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历不在林港,陆以青说他出完差已经回去了,你要实在不想帮忙就算了……也确实耽误你挣钱。” 宋涸听出他语气里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就六号一天。” “不用,陆以青有车,到时候我俩多跑几趟也就搬完了。” “我说我六号有空!” “我说不用了。” 宋涸有时候真的很想揍他一顿,把洗碗巾一扔就下意识想撸袖子,又发觉手上都是泡沫,只得烦躁地甩了甩双手,逼着自己耐着性子问沈洲:“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我六号有空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逗我玩儿呢?” 沈洲之前挨过他两拳,对他的拳头还是心有余悸的,赶忙把手里的盘子丢进水池溜出了厨房,背对着他摆手:“行行行,就六号一天。” 宋涸把他没洗完的盘子捡起来搓干净了,骂骂咧咧地拧开水龙头清泡沫,嘴里骂道:“神经病。” 六号,国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陆以青早早起床备好了工具拍完了素材,沈洲和宋涸按约定时间到了他家,过来帮他把东西搬进地下停车场,整齐地安置在车的后备厢里。 陆以青不知道沈洲是怎么说服宋涸的,总而言之,宋涸的神情看着不像是来放松的,臭着一张脸好像很不情愿,但又很听话的样子,搬东西搬得十分勤快。 林港市距最近的海滩也有些远,开车要开两个半小时左右,这天是个阴天,偶尔会从云层里漏出几线太阳光,透过车窗看外面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小长假接近尾声,游客们该返程的已经在路上了,再加上是阴天,海边的人相对较少,就是风有些大。 从车厢上把东西都搬下来,安置遮阳帐篷、铺野餐布、撑开折叠桌椅、摆放食材、拼装设备、点一次性炭火、拍摄素材…… 忙碌了大半天,头顶厚厚的云层暂时破了个洞,放了会儿晴。沙滩上的游客散落在各处,这种天气也依然有下水游泳的,还有些放风筝的、堆沙堡的、打沙滩排球的,沈洲咬了口铁板鱿鱼,半口调料半口沙,心说还不如放风筝。 视频拍出来再加点滤镜,陆以青的粉丝确实大饱眼福了,不过还是劝他们不要效仿了,看看就得了。 短暂漏出的阳光还没被云层遮完,正好洒落在海面上,金灿灿波光粼粼的,被阴郁的天气衬托得愈发耀眼,沈洲望着那一小片浮光跃金,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跟在宋祁背后看的夕阳。 大海啊大海,嵌在鳞次栉比城市群的边缘,辽阔无际,看多了繁杂人群的双眼突然间接触到它的浩大,会忍不住停下来思考一番,不过想的东西也和大海一样漫无边际,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终点。 那天宋祁望着海上夕阳在想些什么呢?和沈洲当初躺在寝室床上发烧时想的一样吗?也有一瞬间觉得活下来比活不下来更需要勇气吗? 一旁的陆以青开了两瓶罐装啤酒,分别递给了沈洲和宋涸,怂恿他们喝一点,说他早上炸的小黄鱼儿简直是下酒神器,自己待会儿还要开车,只能便宜他们了。 宋涸小时候可不是什么乖学生,他也想知道宋祁的容忍程度究竟能到哪个地步,所以打架喝酒信手拈来。现在宋祁不在了,他也已经长大了,没了做坏事的目的和动机,反而能够坦诚,想喝也就喝了。 沈洲也兴致盎然,还一厢情愿地跟宋涸碰杯,后者嫌弃地想撤开,没躲过,两只铝罐子一碰,不算清脆的一声“当”,二者都能感觉到液体在罐子里晃悠,擦碰的指节温热,指腹却是铝制罐子的冰凉。 风稍稍大了些,沙尘飞扬,迷了双眼,沈洲光洁的额头上扫过飘动的碎发,眼睛半阖起来仰头灌酒。 宋涸是看不明白沈洲的,刚刚他望着海面的神情安静得不像平时的他,现在他跟自己碰完杯,仰起头喝酒,下巴尖朝着自己,喉咙拉成一道弧线,喉结滚动,显得迫不及待又洒脱。 宋涸也学着他仰头往嘴里倒酒,弥漫口腔的液体味道还是一如往常。 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大概在徐一玲还没生病前,身高还屈人一等的小孩急于装作大人模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那个时候的宋涸已经厌倦了父母的宽容,不再为自己从不像同龄人一样处处受限而庆幸,他企图证明自己是被圈养着的,不是非游荡而胜似游荡的野马野牛,或者自由生长不加修剪的一棵野草。 远处的天空有一只不断挨近的风筝,在风里起伏,被看不见的细线牵引,底下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追逐,看起来像母女。她们在沙滩上奔跑,沿着海岸线从远处朝这边跑来,脚下沙尘飞扬,笑声连成一片。 沈洲正咬着小黄鱼盯着空中愈来愈近的风筝看,忽听一道稚嫩的嗓音在远处唤他:“沈洲叔叔!” 放风筝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袖子兴奋地往这边指:“妈妈!是沈洲叔叔!” 她母亲闻声望过来,与帐篷里的沈洲对视一眼,笑起来,低头捋顺小姑娘被风吹乱的刘海,说:“咱们过去打个招呼怎么样?” 沈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江秋月,有些惊讶,看母女俩忙着把天上的风筝收回来,他两口嚼完了手里的小黄鱼,起身出了帐篷,主动过去打招呼。 “沈洲叔叔!”小姑娘上来一把抱住沈洲的大腿,刚看他吃东西嘴馋了,嘻嘻哈哈地问他,“你刚刚在次什么哇?” “叔叔在吃好吃的,”沈洲把她抱起来,逗她说,“非常好吃的炸小黄鱼儿,心心要吃吗?” “要吃的要吃的!”心心一个劲儿点头,急迫地转头朝帐篷方向张望去,陆以青和宋涸正好从帐篷里出来了。 “就你嘴馋。”江秋月嗔怪地看了心心一眼,风筝的线已经收拢缠好,她笑着同沈洲点了点头,二人一边说着真巧,一边朝帐篷方向走。 陆以青站在帐篷面前朝她伸手:“竟然能在这儿遇上,真巧啊,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洲的朋友陆以青。” 沈洲的呼噜是从一家名叫“咪汪之家”的宠物店里领养的,陆以青曾听他说起过,后来还跟着沈洲一块儿去店里看过一次,想问问店里有没有杜兵或者罗威纳。那家宠物店的老板娘就是江秋月,听说是一位离异的单亲母亲,女儿今年五岁,小名叫心心。 “当然记得了,”江秋月握住他的手,“我趁着假期带心心过来海边放风筝,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度假,确实很巧哈哈哈。” 她注意到一旁干站着的宋涸,两拨人的关系还没熟到可以过问对面生面孔的地步,想来也都是朋友或者亲戚,大概率之后也不会再遇见。出于礼貌,江秋月还是大方地同他打了个招呼:“小帅哥你好啊,野餐怎么样,好玩儿吗?” 宋涸勾起一抹不走心的笑,干巴巴地回道:“还行,挺好玩儿的。” 跟在沈洲身边就总是被迫接受与一堆不认识不相干的人社交,还都是群年龄大了一轮的长辈,宋涸感到无比心累。 陆以青帮忙大略介绍了下,说江秋月是呼噜的娘家人,宋涸点头应了声,看到一旁的沈洲正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逗笑,掰碎小黄鱼儿喂她吃,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模样。 原来他喜欢小孩儿吗?宋涸暗道,可转念又一想,这个变态喜欢的是男人,男人跟男人要怎么生? 沈洲感受到他的目光,抽空冲他扬了扬眉毛,似乎在说“怎么?”,宋涸朝他翻一个白眼,移开了视线。 一行人刚在帐篷里挤着坐下了,聊着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吃得满嘴是油的心心已经把注意力从小黄鱼儿身上转移到了宋涸身上。 小姑娘紧紧攥着沈洲的手臂,直勾勾地盯着宋涸看,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忽然挣脱开沈洲的怀抱朝宋涸展开双臂,脆生生地喊他:“抱!” 众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宋涸,江秋月笑呵呵地骂女儿:“小花痴。” 陆以青调侃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洲配合着心心的动作朝宋涸探身凑近了些,嘴里喊着:“来来来,让我们帅哥抱抱!” 宋涸搁下手里的羊肉串,抽了纸擦干净手,把心心接过来,僵硬地托着小姑娘的腿弯揽着她的背,看起来笑容满面的,其实已经有些骑虎难下的不耐烦了。 沈洲乐得看他隐忍着皮笑肉不笑,心说他那臭脾气平时也就窝里横横,出了门还是知道要讲礼貌的。 小孩子的溢美之词单一而真挚,心心捧着宋涸的脸说他“真好看”,宋涸捏着嗓子笑眯眯地说“谢谢~”,暗自把人翻了个面反抱着,给她塞了一堆水果转移她的注意力。 江秋月询问了沈洲呼噜的近况,说不久之后要登门回访,又问了陆以青还有没有要买狗的打算,陆以青笑着摇头,说再看看。几人来来去去地聊了半天,下午四点多,江秋月才从宋涸的怀里接过心心,同众人道别,说天色不早了,得回去了。临走时心心突然躲进沈洲怀里,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哭嚷着还要跟他一块玩儿,江秋月怎么哄都哄不住,面露歉意,假意跟沈洲约定好下次一起吃饭,才安抚住耍赖的心心,把人提走了。 沈洲后面又喝了好几罐酒,脸色发红,表面上看着挺正常的,也不知到底醉没醉,突然就蹭起身说要去游泳,趿拉着步子径直朝海里走。 宋涸骂他“疯了”,陆以青说他“醉了”,两人合力把他拽回来,他在海滩边缘一屁股坐下了,漫起的海浪把他的裤脚打湿了,他傻愣愣地盯着海面发呆。 夕阳裹在厚厚的云层里,只从空隙漏出灿金色的光,像湿棉花包了一团火,你浇不灭我我也烧不透你,你死我活的样子。 被云层稀释的余晖洒在身上,没有丝毫可感的温度,遥远的天际线上风起云涌,咸腥的海风拂过海浪扑上来,吹得人面颊发凉浑身战栗。 沙滩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三个人就这么挨着坐了会儿,鞋袜无一幸免,都被海水浸湿了。趁着天还没黑尽,宋涸和陆以青啪叽啪叽地踩着湿鞋袜收拾东西,沈洲这会儿又清醒了,还知道要帮忙把垃圾捡干净。 返程又是两个半小时,到家时已是深夜,宋涸洗了澡,帮半醉不醉的沈洲换下湿掉的裤子。沈洲很听话地弯腰把裤子褪掉,两条腿笔直地抻着,单脚抬起来穿裤腿时险些没站稳,宋涸扶了他一把,又看他半天提不上睡裤的裤腰,于是颇为不耐地上手帮忙,触到了他腰间的皮肤才猛然发觉,他的腰瘦得简直一臂就要圈完。 “我做的饭再难吃,至少也该长点肉吧。”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沈洲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歪着脑袋静静望着宋涸,那双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似曾相识,令宋涸想起了同学聚会的那个夜晚。 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张口蹦出“老师”两个字来,宋涸片刻也没停留,转身出了他的卧室,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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