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急着想知道后续,摆摆手追问:“你怎么知道那女子是骗人?”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道:“那女子骗了不止一回,只是后来见朱财主虽然土气了些,倒比之前那些人出手阔气,是个真有家底的,就打算从良,找个老实人接盘过日子去,那朱财主一开始也没发现,是那几个婆子,又找了其他美貌女子,继续行骗,结果好巧不巧,不小心骗到朱财主的亲戚,朱财主帮忙出钱去赎人,结果一看,好家伙,那哭天喊地的婆子,不正是之前他那泼辣的岳母娘吗?一怒之下报了官,官老爷一审,板子打上几打,便都审出来,原来这种行骗法子,叫做‘仙人跳’。” 薛仁想起他和王粟香相识的往事,忽地有些明白过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怒,不曾想他薛仁做生意精明了半辈子,年轻时竟也曾被人骗了去。 他一甩衣袖,将桌子上的酒菜哗啦啦推倒一地,气哄哄回家去。 身后那人还高声喊着,“唉!薛老板别走啊!还有杀猪盘呢!” 薛仁满脸怒气地回了家,朝下人呵道:“夫人呢?” 那下人见老爷一脸怒容,吓了一跳,“夫人在少爷房里。” 薛仁大步去往儿子房里,见王粟香正在吩咐下人装点儿子的房间,锦罗绸缎,金银碧玉,弄得比大家闺秀的房间还要华丽。 王粟香口中还念叨着对下人道:“我宝儿可是那状元命格,要那最上等的绫罗,最好的金器,最通透的美玉,这些个劣等的次货,以后别拿来碍眼!” 薛仁本来就在气头上,要不是他这些年和当官的打交道多了,行事稳重了许多,依他早年的性子,怕是早就打过去。 他气吼吼地一屁股坐下,怒瞪着王粟香。 王粟香见他一脸怒气进来,嗔怪道:“你发什么疯,要发疯别在宝儿房里,没得把我宝儿的状元命格冲坏了。” 提起状元命,薛仁更是怒火中烧。 他霍地站起,上前怒骂王粟香:“你个没见识的长舌妇,整日里就知道嚷嚷状元命文曲星,你当那状元是那么好当的?如今王公相正盼着他家二公子能再得一个状元,家里孩子有个才华的,哪个不是藏着掖着,避开锋芒,生怕惹了王公相不高兴。你倒好,巴巴地朝剑尖上撞,前些日王术大人还亲自来问我,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说咱薛家竟比他们王家还厉害了!” 王粟香一脸不高兴道:“就是比他们厉害又怎么了?我宝儿就是优秀!文曲星之名,是当年那空空道人亲口说的!” 薛仁呵斥道:“那空空道人,还有文曲星、状元命的屁话,以后不要再提!” “凭什么不让提!”王粟香火爆脾气也上来了,嗓门一下子提得老高,“他们王家不就是出了一个状元郎王琅吗?我宝儿也不比那王琅差!” 薛仁气得扬起巴掌要打她,“你懂什么!王家也是你能编排的!咱们薛家如今富贵,依仗的是谁?” 王粟香仍不服气,“等宝儿将来中了状元,也能做得丞相,将来谁依仗谁,还说不定呢!” 薛仁听了,气血上头,青筋暴起,怒气之下冲口而出:“状元状元!你一个足不出户、头发长见识短的长舌妇,每日就知道状元,我儿子好好一个大男儿,被你娇惯得不成样子。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叫你死了心!根本就没有什么空空道人,那灵花台上的道士是我雇来演戏的!你再这样宠溺下去,别说状元,宝儿不被你养歪,没学那些京城子弟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就算很不错的了!” 王粟香如遭雷击,呆愣愣站在原地,片刻后才一把扯过薛仁的袖子,尖声叫道:“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薛仁想甩开他,但王粟香拽得紧紧的。 反正说了就说了,薛仁干脆也破罐破摔,也不再藏着掖着,“我说那道人是我雇来的!那状元乞丐命、文曲星和克父母煞星之说,也是我让那个道人编出来的!你以后再在外面胡乱提,别怪我要休妻!” “这……这不可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王粟香喃喃道,“而且那林岱安的确克死了他父亲,我宝儿又这般天资聪慧。” “什么克死?这世上哪有什么克死之说,不过都是人为罢了。”薛仁脸上升起残忍的笑意,“要怪,只能怪他林彦归不识时务,得罪了唐俪文和王术!” 王粟香不懂什么唐家王家,更不知道什么唐俪文和王术,她还沉浸在她家宝儿状元之梦破碎的恐慌里。 她慌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抬手颤巍巍指着薛仁,语无伦次道:“你……你这个胆小的乌龟,一定是你害怕得罪那王家,才编谎话来骗我是不是?” “我骗你?”薛仁冷冷一笑,“谎话你当真话,信了十几年,如今真话,你反而不信了。这世上的人,都是这么好骗!” 王粟香不依了,抓着薛仁一顿猛捶。 “你个挨千刀的!你竟然骗我!” 两人好一番撕扯,薛仁气道:“我是骗了你!难道你就没骗我?我当年年轻气盛,被你一番言语就糊弄了过去,如今才知道,我竟然是中了你的仙人跳之计。” 王粟香一惊,立刻住了手,脸色更是煞白,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什么仙……仙人跳。” “哼!什么意思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年你撒谎骗我说是什么王家小姐,我念你身世可怜,不曾与你计较。如今我与你夫妻做了快二十年,宝儿也这般大了,我才懒得与你翻旧账。只是你瞧瞧你自己,哪里有半点大门大户当家主母的样子,以后禁足在家,不许再出门,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说完,甩袖子出门去。 