听我嗓子都不好听了。” 确实,许姨是老甜嗓了,年轻时候唱邓丽君好听得不得了,老了讲话也舒服,爱把方言和普通话夹起来讲,听起来嗲嗲的,相比之下,现在是有点粗,不过也就是一点点,不是亲近的人根本听不出。 “没有,还是好听。” “啊呀……先生,不搭你讲啦,我的车要检票了。” 赵明堂盯着料理台,淡淡地回了句:“好。” “回回哦。” 赵明堂听出她口吻间的舍不得与宠溺,会心一笑:“保重身体。” 电话旋即切断,他把手机放下,两手撑在料理台上长长舒了口气,从厨房望出去,能望见饭桌,再过去就是客厅,空荡荡,静得不得了。多少日子不在家吃饭,恐怕要不是临时找的清洁工一周来一次,饭桌都免不得要积灰。 「吃晚饭么,其乐融融最好了。」 「行,尽量多一起吃。」 这约定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后面的事情一片片雪花堆叠似的砸下来,哪里还有一顿闲暇晚饭的空间。他忽然想到陈可心当时为了陶羡韵给他做的那一餐饭,其实陈可心的手艺乏善可陈,相比许姨那是差远了,不过耐不住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吃都比国宴强三分。 赵明堂抿了一下唇,眼眸半垂着,难得看起来有些忧愁,像大卫。 还不如叫他一辈子不要重新遇到这个人。 …… …… ……算了,还是要见的。 沉默着站了一阵,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打开了冰箱,从冷冻里取出一盒馄饨,提溜着出门去了。 陈家老太本打算出门去丢垃圾,打开门吓了一跳,楼梯拐角杵了个人,她定定神仔细看,仔细瞧,才看出来:“啊……可,可心?” 陈可心尴尬地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提了提——是两盒羊奶粉。 “哎,外婆,我来看看你。” 老太太看到是他,睹人思人,眼眶又红了红,鼻头酸酸的,只听她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才让开一条道来:“来,进来吧,外婆帮侬泡杯茶。” 陈可心一进门就在鞋柜上方看到挂了一张陈非的照片,他顿了顿,才将两盒奶粉放在鞋柜上,正好把陈非的脸遮住一半。 这栋房子很旧了,老太太生活简朴,沙发还是用的十几年前的旧沙发,连沙发巾都是自己亲手钩的,白色的棉线镂空的钩花,铺在旧橘色的竖纹沙发上,都是老物件,真像时光倒流。 陈可心忍不住抚摸了一下钩花,毛茸茸的,微微有点扎手。 “可心,来,吃茶。” 陈可心回过神来,看到老太太已经端正好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已经快六月了,老人家身上还搭着一块大方格披肩,想来身体不好。 陈可心说了句谢谢,不过没有立即喝,而是即刻询问:“外婆最近身体哪能?家里缺不缺什么东西?” 老太太看着茶几呆呆地摇摇头,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讲:“你是好孩子,非非当初在大学也没什么好朋友,只有带你回家里来吃过几次饭,后来你们好长一段时间不来起,我还有点担心你们断掉了,后来才知道你是不读了,去找工作了……” 她讲到这里,忽然看向陈可心,眼里满是疼惜:“可心,你真的辛苦了。” 陈可心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局促地低下头喝了口茶,整了整呼吸,才能笑着重新面对老太太:“外婆,我不辛苦,我有外婆你心疼我,我不辛苦。”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面颊绽放出欣慰的笑意,眼眶却依然红红的:“外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可心,你以前忙,不常来,以后能不能……常常来看看外婆,不要嫌外婆烦。” 陈可心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不过还是回答:“……好,一定。” 陈非的外婆又有什么错,她只是个可怜的妇人,年轻时候很早离了婚独自抚养陈薇长大,谁知女儿步自己后尘,也做了单亲妈妈,两个女人围着一个孩子转的日子本也是不错,可惜陈薇到底心中不全,走了极端,抛下一个老妇和年幼的孩子。 其实陈非的外婆一直知道陈可心是谁,但是她从来没有责怪过陈可心,在她眼里,陈可心就只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孩儿,很贴心,知道每次来同学家里都给长辈带小点心,知道吃完饭一起帮忙到厨房洗碗。 在她的眼里,陈可心只是陈可心,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儿,她一直是真心对陈可心好的,这些陈可心都知道。 可是,她越是这样对自己好,陈可心越觉得,他才是一切悲痛的始作俑者。 如果…… “外婆,我……我对不起……如果我那年没有任性叫爸爸连夜赶回家,我——” “可心。” 他抬头,客厅的镜子映出他满是泪水的面庞,他的狼狈与脆弱仿佛依然是当初那个七岁的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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