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许胥明回来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确切的时间点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的下午五点半。 再过两天就是期末考。 许填让李印带着他,去机场亲自接,在此之前,他有意的把跟许胥明的消息减少,而且故意熬夜,吃的少,每天看起来状态都不是很好,失魂落魄的,阿姨问起来,他就支支吾吾说:“快考试了,怕考不好。” 阿姨也知道他转学,前段时间家里又出了父母双亡自己也进医院的事,所以许胥明一问,阿姨就操心说:“现在的小孩子呦,压力太大了,怕是天天学的熬到后半夜,您放心,我看着他,换着花样给做好吃的,您也得空劝劝……” 所以许胥明见到被李印带着,一看见他从机场出来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男生,先拿手掌摸腰背,第一句就是:“怕以后没钱花了?” 许填听他这话,虽然是在做戏,也懵了,抬头把他看着,于是许胥明又见他眼下青黑,脸本来就小,现在更是瘦了一圈儿,还很苍白,瞬间,眉毛是真的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首先,我贸然做了你叔叔,是不靠你养的,其次,我作为你的叔叔,你的合法监护人,是在养你的人,且以十分优越的物质条件在养你,代表你不用刻苦如斯,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自己照照镜子,像什么样儿!一张灾民脸,不是病就是瘦,专要给别人看?在我这里报你父母的仇吗?” 到底还是发火了,后面几个跟随秘书手里大包小包,一件一件叫李印接着给后备箱里放,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在南城,这个给他侄子买,那个他侄子可能喜欢,老总以前可都是孤狼一个,自己打完猎,肉都不往巢里叼一块儿,他们以为真的铁树开花,冰河回暖,老总虽然是个万年老光棍儿,但终于有要被久违的亲情融化的迹象了,好嘛,飞机上还看手机里侄子的照片儿嘴角带笑呢,大家以为要挂眼科了,一出机场,孩子亲亲热热叫着“叔叔”过来抱,他又是公司里那副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但他发火了你就得承受他阴阳怪气,暴雨雷霆的死样子。 许胥明越观察他浑身越生气,他说过不止一次,压力不要太大,随便考,阿姨给他汇报一次,他就算忙的水都喝不上,也要劝上几句,告诉他,听阿姨话就好,吃饭喝水可以在意,考试没那么重要,谁知道回来一见,短短一个月,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想起阿姨带去体检时,医生说过的轻微贫血、体质差,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将死死搂着他腰吓得仰头的男孩儿推开:“滚远点儿!” 然后就一句话也不肯跟他说了,自己一个人上了副驾驶。 李印见叔叔骂侄子,侄子站在夏日黄昏底下,冻着了似的,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把头低下,也不说一句话了。 忙就去说和,说你叔叔就是累了,缓过这阵儿就好了,其余的,他一个下属,伴君如伴虎,老板就在前面坐着呢,也不好多说,他跟的久,知道这是心疼了,哪里是生气,只把人拉进后座,给一直低着头的少爷把安全带系上,才去前面开车。 各个跟随秘书知道老板行程满,一会儿晚上还得去赴西城建设老总纪纲的生日宴,哪敢跟着坐老板专车啊,纷纷带着一众合同资料各自搭车,先回公司交接外派情况,再下班回家。 直到一路到目的地,叔侄俩都没说话,车上加李印,三个人,沉默了一路。 唯一一点分贝,是出发没多久,李印突然在一个高级饭馆门口停下,是淮扬菜,进去一会儿,打包了一碗萝卜丝鲫鱼汤出来,开后座车门,弯腰低头,哄着他在后视镜里看,一直就没抬起过头的少爷:“少爷乖,我停一会儿,你多少喝碗汤……”故意说给前面挂不住脸,拿眼神杀他,让他给人买点儿东西的铁面老板听:“是不是光想着赶紧来接叔叔,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先垫点儿,一会儿你叔叔带你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那里有吃的。” 后视镜一直被前面的人注视。 那人面色难看,没有不叹气的时候。 许填点点头,接过来,打开盖子,喝了两口,就一直捧着,不动了,看起来是实在喝不了了,也不敢扔,就一直捉在手上的样子。 李印劝,他也就勉强再吃了两口,又是这样了。 于是前座突然传来一声冷意肃杀的声音:“不喝别喝,给他拿走扔了。” “以后一辈子别吃饭。” 看见他那见了饭就发愁的样儿,许胥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口淤泥一样堵着。 ………… 夜晚初临,一辆黑色迈巴赫驶进西城建设老总纪纲的临江别墅,门口保安看见这熟悉的车牌号,立刻就向里边儿招呼,今晚压轴的来了,快通知老板。 生日宴下午五点就开始了,名车如流,贵宾不绝,劳斯莱斯、宾利、布加迪、帕加尼多多少少,恨不得把“富”这个字贴到脸上的大人物都来过,却没有一位让门口两保安这么紧张,郑重其事的。 