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始的机械音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响起来。 “肖先生,晚上好。”肖安不答话。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请过来,我其实只是有个请求需要你帮一下忙。” 肖安只是看着空间那一头的宁刻,对于这机械音的话,连个眼皮也没有抬。 唱独角戏似的机械音倒是没有被晾在一边的尴尬,它的声音毕竟没有起伏,只是继续道:“我需要你关掉源城全息。” 听完这话,肖安似乎终于纡尊降贵地抬了下眼神。 他抬了抬头,一脸似笑非笑,说道:“我一个小小的编外临时工,哪里给了阁下我有这么大能量的错觉。” 那机械音又道:“肖先生过谦了,对你而言要走到37层不难,不过是再动动手指的事情。” 肖安不予置评,反问道:“你要关了源城的全息做什么?极端技术抵抗派?现实主义?还是什么害怕架上药生尘的药物生产商?” “你说笑了,肖先生。”那机械音已经礼貌有没有起伏,但说出来的话却精准地踩在肖安的心尖上,“只是世界上的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而已。” 这人比肖安可要冠冕堂皇,高尚多了。 “我希望让他们有行使权力的机会罢了,所以才会来寻求和肖先生你的合作。” 肖安的视线往宁刻身上转了一圈,管这叫寻求合作?这宇宙里果然就没几个正常人。 “可是怎么办,这个项目我实在不怎么感兴趣。”肖安拒绝道,“让我关掉源城的全息——这实在是,我都没法用可笑来形容,该说是异想天开才对。” “我能有什么好处?这怎么着也是个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罪吧,范围波及整一个星城,这么多的人口都要受影响,多半得被通缉,就算法院大发慈悲出于人道主义不判死刑,我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监狱里渡过了。” “‘亲爱的合作伙伴’我图什么?” 那机械音发出了因为间奏均等而略显诡异的三声笑,然后道:“合作伙伴,我们可以帮你改头换面,警方找不到你的。” “但是如果你拒绝合作,那我就只能请宁医生来祭旗了,谁让他也是掩盖真相那群人的一份子呢?” “众怒难平啊肖先生,总要泼洒一点鲜血才能让沸腾的人声安静一点。你不觉得现在的晚上吵得越来越让人睡不着觉了么?” 肖安按了下脖子,那里还留着被人打麻醉剂的针孔:“托阁下的福,我一觉到天黑,睡得挺好的,倒是没能听到什么喧闹人声。” 他说着站了起来,绕过那看不见的椅子,往后走了一两步,“我拒绝‘合作’。” 那纯白空间的尽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形,是建模初始形态的素体形象,四肢健全没脸没皮。 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刀,另一只手毫无留情地抓起宁刻有些散乱的发,让他被迫露出脖子,刀锋抵在了喉结之侧。只是轻轻一错,鲜血就顺着刀锋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 肖安眸色一暗。 随后他的唇角又扬了起来,只说:“我实在没想到人类征服宇宙这么多年,我竟然还要被人询问一个古地球时代的电车难题,甚至还要为此做出抉择。” 拉下扳手牺牲另一条轨道上的一人,还是漠视不管放任被疯子绑住的五人去死。 生命的价值不会因为数量而有所不同。 “可我并不想当‘英雄’,而且这也算不上见死不救吧,顶多是‘无能为力’。从法律上而言,你杀了这位联盟炙手可热的宁医生,被通缉的是你。就算世人苛求道德,该被谴责的也是杀人凶手,怎么也不可能是我这个被无辜卷入的小设计师。” 三言两语他把自己摘到了一个“过路人”的位置上,仿佛无论是源城众多的居民,还是那个被刀架脖子的宁刻,对于他而言都是素昧平生的路人,他拒绝回答电车难题,不去思考数量是否会觉得生命的重量。 反正他只是个无辜的被迫旁观者,只要把自己高高挂起,绕开法律和道德双方的审判范围,那么其他的就与他无关了。 仿佛重要的不是宁刻会不会死,而是他会不会因为宁刻的死而受到谴责。 “那只扳手,我可连碰都没有碰到。” “你要是真想要个答案,或许绑了我,问那位专业的心理专家倒更有意思一点儿。” “……” 那机械音沉默了,随后又是一阵笑声,只是那笑声的间隔变得奇怪,像是在时空乱流里扭曲的声波。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那素体人手起刀落,动脉飙出的鲜血,喷了纯白的空间满室,天花板上都是飞溅的血痕,然后实时投影的全息戛然而止。 肖安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背景是城市里散落的灯火。 他松开了撑着椅背的手,一向干燥的掌心积满了黏腻的汗水。
第68章 变态不嫌事大 脖子上的伤口没有用愈合剂,只是贴了一层无菌纱布止血,因而刺痛感十分明显。 但宁刻对那点儿痛感不甚在意,只是有条不紊地整理被绳索捆绑而弄乱的衣角。他身处的空间并不是方才肖安看到的那样是一片纯白,这就像是普通的酒店房间。 那机械音从宁刻的头顶响了起来:“哈哈,他根本不在意你啊,宁医生。”一字一顿的声音没有人类的温度,却意外地开满了嘲讽。 “看你像屠宰场里的鸡似的被人拎起脖颈,一刀割下脑袋,他都没有眨下眼呢。” “行了,”那机械音有自顾自地说:“走吧宁医生,绑架你们可真的没意思啊,浪费我时间。” 宁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方才那个被人抓着头发用刀抵在喉咙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走出了这间卧室,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自己被摘下来的外设,他戴好外设,先发了一条消息出去,然后打开这间套房的大门准备走出去。 