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春梅偶尔的描述中,时城的爸爸是个很有文化有上进心的青年,天生不应该属于这个落后的地方。他只是运气不好,又心软,才会做生意被人骗。离家多年也是逼不得已,很可怜的。 夏清只是听着,技巧性地将话题转到时城身上。 “时城真是人如其名,我都觉得他应该姓石头的石,才最合适不过。”夏清开玩笑。 没想到勾起李春梅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名字是他爸爸起的,原本是时承,继承的承。他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打电话找我,让我必须赶紧回来。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结果是他让我领他去派出所改名字。” 夏清:“……还真是像他干出来的事。” “都说人如其名,”李春梅感慨,“小清名字好听,人也漂亮。” “嗐,”夏清被夸得脸红,“我的名字也是我爸起的,他一辈子奉行清正廉洁,大约就是随便给我从里边挑了个字。” 说曹操曹操到,时城这几天下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一般夏清都会在十点之前催李春梅先睡下,等时城回来了,他们俩还要复习一阵子。前两天时城都回来的晚,今天九点不到就到家了。夏清又近距离感受了一次这对母子之间的别扭气氛,心底不剩唏嘘。 他照例把时城的学习资料提前准备好,时城给他煮了一碗鸡汤面做宵夜。两人直接进入状态,十一点半之前把任务都解决掉。 时城送夏清回家,这一路虽然冷,但却是夏清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这块石头话还是很少,但夏清的每一句他几乎都有回应。有的时候,也会说几句自己的事情,类似于今晚风太大,一个工人差点儿被吹下架子,工头心有余悸,才早早放他们下工。 两人走出门口的一段泥土地,时城让他稍等一下,自己跑去一边的大树旁解下自行车锁链。 时城推着借来的大二八走过来,把夏清的书包搭在把手上,拍了拍后座,示意夏清坐到铺好的垫子上。 夏清听话地坐了上去,却瘪起了嘴,话也不说了。 时城推着自行车走,快到了的时候才发现少年的反常。 “怎么了?不舒服?”他问。 还不待他把车停稳,夏清就往下跳。时城赶紧伸手拦了一把,清瘦的少年隔着冬天厚厚的外套栽到他怀里,又迅速跳开。 “今天少走了五分钟。”夏清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自顾自跑上了楼。 他以为时城肯定听不懂,不然第二天为什么还是推来了自行车。可他又将信将疑,那人推车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 今年冬天,天气反常。经过了一轮降温之后,又突然暖和了一阵。所以,时城搬砖的工地拖拖拉拉又偷偷多施工了半个多月。在这之前,他们的月考里,夏清成绩稳中有升,所以在时城撵他回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据理力争得很有底气。 这一段时光,乍暖乍寒,岁月静好,潺潺流淌。明明没有发生任何刻骨铭心的情节,两个人之间始终淡淡的,那一点点暧昧若有似无,关系谈不上进展。但夏清也说不清楚缘由,甚至此时此刻他也未曾察觉,在未来的度日如年的岁月里,他会对这条路这几十天光景如此眷恋。以至于,午夜梦醒,恍惚中见到最多的就是时城推车的背影和间或的回眸。 然而,安稳总是短暂,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第45章 以暴制暴不可取(回) 时城一路狂奔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李春梅已经被民警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夏清还在录口供见不到。路上,李春梅给她打了电话,讲了大体的过程,她没什么事,就是按流程去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幸亏夏清在,孩子吓坏了,还一直挡在我前边,”李春梅愧疚得直哭,“给人家脸上、胳膊上都伤了,可怎么办啊?” “我一点事也没有,你千万别过来,我有情况会告诉你的,你等着他。” “要不要通知人家孩子父母啊,我去赔礼道歉。” “你晚上陪着人家啊。” 李春梅几乎语无伦次,送她去医院的女民警很负责任,把电话接了过来。跟时城确认了一下情况,李春梅没有外伤,只是因为她有病史,怕出意外,所以这边安排了体检,家属忙完了过来交接就可以。 时城这边刚挂断电话,进门说清楚身份,就被警察带了进去,询问一些问题。时城照实回答,来找事儿的是当初他爸欠下高利贷的债主,临村的村霸团伙。他早就跟李春梅说过,这是个无底洞,根本不可能像她以为的,马上就要还清了。这帮人的套路一环扣一环,威逼恐吓,又吊着根胡萝卜引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李春梅瞒着他,偷偷一次又一次签字画押。生怕她要是不咬紧牙关再撑一下,就会前功尽弃,那个东躲西藏的男人被打断腿怎么办。 今天是他们带着新的所谓利滚利合同上门,又是那套说辞,反反复复的强调最后一次…… 时城签完字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小县城,治安算不上差,但也总有些偷鸡摸狗的乌糟事情。夜半的派出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先一步出来的夏清坐在门口简陋的塑料椅子上,正眼巴巴的等着。 看到时城,他猛地站起来,刚迈了半步,被前边互相推搡的酒鬼挡了一下,夏清瑟缩回去。下一秒,时城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瞬息之间,他错过了时城眼底的情绪,也并未在第一时间察觉,眼前这一幕对于这个比他还要小几个月似乎无坚不摧的少年,是怎样刻骨铭心的印记。 时城的视线落在夏清红肿的侧脸颊上,手在身侧动了动,又僵住了。 夏清自己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没事儿,撞的。” 