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沈洲到达了目的地。 便利店灯火通明,透明玻璃罩着琳琅货柜,从外面看起来像只方形水晶球。 宋涸就站在收银台里面,穿着颜色鲜亮的工服,个子又高,一眼就能瞧见。 这不是好好的吗?甚至手机就放在台面上亮着屏幕,店里面没人,他正低着头紧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依稀可见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沈洲觉得好气又好笑,同时又觉得松了口气。他慢腾腾地走进去,装作买东西的顾客,曲起手指敲了敲台面,说:“来包烟。” 宋涸抬起头,看到他时双眼微微瞪大了,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从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他悄悄把亮着屏幕的手机翻了个面,皱着眉问沈洲:“你要什么烟?” 沈洲兜里烟盒剩下的几支烟差不多又该过期了,他确实该买新的了。一本正经地指了包平常习惯抽的,等宋涸转身去拿的当口又说:“你们见了顾客就这个态度?不该对顾客笑笑吗?” 宋涸把烟盒“啪”地一声拍在台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冲他报了价格。 眼里的冷意几乎要化作冰刃刺穿沈洲的脸庞了。沈洲不明白他这又是在闹哪门子别扭,掏出手机支付,问他:“你几点下班?” “七点半。” “我等你下班。” “不用,”宋涸说话的声音短促而毫无起伏,就差明摆着告诉沈洲自己在生气了,“你先回去。” 沈洲不容拒绝道:“我等你。” 宋涸假装清理台面,摆弄了一会儿盒子里的勺子和吸管,垂着头没再理会他。 沈洲拿着烟转身出去了,倚靠在玻璃门一边,就势拆开烟盒抖了一支烟出来,用火机点着了,夹在指间偶尔抽一口。 深夜街道冷清,行人稀少,顾客也寥寥,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进店。沈洲的视线隔着玻璃看向给人结账的宋涸,那小子对别人就笑得格外好看了,态度也恭敬,语气也亲和,营业状态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时间长了,腿开始麻了,沈洲蹲一会儿站一会儿,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眼见店里的宋涸站得笔直,偶尔揉揉腰跺跺脚缓解疲劳,只觉得心酸无比。 没事可干,沈洲接连抽了好几支烟,发觉自己最近抽烟的频率有所提高,这可不好。他吐着烟圈吹着风发呆,突然间又想起之前宋涸说的要赚钱养自己,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好笑,靠这么东拼西凑地兼职,攒了点钱就有勇气说出那种异想天开的话。 宋涸找的兼职往往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发传单做服务员当迎宾,大多要赔笑,偏偏他其实不爱笑。 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不受苦不受累,希望他快活自在做自己——当初说大话的时候,宋涸也是这么想的吗? 沈洲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起身前往附近的垃圾桶,灭掉第三支烟蒂,回到便利店台阶前,透过玻璃门看向里面的宋涸。宋涸感受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警告似的瞪着他:“别抽了!” 沈洲揣在衣兜里正准备掏烟的手一顿,像接受委任一样立正站直了,高声喊一句“得令”,弯起眼睛朝他笑。 便利店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玻璃投到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浅色光晕。沈洲笑得明媚灿烂,背后是冷调的深夜街道,情景割裂,像宋涸瞌睡间神思恍惚才会出现的一场幻梦。 宋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干涩也不舍得眨眼,直到下一轮顾客过来结账。 早上七点半,同早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后,宋涸拉着沈洲一起坐公交回家。 城市已然苏醒,披着薄雾穿行的车流和拥挤的早高峰人群让回家的路途显得吵闹而逼仄。两个人在车厢一角的人堆中面对面紧挨着,沈洲一只手拉紧吊环,另一只手小心护着怀里的宋涸,让他得以抵在自己肩膀上闭上酸胀的眼睛休息一会儿。 在金秋路下车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太阳出来了。 宋涸的黑眼圈有些重,以往两条大长腿倒腾得飞快,这回不知怎么,没精打采地落在沈洲身后,拽着沈洲的衣摆也不让他走快,跟牵导盲犬似的,低着头不看路,好几次踩到沈洲的后脚跟,差点把他的鞋踩掉。 短短一段路愣是半天走不到头,沈洲第三次停下来把脚后跟蹬进鞋里,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扯过宋涸拽着自己衣摆的手,包进掌心,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涸抬起头看着他,半天才开口问:“你这一个多月去哪儿了?” “我不是说我出差……” “你骗人。”宋涸打断他,满腔愤怒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已经没了最初激昂的爆发力,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的语气淡淡的:“李安顺说你根本没有出席任何签售会。” 沈洲愣了愣,竟觉得此刻的宋涸有一丝陌生,语气过于平静,没有开刃反而锋利,还不如以往歇斯底里的质问来得痛快。 他思虑再三,最终也没说自己去陆以青家住了一个多月,只说:“我离开海汀以后四处走了走,想散散心。” 宋涸又问他:“散心就散心,为什么要骗我?” “……” “骗”字刺着沈洲的良心,让他想要开口反驳,却又无言以对。 宋涸讨厌他的沉默,总觉得像在酝酿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必三缄其口。他循着这份怀疑给沈洲安上罪名:“还是说你已经找好房子了,打算来个不告而别?” 