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医生说了,她要出国,没人管你。” “你不是在管吗?” “我是休假回国,我在公司大把事,难不成三百六十五天盯着你?” 孟泽一下跳下沙发,坐到她边上:“李明澜,你是不是要跑?” 她别过头,望着玻璃外庭院的黑影:“什么跑?我是去工作。” 孟泽把她的脸掰回去:“别工作了。” 她撇嘴。 “你不是要我养你嘛,我养你一辈子。”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捏成嘟嘟样。 可惜,如今的李明澜没有当年的婴儿肥。 他用力,把手扣进了她的腮帮子里:“我实现了,我能养你一辈子。” 下巴被他扣着不放,她挣不开,她去抓他两鬓的短发,手掌被毛发刺得发痒,她抚来抚去,用模糊不清的话说:“就你这样?” 他听不清,于是他放开她的脸颊。 李明澜拍自己的脸:“你哪天被骗光了钱都不知道。” “你信不信,我再去一次高考,状元还是我。” 李明澜随口要反驳不信,当年是他说的,他早忘了高中知识。 然而,他从来不在成绩上夸海口。 他说状元,他一定会是状元。 孟泽:“你住进来,他也住进来,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他不是错过高考了么,我给他辅导。” 李明澜“哈”一声:“你连我做的饭都没吃到,就想一家三口?想得美。” 拉勾承诺,不过是短短半个小时前的事:“行,我吃药,等病好了,一顿饭,之后就是一家三口。” “行。”她也爽快,“我苦练厨艺,一定令你刮目相看。” “先听着吧。”孟泽不是很相信。 想起儿子小时候冲着于骊竖的大拇指,李明澜的憧憬燃起来了:“将来一家三口的饭都由我来做。” 孟泽听话地去服药。 李明澜再列一个服药的备忘录,在其上打个勾:“饭后出去走走,不要只待在家里,生闷气,钻牛角尖。” “我不气。” “走,出去沾沾人气。” “这里没几个人。”别墅区是清净之地。 “我们要去烟火气盛之地。” * 李明澜把孟泽拉到夜市。 何止烟火气,这里人山人海,吆喝的三轮车一辆挨着一辆,炒米糕、打奶茶、烧烤串、炖甜品,应有尽有。 李明澜也有多年没来夜市,她比孟泽还惊奇:“我早就想逛夜市了,但是深仔要读书,要早睡,我没法拉他过来。” 一辆三轮车的老板东张西望,把锅炒得烧起火。 李明澜站在轮子边,终究不是十八岁,她不敢像当年那般馋嘴,只是冷静客观点评:“嗯,真香。” “你要吃炒米粉?”孟泽站在她身后。 “老板把锅抛起来了。” 他以为什么大事,说:“我明天抛给你看。” “你怎么什么都会?”有高超的厨艺都不肯教她,真的好讨厌,“以后我来罗列菜色。” “随便。” 夜市不只有摆摊的,转角的店门口坐着一个老伯,他往地上摆一副象棋,慢悠悠把一个个棋子摆好,笑呵呵地说:“谁能解这个棋局,我付一百块。” 围观的人多了,李明澜也去凑热闹,她看不懂棋局,只是说:“深仔最近也在下棋。” “哦?”孟泽还是在她身后,“是不是因为错过高考,就心灰意冷了。” “少来,我儿子也是高考状元的料。”她对这些棋局一窍不通。 孟泽却挤了上去。 有一人挑战,才走几步棋就败下阵来。 老伯又慢慢复原棋局。 孟泽凝神望着。 这下换成李明澜跟在他后面:“你要去解棋?” “我记一下棋局。”孟泽转头,“走吧。” “这就记下来了?” “当然,我说了,我什么时候去高考,我什么时候都是状元。” 也许因为他服了药,说这话的他真有十八岁的风范,她用手给他扇风:“走路带个风呀。” 一路闻着各色小食的香气,李明澜嗅觉满足,却不是特别馋嘴。 她给他念叨:“以后来见见人间烟火气,就明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李明澜这天晚上没有留在这里过夜,她新买的衣服都被李深拿回家了。 于是,孟泽又指着她:“我就知道你要跑。” “跑什么?我回家!”但她又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有没有问题?” “我没问题。”没有李明澜时,他觉得自己没有生病,他一个人住,一个人睡,一个人观日出,一个人赏花月,他正常得不得了。 孟泽没有闲着,他研究象棋的规则,看象棋大赛的视频观战。 他自己和自己过招,是有点沉迷的架势。 除了和李明澜一起的时间,他一直在研究象棋。 新来的医生助理传达梁医生的医嘱,同时叮嘱孟泽定时去复诊。 不知孟泽听进去没有,反正李明澜见他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天到晚摆弄棋局。 有爱好是好事。 李明澜鼓励孟泽:“加油。” 后来,孟泽自己在家摆了一个棋局。 她猜不出端倪,但她猜测这是夜市老伯的棋局。 孟泽盘腿坐在棋盘前:“等我破了这个棋局,就和你家那个喜欢下棋的过几招,下棋也是悟道,正好我给他指点迷津。” 