一开门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肖安,那双眼睛径直盯着他的脖颈。 然后宁刻的脖颈之侧就被冰凉的指腹触上,那手很稳,一点点揭开他纯白纱布的一角。刀只割破了浅浅的皮肉,现下已经结了痂。 那手收了回去,肖安绕过他走进房间,没有朝宁刻方才待过的现下开着门的那间卧室去,径直走向了套房的另一间如今门房紧闭的卧室。 然而那里面空无一人。 肖安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又走出来,攥紧宁刻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隔着衬衫布料,宁刻感到肖安的掌心那样烫,明明他的指尖是异常冰凉。 他们心脏的跳动声在掌心和手腕的内侧重叠在了一起。 宁刻看到肖安攥在他手腕处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在抖。 “你还好么?”宁刻开口问道。 肖安只留给他一个有些凌乱的后脑,不开口回他的话。 于是宁刻又道:“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你能有什么事,不可以有事。”肖安的声音泛着哑。 宁刻不再作声了。 和平星商业区被官方清了场,只有巡逻机器人在那地儿,在那里会被掳也不能说奇怪,毕竟附近没有人,监控也是人报了警才会有警察去调阅。或许和平星的天眼也有漏洞,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去肖安宁刻被袭击时的画面。 那个机械音说能帮肖安改头换面,伦委会对于面部调整有着严苛的规定,为了美观的调整当然允许,但是改头换面这个程度百分百违法。 他们拥有相当高水准的医疗技术,天眼干涉的能力。 但是进不去37层。 渗透不进37层,说明全息领域和宁刻所在的那种伦委会心理部门里没有他们的人?不对。 真的进不去37层?肖安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这像是个植入给他的先入为主。可是为什么? 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膈应他?怎么,背后那人还真是个哲学家,就喜欢拷问普通人的心?真烦。 那些全息程序造出来的喷溅血点好像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肖安用力地闭了下眼睛。 肖安很少生出厌恶的情绪,但他现在真的很讨厌方才戏耍了他的那个人,那个躲在机械音后哈哈笑的神经病。 他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回头看向宁刻,但是没有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觉得今天绑架我们的人是谁?有头绪吗?” 宁刻在那双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愤怒的火焰。 他说:“有,但是没法确认。” “巧了,我也有。”肖安的眼神毫不掩饰他现在磨牙允血想杀人的心。 这世上的人活着多少都有点心理问题,什么童年阴影,心理创伤之类的。但这么多年来,真能让肖安评上一句“神经病”的人其实寥寥无几,而那其中又有那么大能量的人更是不用细想。 肖安问他:“你的休假还没用完吧?”后者点头。 “走吧,去民用空间场。” 戈尔菲诺的中央区在集中的全息基建修正以后,愈发的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了。 由佐恩·巴朗的死开始,这颗星球的天空好像被一场迅疾的暴雨洗得干干净净,好像连空气里都少了甜得发腻的气味,吸进肺里的空气多了凛冽。 治安官府邸戒备森严,从大门到正宅那宽阔马路两旁的白桦高大参天,端的是庄严肃穆的模样。 为肖安和宁刻打开大门的是李·周,周副官还是那样温和的模样,一边把他们两人让里引,一边开口:“你们俩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 肖安笑的一脸和蔼可亲,说道:“洛伊德盛情邀请,我和小刻不来不行。” 李·周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大概是不知道洛伊德·罗德尼什么时候邀请了这两位。 他接着说:“不过他今天正好休假,现在正在书房里。前几天有个老朋友送了些兰卡星城的红茶过来,我去泡一壶给你们尝尝。” 他说着打开书房的门,让肖安和宁刻进去,自己转身离开了这里。 洛伊德·罗德尼站在书房的窗前,听到开门的动静就转了身,虽然逆着光让他整个人都拢在阴影里,但肖安似乎依然能看到他那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幅欠揍的狐狸样。 “你们俩怎么来了?快坐。”他热情地让肖安和宁刻到书桌前的沙发上坐下,继续道:“听李说前几天秦家兄妹的拍卖会你们也去了?可惜那几天我有其他的事儿要忙,不然说不定还能一起聚聚。” 敢情不是您在源城开全息爱好者大宴会的时候了? 肖安皮笑肉不笑:“治安官大人日理万机。” “我就是好奇,您都这么忙了怎么还有空来拉着我们玩什么哲学讨论的游戏?这好奇心一刻也按捺不住,只好连夜过来求教。” 洛伊德那双眼里的笑意纹丝不动,本质明明低沉醇厚的音色却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味道“哲学讨论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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