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要你摸它。”庄定湉给自己剥了颗荔枝,笑着说。 钱与舟很小心地伸出手,有点笨拙地开始摸猫。 庄青岑看了眼时间,说:“老太太午睡该起了。” 话音刚落,旁边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背着手走了出来。 庄青岑立马起身,走过去扶她:“妈,你看谁来了。” 佩英记性很差了,脑袋也有点糊涂,她看向庄定湉,停顿几秒,笑容慢慢浮现:“是小宝来了,小宝快来外婆这里。” 庄定湉也站起来,走到外婆面前,矮下身,声音很温柔:“外婆,好久不见。” 佩英看着他,说:“你放暑假了,在外婆家多住几天。” 钱与舟皱眉,他听庄定湉说过,外婆的记忆很混乱。但真正听到了,胸口有点堵得慌。 庄定湉拉着外婆的手,说:“我还带了个朋友来呢。” 外婆缓慢地眨了眨眼,很高兴地说:“太好了,让外婆见一见。” 钱与舟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他换上了一副最温和的表情,很乖巧地说:“外婆,您好。” 谁知道下一秒佩英的神色就变了,她很用力地伸出手,把钱与舟往外推,然后用手臂护住庄定湉。 佩英像一只保护小鸡仔的母亲那样,她仰起脸,瞪着钱与舟。 “你怎么又来了?小宝说了不要见你!”佩英气势汹汹的,一字一顿地讲,“陈嘉禾,你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第21章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事吗? 这下连庄青岑的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拉住佩英:“妈,你说什么呢。” 庄定湉赶紧蹲下来,拦在佩英身前,他伸手握住佩英的双臂,很着急地说:“外婆,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陈嘉禾,他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听了这话,佩英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她盯着钱与舟看了好一会儿。 “不戴眼镜的……”佩英嘀咕着。 钱与舟有点尴尬,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来,很诚恳地说:“外婆,我姓钱,叫钱与舟。” 佩英皱着眉,端详着钱与舟的脸,最后说:“好像是不太像……” 剩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妈,你快把客人吓死了。”庄青岑无奈地说。 佩英“哼”了一声,然后和蔼地看向钱与舟:“小朋友对不住,外婆年纪大了,有点糊涂。” 钱与舟立马卖乖:“没事的外婆。” “好了,赶紧去沙发上坐着,都在地上蹲着像什么样子。”庄青岑笑着说。 钱与舟起身,眼睛下意识看庄定湉,庄定湉很缓慢地放开了外婆的胳膊,沉默着起身。 钱与舟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帮忙一起扶住外婆。 佩英坐在沙发中央,拉着钱与舟问他:“小朋友是小宝的大学同学吗?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钱与舟和庄青岑对视了一眼,也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了外婆现在的记忆回到了庄定湉的大学时期。 钱与舟笑起来,真假参半地说:“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我是在西湖边碰到湉哥的,后来就慢慢变熟了。” 佩英叹了口气:“小宝也没几个好朋友,从小到大都有点独来独往,我没少操心。” “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相处啊。”佩英伸出手,左手拉住庄定湉,右手拉住钱与舟,好像在劝小朋友和好的幼儿园老师,把两个人的手往中间一拽。 这个画面有点搞笑,钱与舟抬头看庄定湉,庄定湉垂着眼睛,察觉到钱与舟的目光之后,他就笑了一下。 但这笑实在勉强,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有点怪。 钱与舟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哄了佩英一句:“那当然都听外婆的。” 佩英被他哄得很高兴,又拉着钱与舟问东问西,钱与舟很耐心,都很认真地回答了。 聊了好久,又陪佩英看了电视,时间很快过去。 庄青岑站起来:“该做晚饭了,我去弄,你俩今天住家里吧。” 钱与舟下意识看庄定湉,庄定湉也站了起来,他点点头说好,走过钱与舟身前的时候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去帮小姨,你陪外婆。”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所以他知道,刚刚那个荒唐的乌龙之后,庄定湉一直心情低落。 钱与舟只知道庄定湉和陈嘉禾的关系不好,可是今天外婆的反应太过激烈,就好像陈嘉禾对庄定湉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那样。 钱与舟看着电视机里正在哭泣的演员,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力感。 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庄定湉。 一声猫叫打破了钱与舟的胡思乱想,元宝最自在,又跳到钱与舟身上趴下了,旁若无人地开始舔毛。 钱与舟有点无奈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猫咪的头,轻声说:“你呀……” 吃完晚饭,钱与舟帮着庄青岑收拾桌子,把碗筷叠起来,送进厨房。 “庄老师手艺真好。”钱与舟笑着说。 “你也喊我小姨就行,不用这么客气。”庄青岑把碗碟放进洗碗机,“我做饭其实是跟我爸学的,我和我姐姐不一样,我喜欢呆在家里。” “湉哥也喜欢呆在家里。”钱与舟说。 庄青岑笑起来:“这孩子确实,以前我爸妈都说湉湉更像我,安安静静的,像猫一样,不做声。” 