李明澜哑然,终于还是告诉孟泽,李深下的不是象棋,而是围棋。 孟泽臭脸:“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 两人再去夜市。 李明澜问:“你是不是去挑战?” “嗯。”冷冷清清一个字。 遇到一个派发广告扇的小姑娘,李明澜笑着领了两把。 她自己扇,再给他扇:“要不要我站在你身后给你扇风?” “小题大作。” 孟泽果然破了老伯的棋局,他没有领一百块,冷然转身。 来之前,李明澜特地为他解了衬衫扣子。 夜风袭来,卷起他衬衫的下摆,大有独孤求败的风骨。 她把广告扇当芭蕉扇,左边一扇,右边一扇。 白衬衫的下摆飞扬,落下。 不知别人是否饱了眼福,反正她很满意。 “请留步。”老人追了上来,塞过来一百块,“我甘拜下风。” 孟泽把这一百块给李明澜:“花掉。” 她远远望见影城的灯箱:“走,去电影院。” 一百块,买了两张电影票还得倒贴三十六,她回头。 他意会,又递了一百块过去。 李明澜说:“现在票价这么贵,你要努力赚钱啊。” “知道了。” 她在海报上选电影,故意略过了盛夏主演的高票房片子,选了冷门的动画片。 两人进去影院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抹黑上楼,李明澜在找座位时,被一个人绊了下,她踉跄时,被他从后面拽起手。 之后再坐下,他没有放开她。 像是十七八的少年,不知道如何突破关系时,就趁着天时地利的机会,逮住了就不松手。 他们连孩子都生了。 李明澜当年没有想过和孟泽的未来,如今也是。 她当年是骗了他,但她也要再让他乘风飞上磅礴高空。 * 李明澜回国时,开的车不是她哥的,就是她嫂的。 于骊知道这个小姑子忙,索性直接把车钥匙给她了:“明澜,我这阵子不用车,钥匙你拿着。” “谢谢阿嫂。”李明澜笑着,和儿子说,“我出去啦。” “嗯,早归。” 李明澜想了想,窜到儿子身后:“你会不会下象棋?” “略懂。” “加油,改天给你介绍一个对手。” 说得这般神秘,李深一猜就知道这个“对手”是谁。 李明澜哼起歌:“哥,我走啦,阿嫂,我走啦,啦啦啦。” 她抛着车钥匙向外走。 刚到楼下,她见到迎面而来的人,细细辨认,突然喊:“王南岳?”自她创业之后,她就再也喊不出“南岳哥”这称呼了。 王南岳却坚持和李旭彬一样喊人:“明澜。” “好久不见。” “是啊。”真正见面了,王南岳的眼神有些躲闪。 “来找我哥吗?” “啊,哦。”事实上,王南岳不当律师了,他和李旭彬很长时间没见面,只偶尔在线上联络。 王南岳没有一直等待李明澜。 得知她要在国外创业,王南岳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结婚,生子,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无人知道,他曾经对李明澜有过那样的心思。 他以为,她很快会结婚生子。 但她至今未婚,她已经三十六岁了。 不可否认,听说李明澜单身,王南岳的心理平衡了。 他得不到的人,别人也得不到。 他的平衡又很快被打破。 从那天见到李明澜和孟泽在一起,王南岳就像踩了狗屎一样,霉运连连。 他因为工作操作失误,导致公司亏损,不得不卷铺盖走人。 风吹过来,吹起王南岳厚厚的刘海,露出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他之所以转行,是因为违反律师的职业道德,被人投诉。 后来,他遭人报复,挨了两刀,其中的一刀就划在他的额头上,他只能留着长刘海来遮盖长达五公分的疤痕。 他生怕被发现,用力按下刘海。 李明澜压根没有在意他,打了招呼就要走。 王南岳喊住她:“明澜。” 她回头。 “我前几天在商场见到你,你为什么和那个人在一起?”王南岳像是斥责。 “哦,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他不是个好人。”王南岳阴沉着脸,“我虽然不当律师,但也有所耳闻,他差点就要坐牢。” 王南岳不清楚当年扫黄的案子,但他偶然得知了孟泽的另一个案子。 他曾想找机会告诉李旭彬,才说出“孟泽”两个字。 李旭彬不耐烦:“他和我们李家没关系。” 王南岳不便向李旭彬开口,憋了这么久,等到的是在李明澜面前揭开孟泽伤疤的机会:“他在五年前被判了刑,但是因为他是一个精神病,二审改判了。” 她愣住,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王南岳趁胜追击:“你不知道吧,他是个精神病,有暴力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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