这位可是大人物中的重人物,来参加生日宴的大多是本市商人,而他是这些商人里唯一一个手能摸到商人之上那一层跟其握手的人物,他挣多少,分给上面多少,有多么被层级上的人喜欢,又给他参与了多少项目,都是本市商人们觥触交错间谈论的话题,巴不得他在这里长久定居,好让大家有长长久久的合作,从他手里的大头里剥得一点果屑吃。 而这许老总也很好认,他极其长情,倒没听说过有没有秘密情人,外界一直说是寡身状态,说的是对衣食住行长情,开什么车就一直开什么车,穿什么西装参加会议也一直是那几套,连戴的眼镜儿都一直是一个牌子,坏了才会换,所以两个保安一见这俩姗姗来迟,独一辆进来的迈巴赫,一下就认出来了。 许填直到被李印带着在宴会香槟塔后的一个红绒布餐桌上坐下,才从周围女眷的谈论中得知,这场宴会就是纪辰的爸爸西城建设老总纪纲四十五岁的生日宴,这座很恢宏漂亮的庄园式别墅,也就是纪辰从来不回的家。 许胥明早被一群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男女企业家自门口迎接,一齐簇拥着上了宴会二楼。 李印被他安排陪许填,走之前耳语:“看着他,爱吃什么给他拿,酒冷冰辣不行,你今晚的任务。” 李印那叫一个点头哈腰,他看着自己不爱吃饭的侄子说的,语气冷的那叫一个数九寒天。 虽然已经进行到这时候了,但是真佛没来谁敢撤席,酒宴之上,所有菜品都还热的、连香槟塔都没有一个是半杯。 李印就跟小皇子的布菜太监一样,小皇子被父皇骂了,不肯说话,他只好看着眼色给夹菜,求着哄着让人家吃。 对于吃,许填并不饿,他只是突然比食欲还旺盛的,是想看看能教出来纪辰这种王八蛋的,到底是什么家庭,他太好奇了,于是在李印的殷勤看菜下,忍着恶心囫囵吃了许多,才站起来,跟高兴的李印说:“叔,我想去转转,消消食。” 李印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加奖金了,这个月每一个老板给的任务都没有出现纰漏,且超额完成:“好好,少爷去吧,带手机了吗?” “带了。” 这所庄园式别墅倒修的好,也有些风景建筑可看。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那个叫宁昊的人,他正守在回廊四方的广大二楼上一间门外,就在许胥明被簇拥进去的一扇关上的狮雕大门对面。 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宁昊也错愕了一阵儿,第一句就是:“小填,你跟纪辰好上了?” 好像要吃了许填一样,隐藏在温和笑容里的眼神很疯狂,矛盾而又沉稳理智的疯狂。 许填跟他站在扶栏边儿,隐约听见禁闭的门内,时不时会传来皮带抽打声,和年轻男性闷哼声,以及中年男性污言秽语辱骂的声响,这声响似乎让宁昊很舒服,他其实长的很漂亮,眼尾狭长的眯起来享受时,唇红齿白,不难想象要是这副面貌长在一个女人身上,会有多风情万种,惹人傾倒,可惜他骨架太大,颧骨突出,太钝化了这种感觉,就普通了起来。 许填已经听出来,里面是谁在挨打,很羞的说:“是,我喜欢他。” 宁昊淡笑,说了句:“是么?”就再没说话了。 沉默。 门很快开了。 中年男性先出来,他微微有些发福,但是还可以从发腮水肿的面貌上看出年轻时候大概是个美男子,打得头上汗都下来,正在单手把皮带最后一截塞回原位,看见除小舅子之外,还站了个陌生男孩儿,见长的如此漂亮,以为是哪个特殊癖好的老总带的小鸭小狗,专爱打听别人家事,出去嚼舌根的那种,本就凶色未褪的面色更冷下来:“哪儿来的东西?” 这阎王念名单一样的口气,许填都吓得后退一步。 他终于知道纪辰是跟谁学的了。 屋里的纪辰已挣扎着爬起来,往出走。 宁昊上去给他姐夫擦汗,又抚心口背后,劝说:“好了,姐夫,别生气,小辰也是心里难受,你也知道,今天是我姐……嗨……这个啊,是小辰的小男朋友,人家来找辰辰玩呢。” 许填肉眼可见,纪纲的脸色更是黑了几个度,往底下一看,音乐演奏,推杯换盏,没有人往走廊死角的这间房看,回头的时候,鳄鱼皮的鞋一脚就把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儿子踢在门上,纪辰头上冷汗直流,白西装掩盖下,身上没有一处不火辣钻心的疼。 “我说没说过!你他妈给老子放正常一点!哪怕出去把谁家女儿肚子搞大了,老子都乐意给你收拾烂摊子,高兴的不得了,你还给我在外面胡搞!老子生日,你他妈当着那么多人,穿一身白,戴着孝帽从大门进来,一身酒气,你还要怎么样!” “老子是只有你一个儿子,逼急了,大家都不活了,老子先把你打死,自己再死!我把你教不过来,大家就都去死!” 地上的纪辰悲凉可笑的看了一眼被他们这对奇葩父子吓傻了的许填,出口就绝杀:“你舍得死吗?十几年前差点儿破产都快把你吓出屎了,你还舍得死,嗳,你当时怎么没去跳楼?反倒人家投资商一说喜欢你老婆……” 他没能说完,暴怒的纪纲已经一脚踢到儿子肚上,疼的纪辰当时冷汗就下来,看着亲生父亲的神情就像曾经在他脚底下的徐田看他的神情,即使已经人高马大,比父亲还高,也根深蒂固的畏惧,像被驯兽师圈养的狮子,再凶猛,从小的鞭子和烙铁已经让他失去爪牙,徒留畏惧。 “你有胆子,再提一句。”纪纲指着儿子,像指着一个仇人。 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还是太怨恨,纪辰怕的牙关都在抖,还是疯狂大笑说:“你生日?我妈把你一脚踢废也是这天吧?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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