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潜伏在这船上几个月,听一个歌女抱怨说船上每次都要招新的短工,而且每次海盗来都是放几支冷箭就潜入水中,找不见人,每次一觉醒来,就听闻将士们已打赢海盗,还缴获不少海宝。” “我便猜测他将那些失踪的短工杀了,充作海盗,这次船上又是一批新的短工,我见你也在,怕你危险,才想方设法提醒你。”林暮道,“只是不知唐俪文从何处缴获的珍宝。” 说着,他又满脸疑惑不解,“昨晚那个阵仗,实在不像作假!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遇上了海盗!” 林岱安听完,冷着脸道:“他这是怕人起疑,便下足血本,还将颜家留下来的兵都带到船上来,一网打尽!铲除异己,假冒军功赚取威望,他真是一手好算盘!” 忽地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一惊,对视一眼,连忙倒地不动,佯装尸体。 那些唐俪文的亲信士兵一个个从船上跃下,行至岸上。 “咱们也不能再待在船上!”林岱安道:“走!去岸上!” 幸好天还未亮,不凑得近便看不清五官,二人壮着胆子,随士兵一起下船,到了岛上。 二人还未来得及观察岛上形势,便听到一阵阵惨叫连天,前方的士兵早已四处冲杀,林岱安带着林暮寻个隐秘处藏身,一眼望去,隐约见许多许多老少妇孺慌忙四处奔逃,口中大声嚷着“救命!”,整个岛上陷入一片混乱 而他们口中喊的,竟然是有着海城口音的大殷话,身上穿的,也是大殷服装! 林岱安大为吃惊,莫非,这岛上居住的,并非海盗?! 一声声惨叫中,林岱安只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人间炼狱。 “听歌女说,最近不少外出寻宝的海民失踪,传闻是被练空桑杀了!”林暮在一旁怒道,“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去!把他们赶到一起,一把火烧尽!” “啊?”王术神情一愣,“这……这未免太过……” 几百支火把立刻将那些哭喊的人群包围起来,留下二三十个亲信举着火把将唐俪文与王术护在中间。 又听扑通扑通的声音,有士兵仍了数十捆烟花炮竹一样的东西仍在那群人群中。 唐俪文冷着脸不吭声,从一旁的士兵手中一把夺过火把,朝前面人堆里一扔, 只听咚咚咚地连绵不断地炮仗声,夹杂着嗖嗖嗖飞上天的穿空声,和砰砰砰的烟花绽放声。 夜空一片璀璨,照得岛上极其明亮,烟花下,燃起冲天大火。 海风席卷而来,火势顺着风愈来愈烈,火苗到处飞窜,岛上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还夹杂着妇女与孩子惊恐的哭声与尖叫声。 林岱安几乎要冲出去,被林暮在背后拦腰抱住,“你疯了!你现在冲出去,只会白白赔上性命!今夜死的这些人,也就白死了!再也没人能为他们申冤!” 哪怕早就练就一副冷硬心肠,此刻,林岱安也觉得自己的心在油锅里煎。 他在夜色中咬牙,只恨自己没有神通,眼睁睁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刽子手,比地狱恶鬼还要凶狠可怕,在人间索命。 火光之下,唐俪文冷笑一声,对王术道:“今夜的烟花,快要赶得上八九年前那场了!” 见王术没有回声,转头轻嘲道:“怎么?怕了?上一场烟花,你可是比我还要撒欢,莫非你越活胆子越回去不成?” 王术青着脸道:“那次不一样,那是海盗,可是这次……” “这次也是海盗!”唐俪文冷哼一声,嘴角勾着阴狠的笑,“这些海盗假扮良民,逍遥自在,专杀我海城贫难百姓,今夜咱们来剿匪,几百水兵在战斗中牺牲,连歌女们都被他们残忍杀害!” “咱们身为父母官,自然要将这些危害四方的海盗处死,再将他们的头颅割下,警示后人。”唐俪文继续说着,彷佛他口中编造的这些才是事实,“待王琅到任,海城又是一片安宁,难道不是好事?” 说着,他偏头吩咐身旁亲信:“那个叫阿宝的,先把他带回海城,给他些金银,叫他到处散播在海上遇到练空桑的事,再悄悄寻个机会,叫他意外丧命。” “大人!阿宝不见了!”有人禀告道。 “什么?!”唐俪文目露凶光,一巴掌狠狠打在那人脸上,恨骂道:“废物!” “他一个没武功在身的乡野草民,也跑不到哪里去!”王术道:“一定是醒得早了,睁眼却瞧见船上都是死人,给吓破了胆。” 唐俪文冷笑一声,“搜!就算把这岛翻个底朝天,把海里的尸体捞个遍,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士兵们立刻举着火把四散搜寻。 林岱安心中一紧,对林暮道:“你藏着别动,我去将他们引开!” 他话音刚落,脑后就突来一阵掌风,心中大叫“不好!”,脖颈剧痛,两眼一黑,头脑发昏,失去知觉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中,仿佛看见林暮身受重伤,背上插满了箭支,脸上沾满泥沙,手中举着火把,仰天哈哈大笑。 “唐俪文!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做下这等强盗之事!你迟早要遭报应的!”林暮高声怒斥,“我阿宝死后,与这些被你害死的冤魂一起,变成恶鬼,排成长队来找你!” 说完,就见他一把火点燃自己,在熊熊火光中,跳入大海。 一时又仿佛看见林暮就在自己跟前,亲切地对他笑:“岱安,你我虽曾是主仆,但我当自己是你半个兄长,以后,你且珍重!” 林岱安猛地睁开双眼,豁然坐起身。 林暮呢? 身边哪还有林暮的影子。 他咬咬牙,发觉自己被林暮藏在一处大礁石的洞里,身下还有流动的海水。 那礁石壁上有许多被海水腐蚀的细密空洞,有一处大的缝隙被用碎礁石堵住。 他推开礁石块,爬出来站起身。 整个岛上死气沉沉,一眼望去黑魆魆的,没有一丝光亮,也没一个人影。 海风吹来,腥味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远处,堆着一处如小山一般高的灰烬,顶端还飘着袅袅余烟,像是从人的灵魂深处抽丝剥茧,剥出来的绝望呻吟。 林岱安觉得双脚像被沉甸甸的东西压住拽住,十分艰难地走到海边。 漆黑的夜里,无边无际的海上一片寂静,仿佛之前的巨浪滔天不过是一场噩梦。 整个岛上,只剩下林岱安一个人还活着,被砍头的水兵尸体堆积在岸边,几日前还在船上弹琴唱歌嬉笑饮酒的鲜活歌女,如今成为一具具浸泡得浮肿的尸体,在海水里飘荡沉浮。 林岱安环顾四周,一颗心就如置身于油锅中煎熬,疼痛得发不出声,只紧紧攥着拳头,双眼盛满愤怒与哀痛。 死了,都死了! 好个唐俪文! 好个剿灭海盗的大英雄! 好个威武的海城父母官! 他日,我林岱安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祭祀今日无辜冤死的这许多灵魂!