沈洲立刻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宋涸的语气终于急促起来,“你敢保证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沈洲意识到面前这人状态不对,应该是那紧缺的安全感又出来作祟了。他企图让宋涸冷静下来:“宋涸……” 宋涸被他包在掌心的手反过来牢牢扣住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固执道:“你现在发誓。” 两人的对峙像是在吵架,路过的行人脖子伸老长,沈洲在安抚他和激怒他之间选择了摆烂。 “好啊,你是想我‘天打雷劈’还是‘不得好死’?”沈洲问得认真,说得也诚恳,“这些我都不怕,宋涸,你想我怎样我都可以惯着你,但是你得知道,发誓是最没用的东西。” 这话没让宋涸冷静,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沈洲的意思是我随时可以陪你过家家,但是没有用,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保证没用,发誓也没用,做什么都没用。 宋涸也不是蛮不讲理,他早就过了指着天上的星星说自己想要,得不到就不摆休的耍赖年纪。他知道星星就是星星,贴纸不是,玩具不是,再怎么自欺欺人它们也变不成真的星星。 他只是觉得无比困倦,揉了揉酸胀发疼的双眼,不再说话了。 他松开沈洲的手,越过沈洲,先一步回了家。 沈洲没跟着他,中途拐去小吃街买了早餐,回家后发现宋涸的房门紧闭,已经睡下开始补觉了。 无论如何,是自己有错在先,该哄还是得哄。沈洲拎着早餐小心翼翼推开宋涸的门,瞧见床上拱成一坨的被子,上手轻轻扒拉了一下,没动静。 沈洲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放在床头柜那本账本的旁边,跪在床边躬身把上头的被子扯开一点,露出宋涸的后脑勺和半张侧脸,瞧见了宋涸卷翘抖动的睫毛。 小屁孩没睡着,眼睛紧闭着,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而已。 沈洲低下头凑近他耳边,柔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 等了半天,宋涸还是不理他。 沈洲就着这个动作撅起嘴亲了亲那小半张侧脸,很响亮的一声“嗯嘛”,他自己都觉得肉麻。宋涸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一条缝,斜睨着他。 沈洲讨好地冲他笑笑,嘱咐他趁热把早餐吃完了再睡,然后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门阖上的同时,屋里传来掀被子起床的声响,沈洲站在门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十章左右完结了
第68章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宋涸一直在暗中较着劲儿,企图以克制亲吻和缩减过盛的肢体接触来表示无声的抗议。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样,他们只是多了一层莫名的情侣关系,依旧各怀心思地居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期间沈洲竟也觉得这样闹别扭的宋涸幼稚得有些可爱,一副坐等你来哄我的乖张做派,眼珠子却一直围着自己转。目光流连,又故作矜持。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懂得如何爱人,不知道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彼时也毫无知觉。 宋涸的扭捏一直持续到5月16号这天,沈洲借着他的生日才将他彻底哄好。 早在宋涸生日的前两天沈洲就开始做准备了,原本打算请朋友们一起来家里吃顿饭,或者像李安顺那样订个餐馆庆祝一下,但都被宋涸一一否决了。无奈之余,沈洲找了个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什么。 宋涸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到有些朴实。 “你腾出一天时间来陪我,”他像发号施令似的,趁着沈洲尚在认错阶段而有恃无恐,“我想去游乐园,还想吃你亲手做的蛋糕。” “就这么简单?” 沈洲已经做好了对方借由上次的事情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当然,他知道宋涸一向没有太多物质方面的追求,只怕要违心地做出某种承诺,甚至要咬牙献身……他什么都想过了,唯独不曾想过宋涸要的竟然如此简单。 宋涸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任何动摇,简短地“嗯”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表情是明明还有话想说,却端着闹别扭的脾气不愿意主动开口。 沈洲居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他:“那你为什么想要这些呢?” 语气像在哄幼稚园小朋友。 宋涸果然顺着他的话开口了:“我没有去过游乐园,以前得了奖状问我爸要奖励,他曾经答应要带我去,但是他忘了,也可能他从来不记得。” 他的话里有一丝委屈,意图也昭然若揭,就差赤裸裸地告诉沈洲:你看,宋祁辜负了我,我多可怜。你不要像他一样,你得爱我。 沈洲确实心疼,他望见宋涸眼里直白的难过和渴求,像溺在了其中一样,突然间觉得空气稀薄,胸口隐隐发闷。 “好,”他柔声对宋涸道,“我陪你去。” 16号是周四,宋涸上午有课,他们是下午一起去的游乐园。 那是个明晃晃的大晴天,并非周末也并非节假日,游客稀少,排队不用等太长时间。 年轻人大多喜欢具有刺激性的游乐项目,沈洲硬着头皮陪宋涸坐了趟过山车。 在前排的位置落座,他们的手握得很紧,随着起伏的轨道尖叫,越上顶峰濒临坠落时有一种共赴沉沦的错觉。那一刻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身旁有个人陪着,因此能在失重的慌乱中得到一些宽慰和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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