留下王粟香,六神无主。 这边薛仁刚出了门,就见他爹薛亥正立在门外,双目瞪得圆圆的,额上青筋毕露,嘴唇气得发紫,见他出来,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你,你,你个孽子,你好……” 话没说完,脚步踉跄了一下,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爹!” 薛仁吓得大叫一声。 “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薛灵均一回到家,就见他爹薛仁正哭得厉害,王粟香在一旁扯着帕子,也在抹眼泪。 见到薛灵均,薛仁忙拉住他,“宝儿,你祖父就等你了,快和你祖父说句话吧。” 薛灵均连忙上前,握住薛太爷的手。 “祖父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我离家,不是还好好的吗?” 薛仁夫妇只抹眼泪不说话。 薛亥恍恍惚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三十多年前,林员外伤感自己哪日去世留下女儿孤苦无依、而他提出让林彦归入赘的情景。后来他上门请林彦归帮忙,做海岛翻译,与薛仁一道出海。 时光真快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却没想到,他这个逆子,却干出了污蔑林岱安、谋害林彦归这等背信弃义、丧尽天良之事!薛亥想到这里,只觉气血上涌,更加头晕眼花。 听到他最疼爱的孙儿薛灵均的呼唤声,薛亥一双眼努力瞪着,只是十分虚空,似乎不能看见人。 他一双手忽然大力,紧紧地攥住薛灵均的手,嘴巴张开,想要说话。 薛灵均忙将耳朵凑过去。 薛亥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微微喘着。 “林……林……” 薛灵均听得他祖父吐出两个林字,连忙道:“祖父可是挂念玉郎?他……” 他话未说完,却见祖父攥住他的手忽地卸了力气。 薛灵均忙起身一看,薛亥瞳孔放大,已没了气息。圆睁的双眼,似乎含有许多来不及说的话,又有许多遗憾和怨念。 “爹啊!”薛仁趴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儿子不孝啊!你要打要骂都行,怎么就抛下儿子要去了啊!” 王粟香在一旁低声嘀咕:“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去了呢!我宝儿服孝三年,岂不是要错过会试,耽误我宝考状元的大事……” 她正兀自想着,不成想自己竟念叨出了声,被薛仁听了去。 薛仁怒火中烧,一个猛烈的巴掌扇了过去,他这次下了狠手,王粟香右边边脸立刻肿胀起来,半边的头发都散落了,连嘴角也裂了口。 “你个毒妇!我爹爹被你气得损了阳寿,你竟还念叨那些命格之言,我怎么,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没见识的毒妇!” 王粟香也不甘示弱,抬头怒目而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个天天逛妓院千人用的烂戳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想娶人家林素贞,可人家从不正眼瞧你,你也就在我跟前甩脸子耍耍当爷的威风!连那妓馆一个同姓林的林婉儿,你都舔着脸巴结着讨好人家,我才是瞎了眼蒙了心,嫁给你这么个狗东西!” 吵着吵着,夫妇二人撕扯起来. 王粟香虽然力气不敌,可她只攻不守,拼着身上挨了重捶,也要抓得薛仁脸上脖子上好几道血红印子。 可谓是两败俱伤。 薛灵均愣愣地瞧着没了声息的祖父,竟也不劝架。 王粟香猛然醒悟儿子就在一旁,连忙住了手,想起自己方才的污言秽语,脸色羞红。 以往他们夫妻二人吵架,都避着儿子,在他面前向来表现得恩爱和睦。 但薛灵均又怎会不知?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今日薛仁仿佛被揭开了那层遮羞布,连儿子也不顾忌,怒斥一句:“要不是宝儿,我早休了你!” 王粟香沉默不语。 薛灵均站起身,神色是王粟香从未见过的木然,“爹爹,当下之急,是操办祖父的丧葬事。” 薛仁神色由怒转悲,“我这就去着人买上好的棺材,定为你祖父风光大葬。” 说完,转身出门。 王粟香担忧地望着儿子,“宝儿,你……” “母亲,你先去歇息,我想和祖父单独待一会儿。”薛灵均神色平静。 王粟香静待片刻,终究还是回自己房去。 房里顿时静下来,薛灵均看着祖父紧闭的双目,瞧着瞧着,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身上低声啜泣。
第030章 唐歌闹鬼 三日后。 王琳听闻薛老爷子没了,正要去薛家吊唁,谁知半路上,见王琪一路急忙忙追赶上他。 “王术服毒自尽了!” 王琳皱起眉。 上次陛下回宫后,大理寺已为谢道彤定案,判王术死刑。 王术也已供述了案情详情,说他早就觊觎谢二小姐,又因自小便处处比不过王琅而新生怨恨,才从中作梗。 王术还写下一封长长的悔过书,详尽写明他的心路。 王术父亲早早便战死沙场,母亲又因与婆母不和,抛下他改嫁南方一个地方官,他自小便寄养在叔父家,只是王仑那时候忙着在边关打仗,他祖父祖母又因不喜欢他母亲,对他也有些厌弃,只偏疼王琅兄弟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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