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他萌生了明哲保身的想法: 我留在这,要是警察来了,我不就成嫌犯了吗? 他再也不想重回那五十平的“小黑屋”,曾经苦不堪言的经历,此时在他耳边喊出两个字: 快跑!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从砌成堆的布料里传出来,归海听见后,下意识折返,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寸一寸地摸索着,直到摸着了一个人。 这个人被压在乱七八糟的重物之下,身上缠着麻绳,嘴里塞着棉布,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块玻璃碎片,红色的血液从指间渗出,落到燃着的床单上。 “你不要命啦!” 归海眯着眼睛,在火光的炙烤中拽起巴戈,踉跄着向门口挪步。 “你伤了我的眼睛,现在又欠我一条命,再不报道点我的好听的,看我不踹死你!” 巴戈迷糊着,看着熊熊烈火,彻底昏睡过去。 警方带走了足浴店的老板娘和归海两人,顺便把当时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烟酒铺的老大爷也“请”了进来,而巴戈则被送往医院治疗。 又一次来到了熟悉的警局,归海冲警察“甜美”地笑了笑,这次的态度显然委婉了许多。 “警察叔叔,这次你要相信我,我是去救人的,肯定不会傻到去纵火,然后再报警让你们来抓我……” 归海急着解释道。 “我们问什么,你再答什么,这么急干嘛?”警察厉声道。 “您问,您问……”归海瞬间怂了下来。 “逃走的那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我们已经抓捕,你认识他们吗?” 归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警察皱眉。 “可他们说认识你,之前在俱乐部和你是无话不谈的老朋友,时刻听你差遣,他们还说,是你把他们介绍到‘潘金莲足浴店’工作的。” “我认识的人挺多的,特别是这种类型的男人,我这人比较热心肠,遇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肌肉男,就想着帮他们介绍工作,这个,不犯法吧?” 归海义正词严地辩解着。 警察放出壮汉受审的录音,里面传出闷葫芦似的声响: “归海是男女通吃,他之前去‘同志俱乐部’风流完,还要回足浴店消遣一回,和里面的漂亮妹子耍在一起,还给妹子们钱……” 归海怔了一下,脑子高速转着: “那是足浴店啊!我去洗个脚怎么了?再说,我给钱也是给店家钱,人家给你按摩脚,你付给人家报酬,我什么时候给漂亮姑娘钱了?这里又不是国外,服务完又不用给小费,我又不傻,况且我钱也不多。警察大哥,他空口无凭,你怎么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呢?” 警察觉得归海挺聪明,反应也快,总让人揪不出什么破绽,但却生着一副纨绔子弟的皮囊,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好人。 “那就等巴戈醒过来,听他怎么说吧!你现在,还是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警察的语气平和了许多,因为与上次相比,这次的归海显然十分配合他们的工作,也算是改造成功了。 归海歪嘴絮叨着:“鬼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要我说,直接从病床上薅起来,押来送审!一个记者,整天没事在俱乐部和足浴店鬼混什么?警察大哥,你们可得好好查查他的底细,有可能是披着羊皮的狼,指不定哪天……” “你能不能消停会!” 警察斜眼道。 巴戈苏醒时,最先赶过来的是他爸妈,夫妻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儿子团团转。 巴戈的身上裹满了纱布,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木乃伊。 “哎呀,爸,这是我的工作,怎么在你嘴里就那么难听了。” 爸爸气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一只仓鼠的模样。 “你又不是搞公安的,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天上刀山下火海的,为在一个破公司混口饭吃,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干你这行真是吃力不讨好!等这次出院了,马上换工作!” “唉——” 巴戈无奈道: “爸——你行行好,先让我平心静气地养伤,完了再谈换工作这事,成吗?” 爸爸刀子嘴豆腐心,听到儿子沙哑的嗓音很是心疼,也不想再给儿子添堵,但憋的一肚子气又没处撒,只好回头指着妻子埋怨道: “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我……” 妈妈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老巴,你这人,可不能这样说我呀!当初是你鼓励儿子闯天下的,是你说‘出去打拼’对他是种锻炼……” “我当时……还不是跟你学的,我一开始可没这么开明!” 仓鼠爸爸狡辩道。 “诶,老巴,你怎么岁数越大,越爱信口胡说了呢?当初儿子一毕业就要跟女朋友领证,我不同意,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到嘴的鸭子不能飞喽,让儿子抓紧机会,把甘甜甜收入囊中,最后呢?离了!” 仓鼠爸爸挥了挥胳膊,否认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是诬陷我!后辈的感情问题,他们自己想清楚了就行,我只是表达了我作为父亲的人文关怀,儿子愿意娶,我还能把儿媳妇赶出家门吗?” 巴戈真想把耳朵塞住,或者间歇性失聪一会儿。 