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莫只是向吴檞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请尊重我的选择。” 窒息感压抑着吴檞,悲伤的情绪在眼里翻滚,他的心在无声的抽泣,他无法阻止一个学生的去向,他只是老师,是辅助学生爬上通往云端的阶梯,不是他们的人生主宰者。 见吴檞不说话,何莫回到教室,这是他最后一天的课,他会听完,直到明日的黄昏莅临,大地浸染一片金黄。 黄昏的曦光快被灰紫的夜幕代替,从远处透过余晖,像瑰丽的梦境。 只是从天而降,染上殷红血色的大地,是装点黄昏最后的余烬。 倏然间,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就像是蒙克的《呐喊》,他们被眼前血腥的恐怖所惊吓。 躺在血泊中的人穿着红色蕾丝吊带裙和紧贴大腿的黑丝吊带袜,脑袋渗出的血液漫漫浸透本来就单薄暴露的服装中,他的身体还在抽搐着,眼球浑浊,嘴巴微张着,一大口一大口的血喷涌而出,不一会就没了动静。 胆小的女同学看到一眼就背过脸开始干呕,方晟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他想起三年前自己被拦到警戒线外面,眼睁睁看着血蔓延开流到脚下。 学校的领导立马让学生驱散开,不让他们围观,吴檞的眼镜在学生的拥挤下被挤到地上踩碎,他看不清跳楼的人是谁,他只能尽力地将学生赶回教室。 几个男生胆大,他们只是边回教室边大声讨论道:“我就说何莫这个人,平时就不说话,估计就一神经病,那穿的是什么东西?” “哇,他穿的好像是情趣内衣,果然是神经病。” 吴檞脑袋翁地一下炸开,他没有再按照学校领导的指示阻挡学生,而是冲到楼下,在看清是何莫后,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蹲下身尽可能盖住何莫的脸。 他忍住胃中的翻腾,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他不相信这是现实,可能只是自己上课太累在办公桌上趴着做了一场噩梦,当血已经浸染到吴檞的鞋底,滚烫的触感穿透而来,明白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目睹死亡,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他对着树边的垃圾桶开始吐,吐得浑身无力,软成一滩。 警车和救护车来的时候甚至没有鸣笛,学校要保持名誉,立刻把消息封锁。 吴檞跟着警察去做笔录,走之前校长交代他一定要说学校并不知情何莫的心理状态以及他是否有患有精神疾病,在学校已经履行了相应责任,行为并无不当的,是无法律责任的。 吴檞咬着牙,前几天何莫还说他要考沪海财经大学,他曾是积极阳光的,他曾是满怀希望的,之前在酒吧当陪酒穿女装是迫不得已的,在每周和何莫补课相处下来,吴檞知道他是没有任何的心理问题。 一进警察局,一位脸上刷满沟壑的老警察走来,他的眼睛锐利如鹰,与吴檞握手:“是吴老师吧,叫我老张就行。”, 吴檞告诉老张自己会每周给他无偿补课,出于对差生的关怀,只字未提他在酒吧当陪酒一事,老张却直接问他:“你知道他这几天在酒吧当陪酒吗?估计你也不知道,不然你怎么会放任不管。” 吴檞也沉浸在懊悔之中,为什么他失踪那几天他不去亲自去找他的家长问清楚事情,他怎么会放任何莫再去做陪酒。 一旁年轻的女警察将资源递给老张,老张粗略的看过资料,表情闪过一丝惊讶与同情,抬起头又问吴檞:“何莫的家庭情况你一点也不了解?” 吴檞摇摇头回答道:“何莫从来不愿意和我提及他家的事,我也是高三才接管这个班的,很多事还不够了解。” “何莫的父亲何军长期酗酒,近期吸毒,在两天前被警察现场抓到聚众吸毒,母亲身上大面积烧伤,正躺在医院里无人照料。” 为什么会这样,上天为什么会如此不公?将所有的悲剧都降至一个孩子身上。 吴檞攥紧拳头,他什么都不能改变,甚至都没有有用的线索留给警察。 老张看了一眼时间,和吴檞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这件事情主要还是看学校怎么处理,尤其是现在高三的学生,心一个个都跟玻璃似的,每年学校跳楼的事屡屡发生。” 吴檞还是不甘心,他问老张:“如果跟何莫的死……”一提到“死”这个词,吴檞的心窝都如同在被刀凌迟着,“有关的线索,能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老张看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感叹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没有立刻撇清自己与过世学生的关系,还执着于学生的死因。以前他办类似的案子,班主任都是急忙推卸责任,让学校赔点钱就一了百了。 晚上回去已经很晚,方晟在客厅为吴檞留有一盏小灯,昏暗的灯光打向吴檞憔悴的面庞,一切都恍若隔世。 一闭眼,吴檞的脑中就开始浮现何莫倒在血泊的模样,恐惧涌现,压着吴檞喘不过气,入睡后连续不断的梦魇缠绕着吴檞,就好像是被海底的海藻缠住脚,挣扎、痛苦、绝望,最终溺亡于水中,渐渐沉底。
