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阵去看,人还照原样躺着,连姿势和位置都没有挪动一点,放在床头的食物和水一点没动。张逐十分气恼,又推了推他:“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 “你先起来把饭吃了,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不饿吗。” “……” “你快起来!” 张逐忍不住扒拉,周明赫这才缓慢将头转过来,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张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更觉得茫然和烦躁,拿着食物出去了。 见那身影离开,周明赫想将头转回去,想了很久发现脑袋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大脑和身体似乎失去了连接。他又尝试一次,将手伸出被子,张开手指,再握紧。这他还能做到。 大脑还能控制肢体,他并没因此松口气,反倒是发现自己彻底坏掉了。 他看见手指在动,却完全无法感知自己做出这动作。好像灵魂出窍,从第三者视角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举动都成了一种映入眼瞳的影像,和他主观发出的任何指令都无关。 主观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一半灵魂升入高空,俯瞰这房间里的一切,视线随着他的不断升高,变得不真切。 漂浮的灵魂看见有人端着饭碗进来,将床上的自己拉起,把饭菜送到他嘴边,并大声斥责。他还看见自己机械地张开嘴,机械地咀嚼然后吞咽,再把水灌给他,灌得太急,他被呛得咳嗽不止。 来人是谁,他呵斥什么,自己咀嚼什么,吞咽什么,呛到是什么感觉……他都全然不知。 另一半灵魂沉入海底,四周海水挤压,他承受着那无形的、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视线同样被海水阻挡,变得狭窄,只有中间一团亮光。听觉也一样,隔着水波,只能听到模糊到变形的无意义声浪。 他还在上升,也在下沉,视线越来越窄,声音越来越小,周围都是黑暗,寂静将他笼罩。 他身体还存于这个世界,灵魂却在慢慢远离,像放飞的风筝,对周围感知只剩下抓在手里的风筝线。那条线也快失去了,包括时间的概念。 他是被魔力诅咒的人类,正在缓慢变成一具木偶。这感觉令他恐惧,而这恐惧也在逐渐减灭………… 不知究竟躺了多久,直到一道白光闪过,一瞬间将屋子照得通亮,黑暗再次袭来时,“咔嚓”一声,一道惊雷就在屋顶炸开。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霹雳巨响。 周明赫沉睡的魔咒被雷声破解,逃匿的灵魂被强拽回身体,意识被大雨拘禁无法飘走,木偶变回人类,他的身体也变得沉重不堪,再也无法动弹分毫。而他耳朵里的声音逐渐放大、清晰,他听清了这稀里哗啦的雷雨。 他的感知全部回来了,随之到来的是洪水般滔天的负面情绪,如同这雨声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张逐也被这深夜的雷雨声给吵醒,顶着一颗昏昏沉沉的大脑,很不开心。他翻过身捂住耳朵想继续睡,却在这雨声的缝隙里,听到了细微的啜泣。 他起身去开灯,便看见灯下哭得满脸泪水,将枕巾湿透的周明赫。 他惊诧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蹙起眉:“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你在哭什么?” 周明赫只是抽泣。 从小就烦他哭,张逐有些无语:“……被打雷吓到了?”他自顾自否定,“你又不怕打雷。” “到底怎么了,你说,别光顾着哭行不行?” 被一问话,周明赫哭得更厉害,几乎是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张逐只见过小孩哭成这样,周明赫不说,他更无从猜测,心里越发烦躁不已。瞌睡也全醒了,这段时间累积的不快情绪更在这时候冒头,他实在是气恼得很。 “你为什么哭?”张逐跳下床,在房间快步走了两圈,又回到床前,“还有前面几天,你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跟个死人一样,吃饭喝水都要我来喂你。就算犯懒,你也适度一点。” “……” “你说话,别叫我猜行不行,我他妈猜不到。我被你搞得好烦躁。” 张逐快要爆炸,周明赫终于组织好语言,哽咽道:“……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问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我不知道……对不起张逐,对不起……” “不知道就别哭了。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看着很烦。” “……我也不想,我停不下来……” 不想哭却停不下来,张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他也有些为难住了。 他四下看了看,左右是摸不到头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打定主意,便蹲在床头,掰过周明赫的脸,忍着对他满脸涕泪的恶心,深深将他吻住。 周明赫没有一丝抵抗。张逐的唇齿在纠缠,眼睛却大睁着,他要看这招儿对于止住周明赫的哭泣是否有效。 