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办公室看了半小时文件,才准备去吃晚饭,临走时全公司的灯都关了,偏偏像冥冥中指使,角落那个清空的位子上方的那一盏灯没有关,赵明堂一只手搭在开关上,眯着眼注视着那个位子,顿了五秒钟,啪——摁灭了这最后一盏灯。 时丰的厨子那可是上海一顶一的,就不说上海了,就是放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偏偏伺候不了这少爷出身的嘴。 两个人吃饭也是在三层的麻将桌上,盖个板子,搭块台布,老骆向来不讲究,主人都不讲究,赵明堂自然也不讲究。 老骆本来就长得苦大仇深,吃饭沉默不语,看起来很凶,赵明堂不知道为什么也把眉头皱得很深,两个人一顿饭吃得像在分尸。 “个草头不行,特老了,吃得我牙根子清酸。” 老骆看了他一眼,顶回去:“不爱吃滚回去,在这里发什么癫。” 赵明堂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撇了撇嘴:“还不乐意听,不要是你厨子贪污草头钱,故意买老草头。” 老骆一伸手把那盘子草头从他面前端走,摆得离他远远的,盘子与桌子发出一个闷响,以示主人意——爱吃不吃,屁话太多。 赵明堂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继续吃饭。 吃了一阵,老骆主动问了句:“你们家的阿姨呢?回苏州加久了,还不转来?” “做啥,”赵明堂抬了抬下巴,听出别的意思,“下逐客令啊,嫌弃我啊?” 老骆鼻子里出气,闷闷叹气:“吾真怕侬死在窝里都没人晓得。” “哎嗳唉,太夸张了啊,我挺好的,”赵明堂大为不在意,悠哉悠哉放了筷子,端起旁边一早准备好的一份焦糖布丁,“许姨身体不好,还要休养一段时间,伊年纪大了,总归要放放假,不好一直陪牢我,再说我几岁了?要人陪。” 老骆看了他一眼,也放了筷子,去拿手边角几上的一支雪茄,一边剪一边讽刺他:“那要问问你了,几岁了?没了个姘头,过不下去了。” 赵明堂专心吃布丁,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老骆点燃雪茄,继续道:“不是我讲,他那爿店不就在莫干山路上,开过去至多半小时,半小时欸弟兄,侬不会开车啊?要吾帮侬开伐?话讲讲开不就好了。” 赵明堂不满道:“什么话?你又晓得了?” “不就吾爱侬,侬爱吾伐?就格点事体么。” “……我发觉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老骆冷笑了一声,抽了口雪茄:“我告诉你,你不上心,人家很快就跟牢别人跑掉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你是瞎的啊,不晓得人家漂亮?不晓得多少人看中伊?” 赵明堂忽然觉得有点烦躁,一份焦糖布丁吃得乱七八糟,丢在桌上,抓起西服站起来要走。 “跑了。” 老骆叫了一声:“回来。” 赵明堂理都没理他,直接走了——这老头子话太多,哪壶不开提哪壶。 待门关上,老骆抽了两口烟,忽然觉得实在太无语,忍不住自顾自笑了:“畜生,肯定又是去寻伊……” 他们这叫什么,这叫孽缘。 从嘉善路到莫干山路,导航显示二十五分钟,他开了二十分钟。 他在一个距离较远的拐角停下来,看那个亮着微光的画廊,开业那天他没来,周密代他来剪彩,和那个人站在他选的那块黄铜招牌旁边合影。如果站他旁边的不是周密,赵明堂能把对方脖子拧下来。 那张照片,周密笑得傻憨憨的,而那个人呢,还是那副标准的漂亮的微笑,公式一样,也是赵明堂最熟悉和最讨厌的笑容。 “小没良心的。” 赵明堂恶狠狠地盯着那间画廊,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刚要倒,发现空了。这一个月,周密给他买了一整打二十四小罐的薄荷糖,这是最后一罐。赵明堂随手把铁罐扔到了车后座,阴鹜地盯着那间画廊,直到画廊的灯光熄灭,走出一个人来。 除了陈可心,还能是谁。 陈可心猫着腰检查密码锁,确认锁严实了,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慢悠悠地走了。赵明堂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影,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落寞,可惜还真的一点都没有,他不要太轻松,甚至还小跳了几步,赵明堂都快幻听到他哼歌了,弄得赵明堂更有些咬牙切齿,如果眼神是箭,陈可心现在已经万箭穿身。 徐耳说的没错,赵明堂就是拿他没办法,碰到他,就是死蟹一只。 眼看着陈可心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赵明堂驱车往相同的方向离开,一秒都不想多呆了,多呆了气出毛病。 待他驶离,梧桐树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歪头靠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轻轻笑了。 徐耳接到电话很是不耐烦,赵明堂最近几乎每天都来蓝调,还一定要他陪着喝老酒,搞笑了,谁还没点私生活了!我徐耳不要泡妞的啊! 不过兄弟情场失意,徐耳实在是没办法拒绝他,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欸,侬毛病伐?晓得了晓得了,快点来。” 徐耳不耐烦地挂了赵明堂的电话,一边看手机一边敲了两下桌子,还没等他敲第二下,他的酒杯里就注入了新的威士忌。这叫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安雨。 徐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现在会看眼色了啊?” 安雨一边旋瓶盖一边淡淡道:“徐总教得好。” 