正在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两个身着正装的警察站在门口。 “你好。”警察亮明证件,“我们是来做口录的,请问你们现在有时间吗?” “有!”巴戈喊出洪亮的一嗓子。 警察和颜悦色地问道:“二位是巴戈的父母吗?可以暂时回避吗?感谢你们对公安部门的配合。” 妈妈应道:“好好好!配合配合配合!” 夫妻俩出去时,仓鼠爸爸趴在警察耳边“放狠话”: “我儿子没罪,你们不能强人所难……” “走吧!”妈妈强行把爸爸拽出去。 两警察关上门,一人打开设备,一人负责提问。 巴戈靠在床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整陈述了一遍,讲得口干舌燥,都快失声了,警察连忙递上水,让巴戈润润嗓子。 “巴戈先生,你之前发表的讲述我们小镇子办案的新闻稿,为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鼓舞和宣传作用,更有匿名者从别的城市寄来锦旗,我们南城区的区长说下周来这边视察工作,还专门在会上提到了我们的工作,这对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激励。” 巴戈端着水杯,若有所思:如果我不曝光这些东西,所谓的不挂牌的俱乐部和“潘金莲足浴店”还会继续开下去,这说明他们此前的工作可是一点都不值得称赞啊。 巴戈说:“这里还有很多尚未解决的问题,我还会继续跟进报道的,但不希望再报道一些负面的东西,所以,我的工作不算什么,但你们的工作会更辛苦一点。” 警察笑了笑,说:“其实归海可以作为一个改过自新的典型人物来报道,他现在的作风端正多了,虽然待人接物还有很多不足,但总体来讲和善多了,你看,要不你报道报道他吧,他现在也算我们这片区的人。” 巴戈心中暗喜,警察怎么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盘问一下那个浪荡子的生平了,真是令人万分期待呐! 归海只在警局待了半天就被无罪释放了,出来时,他看见政府的人正在查封“潘金莲足浴店”,之前“同志俱乐部”所在的地方,现在也站满了消杀清理的人,门前停着一辆消毒车,还有一辆缉毒车,几条警犬吐着舌头,嘴里哈着热气。 很多事情他也不明白,比如—— 俱乐部老板娘手里的“烟”可能不是烟,烟酒铺的老大爷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再比如—— 俱乐部作为那帮男人们的快乐老家,现在没了,他们去哪呢? 还有那群站在巷子里粉面桃花的女孩们,今年冬天,还会出来吗? 这一年半载的故事,终于结束了。 但他的人生,可能才刚刚开始……
第14章 金发女郎 【一座五百平米的半圆形讲台,一张放着话筒的小方桌,一位衣冠楚楚的海外华侨。 那是归海的十八岁,凉风习习的夏夜,于大学校园的惊鸿一瞥,永远刻在了他的心头。 归海在人海中踌躇,忐忑不安。 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他前面的人,目光浅浅,追随着那座巍峨的远山。 他喘着气,后背黏黏的,原来已经出了许多汗。 “怀远山!” 归海站在人群里大喊。 但舞台上的那个人只忙着和观众互动,全程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归海浑身的血脉都在扩张,他发疯似的冲上前去,抓住舞台上那人的手。 可是,当他抬头时,才发现那人—— 竟是巴戈……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归海撒开巴戈的手。 巴戈眉眼间充溢着数不尽的柔情,他缓缓伸出手,摸着归海的脖子,顷刻间将自己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我去!” 归海从梦中惊醒,连人带被子滚进床底。 “哎呀!”他揉着尾椎骨,“摔死我了!” 阳光大束大束地透过木制窗帘照了进来,归海眯着眼,弯下腰,习惯性地捡起散落一地的床单。 归海盯着四平米大床,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恢复自由,身边再也没有长指甲的胖男人欺负他,也再没有连夜的湿气、寒气折磨他的身心。 他站在穿衣镜前,指着镜子中头发乱糟糟的家伙说: “归海!给爷支棱起来!你以后可是要当大老板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局子呢!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听到没?” 他又靠近了些,仔细检查着脸上余留的伤疤。 “哼,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以后……要好好爱自己啊。” 他盯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感到陌生又厌倦, 他冲了个久违的热水澡,刮了胡子,喷了点发胶,把长刘海抹到耳后,额头剩下几缕卷卷的呆毛。 他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竟没有一件看得上眼的衣服。 这可不行,对于一个帅气逼人,打算开始专心泡妞的男人来说…… 呃不! 对于一个意气风发,打算开始成家立业的男人来说,怎么着也得修饰一下吧! 归海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回望了一阵子。 这栋老式公寓,不离不弃地陪伴他走过四季轮回,而现在,他却始乱终弃…… 那一堆堆尚未清理的垃圾,就当做最后的分手礼吧! 他满含热泪,打了个哈欠,然后—— 撒腿就跑。 归海拐过楼梯时,听见楼下的嘈杂声,透过蒙尘的破窗户,他看见巴戈和另一个男人正坐在前院中,与守门的老奶奶攀谈。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2 首页 上一页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