和他正对的那双眼,此时变成两汪小小的池塘。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泪水,不断将它蓄满、涌出、滚落、泪流成河。看来并没什么效果,他将那张哭得不能自已的脸丢回床上。 他站起来:“你哭,我去隔壁睡了,哭好了我再回来。” 他想走,周明赫却叫住他,抽抽搭搭地:“……我想上厕所……” “你去上啊,我又没拦着你。” “……我动不了。” “你怎么会动不了?” “我不知道,我动不了,你帮帮我。” 张逐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动不了,看他那副样子又没法拒绝:“我怎么帮你?” 周明赫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到,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又难堪地请求着帮助:“你能把我搬过去吗?” 张逐没好气地弯下腰,将伸出手臂去环抱周明赫,这不好用力,便叫他:“你抱住我的脖子。” 他还是哭,还是难堪:“……我动不了……” “你不抓住我,我怎么把你弄起来?”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能不能快点,我很急……” “我也想快点,这样我没法把你抱起来。” 周明赫像个高位截瘫的病人,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张逐抱着他的胸膛,把人拉起来就滑下去,这行不通。他打算用背的,周明赫无法抱他脖子,整个人都往后仰,带着他一齐倒在床上。 两人反复折腾几趟,人还没有离开那张床。他眼看周明赫睡裤的颜色加深,随后床单的颜色也变深。他尿在了床上。 周明赫的哭泣暂停了一秒,随后是更压抑的哭声,他无措又反复地道歉。 张逐见此情景也惊得愣了愣。反应过来,伸手将他弄脏的衣物脱下。 周明赫身子无法动弹,只能不停摇头:“你出去……你别管我了,哥,我求你了……” 不管他的乞求,张逐把他脱干净,双手夹着腋窝,一鼓作气,半抱半拖,把他往浴室里拖:“早点说你是要小便,我找个瓶给你接着,也不会这样。你真的好麻烦。” 给他简单冲洗之后,张逐又将他拖到隔壁房间的床上。 干完这些,他也筋疲力竭倒在周明赫旁边,侧脸就看到一张仍哭泣不止的脸,很不耐烦:“你可别尿这张床上了,我们没别的床了。 周明赫再也无法面对张逐,扭过脸去闭上眼哭,他无能、他羞耻、他难堪、他想死,却又死不去。 等张逐喘匀气,才想起来给他盖被子。光条条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能动弹。曾经满是侵略性的位置此时缩成一团,和他哭泣的脸一样孱弱,让人厌烦。 张逐才发现,之前他都只是被动接受,懒得管,随便周明赫折腾,都还没来得及这么仔细看他。 这段时间他吃得很少,动得也少,瘦了一点,肌肉也松了,肚皮只有薄薄的一层。张逐把手放在他肚子上,随着哭泣的抽噎,他肚子一吸一收,那种柔软起伏的触感,曾是张逐最害怕的,此时也让他一个激灵。再看向周明赫哭泣的脸,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悲伤,会让他哭成这样,但他一直以来都很宽阔平缓的欲念河流,在这瞬间被灌满,突然就决了堤。 他也不知道怎么这时间会想做这件事。他懒得思考这些缘由,只顺应需要回隔壁房间拿了以前周明赫用的那些,也学着他之前的方式。 周明赫不能动弹的身体无法抵抗,不能自已的哭泣也让他无力拒绝,只为张逐这种时候做这事懵懂而不解,流着眼泪在那时轻轻地说了句“不要”。 张逐再看他那张哭得稀烂的脸,心头的烦躁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去尝对方的眼泪,被周明赫侧脸躲开。他不让他躲,再捧回脸,捏着他的下颌固定,执着地将那些泪水全部吃掉,并吮干他的眼睑。 这一刻,张逐终于明白看见周明赫哭泣的烦躁感从何而来。原来他并非厌烦那些泪水,而是厌烦自己被那些眼泪挑起的无法安抚的躁动。
第109章 不要欺负他 张逐被敲门声吵醒。他不想起,奈何响声不断,变成砸门和门铃此起彼伏。 他一脸起床气开门,对外嚷道:“敲不开门就是别人在睡觉,你懂事就不要一直敲。” “都几点了还睡。”杨云舒知道张逐一贯这样,她有急事,懒得和他理论,问,“周明赫呢?” “都说了在睡觉。” “你去叫他起来,我有事跟他说。” 杨云舒一直关注他俩的账号。前段时间周明赫发画她看见了,也看见了没过两天他就删了很多条视频的反常举动。她发信息问是不是舆论压力太大承受不住,想告诉他其实争议下面都是机会,叫他别把注意力放在表面那些负面声音上。 周明赫也没回复。 今天过来倒不是为了开导他。有本人物传记类刊物想要采访张逐,一直联系不上他们。刚好那编辑跟她有点交情,又看她经常和周明赫的账号互动,于是问她有没有办法联系上。 著名的官媒刊物,受众广泛,杨云舒觉得这是个让张逐进入大众视野和被主流认同的好机会,不应放过,便找到家里来了。 张逐一口拒绝:“我不叫,你让他睡。” “我没说不让他睡,只是让他跟我确定件事,完了他继续睡就是。”杨云舒往屋里走,张逐不叫她可以自己去叫。 只是一路走,一路踩到食品袋和空水瓶,这卫生状况实在堪忧,她忍不住吐槽:“周明赫不是挺爱干净的么?你们这屋子怎么脏成这样,快成猪窝了。”走到卧室门口,她捏住鼻子,“这都什么味儿啊?” “尿骚味。”张逐淡然回答,“昨晚周明赫尿床了。” “什么?”杨云舒眼睛瞪得老圆,她可完全没准备听到这种事,又不满张逐把这种私事都往外说,一会儿见着周明赫,她该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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