徐耳一挑眉——怪了,这小歪今天会开玩笑了。 虽然依然是木着一张脸。 安雨长得有点显小的,但是身上那种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又叫他平添两分成熟。徐耳喝过他调的酒,确实是很天才的味道,调制酒要调到他这个水准,都不是下不下苦工的问题,是天分。安雨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天才是什么呢,是你不需要懂他,你只需要看一点,只需要听一点,你就知道他非同寻常。 安雨是有那种气质的。 徐耳指了指他左耳那只助听器,问了句:“怎么弄的?从小就听不见?” 安雨看向他,目光冷冷的,弄得徐耳以为自己惹到他,后来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是个面瘫。 “打架打得。” 徐耳一愣,一瞬有些失语,这下还真的有点背心凉,默默端起酒喝了一口——贾冰,你招了点什么流氓进来! 就在他等得无聊,用视线巡场猎艳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一响,他一扭头,吧台放了一小盘子菠萝蜜,可是蓝调不卖菠萝蜜。 徐耳看向安雨,对方却依然低头擦自己的杯子,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大堂的姐姐给的。” 徐耳抓了一块吃到嘴里,还蛮甜的。 “……这么亲热,叫姐姐啊?” 安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很久,才抬头看向他:“她都四十五了。” 徐耳莫名:“我又没问你……” 待他反应过来,脸上忽然有些躁热,他去管安雨叫谁姐姐干嘛! 而安雨更语出惊人的是后面这一句。 “不然我叫你哥哥。” 徐耳差点没被那块甜掉牙的菠萝蜜噎死。 ---- *今日更新完毕,副cp悄悄上线一下……and相信大家已经能看出来了,本文最会谈恋爱或许是老骆。 *草头是一种江浙沪特色菜,长得像四叶草,一般用水烫了,用黄酒、酱油和热油拌。
第38章 37 最 ====== 赵明堂莫名其妙被徐耳拉到卡座坐了,他最不想坐卡座,脸对着外面,人家看见他就想来打招呼,所以没什么事他都坐吧台。 “侬发痴啊?” 徐耳抓了抓耳朵,招了个服务员来,一眼没看吧台:“哎,上排龙舌兰,给他弄杯威士忌。” 赵明堂看他慌慌张张,不晓得他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但他也懒得管,打开手机看起了邮件,打算等酒上来再说。 “酒来了。” 徐耳耳朵一热,忍不住抬头,就看见这小猢狲竟然张着嘴无声地对他叫了声——哥,哥。 赵明堂端起酒喝了一口,看见徐耳竟然脸红了:“你干嘛,发烧了啊?” 徐耳端起一杯龙舌兰就是一口闷,酒液灼烧他的喉管,一直顺到胃里,他才感觉脑子清醒了点,忍不住骂了句:“册那!” 赵明堂被他今晚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 只是被个小歪弄得晕头转向了。 徐耳又连喝了两杯,要喝第三杯,被赵明堂拦住了。 赵明堂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你……失恋了?” “操!我会失恋?!”徐耳站起来虚张声势似的笑得很大声,故意笑给谁听似的,“我失恋?!笑话,追我的男的女的五角场排到崇明岛了!吾很忙的好伐!” 赵明堂一瞬间有点汗颜,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徐耳,有点想拔腿就走,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不过被徐耳拉回来了。 “侬发痴啊今朝!你不要碰我,你放手你,我要回家睡觉了我!” 徐耳手脚并用抱牢赵明堂的手脚撒娇:“诶呀,阿哥,晓得你最疼阿弟了,陪阿弟再吃两杯,两杯!” 赵明堂被他弄笑了,也不挣扎了,忍不住问他:“侬做啥,侬今朝是不大正常。” 徐耳靠回沙发,咬着唇沉默了一下,然后对赵明堂一笑:“没啥,吾老酒吃多了。” 赵明堂端起酒杯碰到唇边,嗤笑了一声:“是有点多。” 徐耳平复了,总算正经关心起兄弟的感情生活:“哎,你和陈可心还没和好啊?” 赵明堂一下子火气有点上来了,故意说:“就没好过,怎么和好。” “什么东西,”徐耳啧了一声,苦口婆心起来,“不是兄弟我讲你,你那套路子,太旧了,什么我爱你就是默默守护你,这种都不靠谱的,吾搭侬讲——” “停!”赵明堂瞪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道,“谁爱他,没人爱他,他那么没良心,吃我的用我的,最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爱他?好笑不好笑。” 徐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问他:“那他要走,你也没留人家啊?” “……什么都要我说,脑子做什么用的?” “这你就不懂了,”徐耳摆出一副老和尚念经的姿态,游刃有余道,“这恋爱的人呐,都没脑子的。” 赵明堂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皱着眉想忍笑又忍不住:“你这个有点道理,但不多。” 徐耳很受用,眼神很兴奋:“有道理伐?再跟你讲点有道理的。” “什么?” “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这个事情啊……还得是在床上解决!” 赵明堂抿了抿唇,觉得徐耳还是徐耳,而他竟然认真要听徐耳的建议,他脑子真的是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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