他把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也确实没什么,他小时候就一段时间总跟夏正阳东跑西颠,也见过真正穷凶极恶的罪犯……今晚,面对地痞无赖,他不卑不亢,护着李春梅,在拉扯中脸上胳膊上撞了几下,但没吃大亏,也没让那帮人得逞,不算给他家夏检察长丢人。 夏清最讨厌被人当做文弱的小白脸,他自忖胆大心细,该刚就刚。适才从对抗到报警把人吓跑,再到派出所录口供,整个过程中他都镇定应对,也没觉得后怕。 可就在见到时城的这一刹那,瞳仁里透出丝丝缕缕的委屈骗不了人。 “我送你回去。”时城嗓音暗哑。 夏清跟在他身后,走出派出所大门,“你跟我回去吗?” “我,”时城呼出的气息在眼前散开,笼得面庞云里雾里,“得去医院。” “那我们先去医院吧。”夏清提议。 时城转头,目光很重地落在他脸上 “我成年了,能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夏清抢着道,“不用通知任何人。我就是,就是……”不想自己回家。 “好。” 路上还有出租车,时城拦了一辆。县医院不远,到了之后,时城和民警说了会儿话,夏清陪在李春梅床边。 “阿姨,你再说的话,我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夏清打趣。 “这,这……” 李春梅不敢碰夏清的脸,哽咽着低下头。 时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径直道:“明天早上转去市里的医院,正好到复查时间了,我刚才问好了,这边办手续,明早直接转院就行。” 李春梅的脸有点儿涨红,她窘迫地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说什么。有些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侥幸心理,不愿意面对真相。 “你一个人可以吧?”时城面无表情,“明早有统一转院的车,跟其他病人一起过去。两边的档案都有存档,那边的账户我之前存了,明天会汇款过去。” “我……”李春梅颤声,“我没……”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的,到时间就去复查,不要等出了大事,谁都麻烦。”时城的语气很生硬,“不是你一定要我坚持读书的吗?” “是,是,”李春梅抖了抖,“我自己可以,你,你们好好上学,别耽误课程。” “你这孩子,”今晚正好赶上风风火火的护士长值班,路过门口听了两句,忍不住走进来,“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不,不是,没有……”李春梅急得坐了起来, “您好,”夏清挡在时城身前,“他也是关心则乱,他很孝顺的。”他不知道,在没有他的时候,时城被各种各样的人误解过多少次。但现在,只要他在,就不允许。 护士长一愣,夏清长得就招人喜欢,表情诚恳又坚定,让人很难产生怀疑。 “我们先走了。”时城压根没在意。 他转身就出门,夏清赶紧跟李春梅挥了挥手,李春梅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急急拜托,“帮我看紧他。” 夏清一下子没理解,但也没工夫细问,仓促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医院门口有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他们直接坐了上去,回夏清家。 进了门,夏清脱下外套,时城才看到,他里边的衣服破了,胳膊上大概也有伤。 “我先洗个澡。”夏清洁癖作祟,见时城皱了下眉,他解释,“都是淤青,没有破的地方。”基本上是验伤也没有结果的程度,那帮人是老手,一点儿也不傻。 时城没说话。 夏清拿好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等他出来的时候,时城也换下外套,给手消了毒,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药箱,他坐在沙发上愣神。家里的药箱是夏正阳司机准备的,没什么针对性,但是大而全,日常能用到的跌打损伤头疼脑热药品工具全都有。 夏清在旁边坐下,他才反应过来。 夏清闭上眼睛,时城用棉签蘸着碘酒给伤处涂了一遍,又擦上了清热消肿的药膏。他示意夏清把袖子卷上去,右胳膊上有一片划痕,沾了水,表皮一点点渗出淤血。 时城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为了能洗澡撒了谎的人心虚地低下头。 “还有吗?” 夏清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把左边裤腿往上拽,露出膝盖上青的一大面。时城倒了点药油在手心,覆了上去。被温热粗糙的手掌揉着,夏清忘了疼,只感觉到痒。 时城收回手,不待他再问,夏清主动坦白,“这回真没有了,他们那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也不敢真的伤到人。” 时城觑着他上上下下的痕迹,点了点头,“早点休息吧。” 夏清坐着没动。 “我也不折腾了。”时城瞥了一眼沙发,是留宿的意思。 夏清这才起身,从里屋柜子里拿出枕头和棉被。时城接过来,放好。 夏清磨磨蹭蹭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你,”他咬着下唇,还是问了出来,“打算怎么处理?” 他今晚了解到不少内情,虽然李春梅一味妥协退让的态度不可取,但实际上这种高利贷组织都是打擦边球的,就算抓到人,也很难定罪。他们手里有真真假假的欠条,所谓恐吓威胁拿不到实证。而且,这帮人是地头蛇,往往在本地有普通人没法抗衡的背景。夏清猜测,时城带李春梅离开老家,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些迫不得已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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