第二十八章 你们知不知道吴檞是男同 头天晚上由于噩梦缠身,吴檞并没有睡好觉,顶着浓厚的黑眼圈来上课。显然众多同学也没有从昨日怵目惊心的场景中缓过神来,面对死亡,对于大部分人包括吴檞还是第一次。 吴檞知道无论过去怎样,他的学生直面的都只是三个月后的高考,他身为班主任必须先摒弃情绪的扰乱,他手上的粉笔一顿,最后一笔停留在“cos”最后的“s”上,却始终面对着黑板。 “昨天的事以后不要再提及,你们要做的事就是一心面对高考,其他杂念统统不要想。” 坐在讲台下的方晟只见吴檞颤颤巍巍的身躯,好像只凭粉笔头靠在黑板上的支点撑起,方晟不免为吴檞的状态感到揪心,吴檞深吸一口气,尽量打起精神把接下来的课程讲完。 放学后,警察又将吴檞召唤到警局做笔录,老张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询问何莫家附近的居民,听说他每周天早上都会出门,调查行踪我们发现他经常到附近的奶茶店和一个人见面,这个人就是吴老师你吧?” 吴檞对此认为并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坦然地接话:“没错,何莫在高一高二的时候成绩优异,由于家庭原因他高三为了赚钱就到酒吧找工作,我答应资助他就让把酒吧里的工作给辞退了。” 老张并没有把他调查的所有事情交代给吴檞,最主要的就是何莫的死因,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何莫是自杀。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便是一个刻意隐藏真实ip的用户,它大概一周前于一中的贴吧里发布自己穿着死亡时的红色连衣裙。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动,吴檞把所有和何莫待在一起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张,吴檞有问就答的态度让老张暂时放下心中的怀疑。 不过吴檞所指向何莫酒吧里的工作,老张要去仔细调查一番。 “那个警察同志,我是来提供线索的,千万不要我把当做嫌疑人看待。” 接着询问室的门被打开,一位看样年过四十的男人走进,跟从的警察告诉老张这是与案件相关人士,说是对何莫死前几天的行踪有所知情。 老张上下打量这位男人,看起来像长期在工地上干活的,脸上皮肤粗糙,肤色黝黑,指甲缝里还混有水泥,吴檞知道对自己问话的环节该结束了,就知趣地站起来,将位置让给这位男人。 老张也不嫌弃这位看似工厂干完活来的人,主动伸出手,“我是张警官,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张警官太客气了,父母之前就想要个女娃,给我取名叫王翠芳,生下来才知道我是男的,让警察笑话了。”王翠芳伸出一只手和老张握了上去,老张一握发现手心全是汗,不过这也正常,能够从容面对警察的人估计也没能有几个。 老张也是一点不耽误,直接切入案件,“何莫前几天在做什么,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这不是校方搞什么高考的百日誓师大会吗,他们要求我到天台把条幅从楼顶悬挂,本来通往天台门是锁着的,但我这几天搞这些条幅校方就将门打开了。” 出乎老张意料的是这个王翠芳越说手上的小动作就越少,纵使他满口乡音,但是他这段话说的麻溜快的,没有一点卡顿: “那娃子前天和大前天都在天台上,我跟那娃子讲‘上面子这么危险,别待了’,那娃子就说上面风景好看一会就下。” 老张接着问道:“你就不怕何莫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为什么不把这个事跟校方说。” 王翠芳回答也是毫不含糊:“那娃自己说高考压力大只是来天台透个气,不要和老师说免得惹是生非。” 老张敏锐地察觉到“惹是生非”这一词,不禁挑动下眉毛,一个长期在工地的粗人,大可以说“事多儿”这一类口语化的词,怎么会用精准表达的成语,感觉更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措辞,这确实是破绽。 等谈话结束,老张直接礼貌地让其他警员把王翠芳送到警局门口,待他走远后,老张吩咐下属调查王翠芳近几天的行踪。 老张和王翠芳谈话时,吴檞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昨晚本就没有休息好,想着微微闭眼小憩一会。 傍晚的风透过并不严密的窗户,凉意逐渐爬上脊髓,眼睛胀痛,又酸又涩,眼前一旦失去一丝光亮,就会浮现流淌的血迹,不断蔓延,直到吴檞脚边,攀上全身,差点让他惊呼出来。老张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打断了他对恐惧的延伸。 “吴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老张看到吴檞浓厚的黑眼圈,回想起自己早上看的吴檞的资料,一位刚从北大毕业的奥赛冠军,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第一年当老师就摊上当了一辈子老师都不会遇到的事。 老张把吴檞送到警局门口,斜阳落在吴檞的肩上,散在老城区青砖上的剪影微微倾斜,他向老张露出疲惫的笑容,“那我走了。” “吴老师,”本来只打算看着吴檞远去,但老张还是叫住了吴檞,“我们警方会一直与你协助调查,给个明明白白的真相。” 今日晚自习轮班到吴檞,吴檞刚来到教室,就被教务处的人传话让他去校长办公室。 校长总是面带春风和煦的笑容看着他,吴檞自从上次因为篮球比赛的事情就知道校长的嘴脸,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升官发财之路逼着自己学校的老师只以学生成绩为重,而对学生的评判标准也只看试卷上的分数。 接着校长招呼着吴檞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小吴啊,首先对何莫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他象征性地做了下对离世者流露难过的神情,“但是你要刚进把班级带回正轨,该举行的模拟考试就照样搞,何莫的事你不必多管,警方会自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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