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菱也没说是什么事,急匆匆地走了。 客户被拦住的路口,确实在会所附近不远。 交警拦卡口都在这些会所附近,通常都是一拦一个准。 车子被卡在路中央,前后设障,测了酒精浓度才给走。客户恰好被查,车子停在路口,后头还排了长长的一条车龙。 温菱走过去时,雨还未停,湿气顺着鞋底钻上来,不免有些许凉意。 而交警的表情更是寒凉,一看见她走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亏你还是当律师的,怎么教的当事人,他这样说后果可是会很严重!” 温菱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打湿,眼睫毛长而翘,也沾了湿气。 她眨巴眨巴眼睛,把事情前后顺序理了一遍。 交警虽然听进去了,但还是怒气未减。 “律师说话就得严谨,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和他说不算酒驾,这怎么也是你们理亏在先。你看看你,就因为你客户这么一折腾,我们多出多少事来?” 后面的车子全都停在路边,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摁着喇叭,听得人心里焦急万分。 如果这是温菱自己接的案子,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这是老板的顾问单位,直接影响到律所全年创收和整个团队年度奖金。 为了整个团队,她柔声解释,声量不高,有理有据。 可惜今天实在是运气欠佳,那名客户不知道怎么的就胡搅蛮缠上了,到现在还在闹酒疯。 雨帘中,有人长腿一伸从车上下来,不动声色撑开一把黑色有质感的伞,大阔步走来。 温菱恰好被挡住视线,没有看到身后的他。 男人走路颇有气势,在暗淡的雨幕中,仍旧让人忍不住侧目。 他微微看了眼后头的车龙,眼风清而淡地扫过温菱,这才垂眸问:“什么情况?” 声线醇厚,身量颀长,兀自挡在人前。 温菱越过众人看过去,只能见到他凌厉侧脸,鼻尖锋利,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怎么是他? 他们已经多年没见,温菱眼里略微闪过诧异,又不动声色瞥过脸去瞧。 眼前莫名晃过他撑伞的手腕和扇骨,整个人亮得晃眼。 只那衣服的袖扣一角,就知道穿着的人非富即贵。 定制西服妥帖地穿在他身上,仿佛不是人穿衣,而是衣服靠着人的贵气显山露水。 可他脸上丝毫没有多余表情。 清峻而敛然。 雨势忽而大起来,密集地下着,男人的雨伞大而厚实,金色的吊牌和迈巴赫的车身logo一致,一看就是定制款。 温菱站在他身侧,顺势被他纳入伞下。 院里经常办醉驾的案子,交警一眼就认出了是邵南泽,顿时笑脸相迎。 “邵检察官,您怎么来了?” “这边闹什么事?” 男人声线冷峻,态度不温不火,又颇有气势。 交警态度缓和不少:“没什么,就是查酒驾时有人闹事,很快就好了。” “过去看看。” 像是嫌弃手里的雨伞碍事,男人不动声色把伞柄塞给了站在旁边的温菱,口气不容置喙,“你先拿着。” 说完,和交警一块走到路口前视察情况。 瓢泼大雨把男人宽阔的肩膀打湿,很快有人撑了伞过去替他挡雨。 真的是他,不是幻觉。 温菱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总感觉今天的雨有千斤重。 她稀里糊涂地被塞了一把伞,再看着眼前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 一颗心沉沉地向下坠去。
第2章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发酒疯的司机做了酒精测试后被带走,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被堵塞的车龙缓缓地往前开动,渐次地恢复了秩序。 折返的时候,邵南泽没有拿回他的伞。 有人撑着伞把他送回车上。 雨刷嗖地一下刷过去,又刷回来,一直重复着繁冗无聊的工序。 他抬起眼,眼前的雨幕里,温菱正被好几个人围着。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雨里看不真切,脸被水珠氱氜了,轮廓还是清秀涓丽,影影绰绰的,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模糊美。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蝴蝶骨。 才几年未见,仿佛比之前更单薄了。 那轻薄的蝴蝶骨,遥远又逼近,好像随时要飞走似的。 未几,杜律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阿泽,我是不是眼花了,看到了一个很像温菱的人?” 今天晚上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出来组场子吃饭,没成想运气不好,刚一开出会所不久,就被拦住查酒驾。 本来就时运不济了,这倾盆大雨仿佛怎么下都下不完,车龙还被堵得一动不动的让人心生烦闷。 外面雨下得大,杜律明懒得下车,没想到邵南泽竟不嫌弃,亲自下了车。 雨势瓢泼,杜律明的车子在车龙往后,视线被挡住,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车龙稍微松泛后,就看见了前方被人护着的芊芊倩影。 他心里一咯噔,又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看错,这才第一时间拨了邵南泽的电话。 车里,邵南泽大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眼风徐徐朝着前方车水马龙的方向看过去,嘴唇紧紧闭着不发一语。 温菱的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是殷勤,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体贴地想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似乎是想披在她身上。 她仿佛察觉到什么,迅速摆了摆手,应该是给制止了。 两人之间的动作惹得邵南泽默不作声地皱了眉。 前方几个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等到车子来了才闪身上车,彻底消失在茫茫车海里。 电话里,杜律明仍不死心。 “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她?哎她怎么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邵南泽悠悠然吐出来一句,陡然发动汽车。 杜律明无奈道:“我这不是在替你急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邵南泽眼里的情绪未明,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似笑非笑的。 邵南泽说话从来很损,杜律明老早就习惯了,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到她身边好像站着一个男的,挺高大英俊的,看着气质还行,该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是又怎样,你还想去追回来?” 邵南泽以攻为守,反唇相讥。 杜律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兜了回去,还被邵南泽反将了一军。 他从来就说不过邵南泽,也知道他说的是经年之前自己喜欢温菱的陈年旧事,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可别,我好几百年前就被人拒绝了,倒是你,就没想着要把人给追回来?” 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只是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指上。 未几,咬着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轻笑,像是自嘲。 “还能追得回来?” “你还真惦记着?人家指不定有男朋友了,兴许就是刚刚那一个,你还想去招惹她?” 邵南泽觉得没趣。 “……挂了。” 车子里的雨伞架空出来一块,雨伞和车子是适配的,专门定制,哪儿也买不到。 他也不急,知道温菱的性格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雨伞总归是要还回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她想以什么方式来还。 另一边,温菱倒真是没想到聚餐的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先是在会所里听到附近卡口在查酒驾,再联想到温菱匆匆忙忙地走,就又跟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温菱也不好让其他人跟着她一块站在雨里。 幸好事情很快解决,客户酒醒了大半,恢复理智后,同意跟着交警回去接受处理。 温菱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冯律师的车,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邵南泽的雨伞。 其他人说是离家近,先下了车,又特意给她和冯梓曦创造独处的机会。 冯梓曦目光一转,看见温菱手里还拎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笑着说:“雨伞不用一直拿着,直接放车上就好。” 温菱摇了摇头,怕雨伞滴水,弄脏了他的车垫。 等到她下车,撑开那把伞,冯梓曦才发觉那把伞宽大而厚实,伞身上有金色logo标,一看就贵重。 他想了想,托腮:“刚刚似乎看见过这个车标的……” 但开车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温菱动了动唇,笑晒:“是个好心的过路人。” 如果不是好心,她想不出邵南泽这次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 雨伞在温菱家放了好几天,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快见到邵南泽的。 没想到客户的案子流程飞快,通知书到了律所,家人过来委托,定的还是她接洽。 七月流火,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温菱驱车到了看守所。 律师会见室早已经人满为患,她的那间会议室设备出了故障,拿起对讲器时,两人隔着透明玻璃,对讲机里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清楚。 温菱无奈报了故障,可修理人员没有那么快过来。 她提着笔记本站在会客室外等候。 百无聊赖,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会客室的门打开,有个男的背对着她坐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没说话,有点不威自怒的气势。 他坐势不是特别挺拔,可穿着那身皮坐在那儿就挺有腔调的。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一个字一个字核对清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菱猛地坐直身体,像被刺了一样。 帝都这么大,怎么又这么巧撞见了他? 温菱心里惴惴。 她本来手心是不出汗的,现在又有点粘腻了,应该是太过紧张。 会客室分为两个区域,一面是给律师用,另一面是检察官专用。 邵南泽刚提审完一名嫌疑人,让工作人员带走,等待下一个的空隙,正好让书记员陆子昂拿着笔录进行核对。 门虚掩着,他象征性地垂目,只看了一眼嫌疑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窗户边上传来一句。 “温律师,这么巧,今天也过来会见啊。” 律师圈子就是很小,在看守所也能遇到新入职的律师朋友。 温菱和对方打了招呼,又不小心咳了咳。 “你感冒了?得多注意啊。” 温菱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就是嗓子疼,没什么的。” 对方指了指喉咙的位置:“这里要好好保护,不然怎么在庭上和他们斗智斗勇?” 说完又努嘴,看向另一侧检察院专属的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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