钱与舟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他这样很好的。” “我姐姐不这么认为,湉湉还小的时候,她就送他去参加主持人培训,夏令营,小记者。”庄青岑表情有些无奈,“她想要改变他。” 钱与舟皱眉:“伯母是觉得他的性格不好吗?” “我姐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她认为外向的性格更好。”庄青岑说,“所以我从小到大和她也处不来。” “那只是她认为的。”钱与舟眉头更紧,“或许直到现在,大家都会觉得外向的人更好,确实是活泼开朗的人更受喜爱,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能找到和自己相处的方式就好了。” 庄青岑笑着拍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与舟,我很高兴湉湉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他现在长大了,会藏着自己了,小时候他也会忍,但是被我们一问就忍不住。”庄青岑露出很疼爱的微笑,“那眼泪就成串地掉下来。” 钱与舟听着,心口有些闷。他说:“小姨,我想去跟湉哥出门转转。” 庄青岑点点头:“去吧,这里离富春江很近,你们可以去看看。” 于是钱与舟走出厨房,他看到庄定湉正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在给外婆剥荔枝吃。他的腮帮子鼓起一个滚圆的形状,看起来是自己先偷吃了一个。 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说:“湉哥,出去走走吗?我想看看富春江。” 还没等庄定湉说话,佩英先开口了:“小宝,你快点去陪你同学玩去。” 庄定湉把手里剥好的荔枝递给外婆,然后把嘴里的核吐了,说:“那我先去洗个手。” 两个人一起走出去,这时候的庄定湉已经恢复到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出了小区过条马路就是富春江。”庄定湉说。 “这么近。”钱与舟有些雀跃。 庄定湉看他一眼,眼睛弯起一点:“嗯,我小时候经常去江边玩。” 两个人并肩走着,时不时肩膀会撞在一起。 过了马路,却没看到富春江,面前是一面工地围挡,绿色的。 “这里好像要建点什么。”庄定湉说。 钱与舟看到远处横跨在江上的大桥,有点苦恼地说:“那该怎么去江边?” 庄定湉四下看了一圈,指了个方向:“那边应该可以钻过去。” 钱与舟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就看到围挡中间有条刚好可以过人的缝隙。 庄定湉冲他眨眼,表情有点狡黠:“走吧。” 挤过工地围挡,面前又是一大片的绿化带,树和灌木都很茂盛。天色已晚,里面就十分昏暗。 钱与舟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下一秒,庄定湉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拉着他,继续往前。 “小心脚下,这应该是条人为的捷径。”庄定湉说。 钱与舟看脚下,杂草之间模模糊糊有一条小路,很明显是被人日积月累踩出来的。 最后的出口也很小,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 钱与舟跟着庄定湉钻出来,眼前一晃,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很亮,他下意识抬起头,富春江就在眼前,同时落入他眼睛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晚霞。 满目橙黄。 时间这样恰好,水面上满是霞光,跃动着,像鱼的脊背忽隐忽现。 钱与舟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变缓慢。 “走吗?”庄定湉转头看他,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发丝上也缀着绚丽的霞光。 钱与舟的喉结滚了滚,他呆呆地看着庄定湉的脸和他身后盛大的晚霞,说:“好漂亮。” 庄定湉眼睛一弯,他的手指从钱与舟的手腕处滑下去,勾了勾他的手心。 “你在夸我吗?”庄定湉微笑着看他。 钱与舟点头,他喜欢庄定湉此时的神情,和下午那个心事重重的人不一样。 “湉哥,你好漂亮。”钱与舟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钱与舟这么直白,庄定湉突然感到有点难为情,他转过脸,说:“我们下去吧。” 他们站的位置再往下就是防波堤,中间有一段修的是台阶,有两对情侣正坐在那里聊天。 最下面靠近江边的地方,有几个小孩在捡石头玩。 他们从台阶上走下去,防波堤的形状是一格一格的,每一条缝隙里都长满了青草。 钱与舟站在江边,看到江水如海水一般朝他涌来,带着一池明艳的色彩。 “小时候我站在江边,看久了总是觉得不是水在流动,而是岸在走。”庄定湉轻轻地说。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河岸是一条鱼的脊背就好了,那我就能轻易地逃走。”庄定湉轻笑。 “因为小时候很不开心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望着河对岸,那里有一排绿色的灯,也融在水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小时候总是要去做不喜欢的事,后来摔了一次,伤到腰了,外婆把我接回桐庐养病,不能出门我反而觉得很高兴。” 钱与舟安静地听,他们站的位置,可以听到江水扑到岸边的声音,像一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你想去哪里玩吗?”钱与舟转过脸,他的神情很温柔,“我们已经长大了,至少拥有了可以短暂离开的自由。” 庄定湉浅浅地笑,眉梢眼角缀满暮色:“我想看海,我还没有看过海。” 钱与舟说“好”,表情郑重地像是在说誓言:“那今年我们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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