第026章 锦鲤居 三年前的往事在林岱安脑海中一晃而过,心若烈火炙烤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最终,他也没能找到林暮的尸体。 “玉郎,玉郎!”薛灵均唤他,“能与我说说发生什么事吗?” 望着面前薛灵均清亮的双眼,实在不忍心叫它们蒙尘,便略去那些残酷阴暗,只说林暮坐船出海,不小心遇到凶煞海盗,再也没回来。 “可是传闻中那个练空桑?”薛灵均蹙眉,“关于他的戏文都已被传唱到京城里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当真是谁做那海上强盗匪首,谁就是练空桑?” 林岱安嘴角冷笑,唐俪文虽不是练空桑,却胜似练空桑。 至于以前那个横行海上的练空桑,怕是早就死透了。 不知天底下又有多少个如唐俪文这般弄虚作假、为论功行赏而残害百姓的官! 只可惜他人微言轻,想要除去唐俪文就如蝼蚁撼树。 “愿明年高中!”林岱安道,“他日做官,铲除侵犯百姓者,为天下清平出一份力,也不枉费熬过那么多日夜读书。” 他想着来日叫唐俪文也尝一尝油煎滋味,竟不知不觉中一下攥紧薛灵均的手,面上神色冷峻,是薛灵均从未见过的模样。 薛灵均被他突然这么一攥,下意识“嘶”地一声。 林岱安回神,连忙又拉起他手,掰开手掌心细细查看,这才发现,白皙的手掌心,竟扎有几处极细小的刺。 “怎么回事?” “昨夜爬树,没留神扎的。” 林岱蹙眉道:“还有哪里有?” 薛灵均连忙摇头。 林岱安不信,一把捞起他的左脚放在自己双膝上,一手攥紧脚腕,一手去脱他的鞋子。 “没有!真没有!”薛灵均窘迫得脸色微红。 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薛灵均红着脸抽出自己那只脚,低声道:“真没有!也就膝盖上蹭破些皮,不碍事。” 林岱安总算肯放过他,俯身给他穿好鞋子,才起身对门外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将吃食热汤端进,放置桌面上,道一句客官慢用,偷偷去瞧一眼薛灵均,才匆忙退下。 薛灵均更窘了。 林岱安却神色如常,像以前那般,给薛灵均夹菜盛汤。 薛灵均想着,既然玉郎想做官,多认识些官宦世家子弟,将来对他有益无害,开口道:“玉郎,我与几位朋友相约,三日后有个诗会,你同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林岱安看他满脸期待,不想叫他失望,轻轻点头。 “宝儿这些年过得如何?” 薛灵均这些年,除了挂念林岱安、父母吵架越来越频繁外,也没什么烦恼事,可谓是顺风顺水,便捡着些有趣的事,说与林岱安听。 “我家搬来京城前,花糕儿爷爷去世了,我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结果,你猜花糕儿怎么说?” 林岱安略微一想,便道:“他一定问你,‘京城里可有楚天涯?’” “没错!”薛灵均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楚天涯去了西北大漠,便把村里老房子地契卖与陈二狗家,带着他那把千岁剑,要去孤身闯天涯!” 薛灵均想起花糕儿那副势在必行的模样,继续笑道:“要不是我把积攒的零碎银子塞给他,怕是他身上连一个铜钱都没得。” “他还不肯收,我就笑他,‘难道花大侠一路去西北,不吃不喝,就喝西北风?不要楚天涯还没寻到,花大侠先变成小叫花。’”薛灵均道,“他一听,立马急了,说‘那可万万不行!我师傅怎能收一个小叫花当徒弟!’哈哈!” “好个花糕儿!”林岱安也不禁露出微笑,“楚天涯的人影都还没见着,师傅他倒先喊上了!” 薛灵均又笑道:“他走之前,还央求我给他画一副楚天涯的丹青,我又不曾见过楚天涯,可愁坏我,好歹依着他的想象,画一个剑气飘飘的人儿,他高兴得收起来,那小心翼翼卷起画轴的神态,跟供佛祖像也没什么差别!”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1 首页 上一页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