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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说：“你是挂了明天下午三点，李医生的号？” 何乐搅面汤的筷子在锅里狠狠划拉个来回，这下他真的忍不住了：“不是，唐先生，没想到您还会神机妙算啊？” 感情这十分钟，人家把他就医信息查了个遍呗。 何乐这话说的老阴阳怪气了，可唐明也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在意，说话依旧不带情绪，像是客观阐述一件事，他还是武断地说了一大段自己认定的话：“是这样的，李医生是还在一年考核期内的住院总医师，我不否定他的个人医学水平，不过王主任在腿疾方面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所以我刚刚跟他说好明天下午三点，何先生你还是按照你挂的号去医院就诊，届时就诊室里王主任也在，你有问题和他说就好。” 听着人从李医生说到王主任，再把他的挂号医生从李医生换成王主任，何乐算是明白唐明的脾性了，轻世傲物，我行我素，再结合杨珵的家境人际，这人指定是某家功成名就的富二代。 跟这类人何乐没什么好气的。 锅里的汤面沸腾起来，何乐关上火，口气又轻笑起来：“好的，麻烦唐先生了，改天一起吃个饭。” 他只是随口一句客气话，想着明天按照人的安排看完病，之后等杨珵回来托人送个礼，这趟人情就结束算了，没想到这次对方倒是沉默了好几秒。 似是认真思考过，唐明说：“好的。” 结束通话，何乐摇摇头，也不知杨珵是怎么认识的这位怪人，俩人还是发小，得亏杨珵还比较正常，否则他连这唯一一个还有联系的同学也没了。 晚上出摊的时候，何乐差点毁容。 要不是孙胜眼疾手快拉住他，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事后何乐拍胸脯半天，回想事情发生的刹那间也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他们摆摊的小吃街后面连着一个不太景气的商城，商城很多门店都没招商出去，但有个不小的棋牌室，所以后半夜经常会有打麻将、玩扑克的玩家，从小吃街的商户上点点夜宵让送上去。 何乐的麻辣烫摊就有个固定的很讲究的客人。 她每次进棋牌室前都把从自己家带来的大玻璃碗放何乐那儿，等到后半夜她饿了就会给何乐发消息。今晚也是如此，何乐把煮好的麻辣烫直接盛入玻璃碗打包好要送给她，可也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心事，在经过孙胜休息坐着的圆凳时，他右腿绊到金属长条的凳腿，牵扯到本就隐隐作痛的膝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地上摔。 玻璃碗落得快，着地瞬间四分五裂，就在何乐脸对准一瓣玻璃片即将惨叫时，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孙胜及时捞了他一把。 孙胜一脚踏着车头，一手弹烟灰，也是心有余悸：“乐哥，你今晚这一下太惊险的，要不是我反应够快，你后半辈子咋办？” “是啊乐哥，我瞧你这几天状态都不太对啊。”他媳妇李银见状早也从对面跑过来了，蹲在何乐腿边，帮人捏膝盖：“怎么样？膝盖去医院看了吗？” 何乐刚刚那一下她在远处看的清楚，主要还是膝盖失灵导致的摔跤。 “挂了明天的号了。”何乐感激地望向孙胜：“多谢老孙了，有时间去我那儿喝一杯？” 这次是真多亏了人孙胜，否则刚刚那一下他不是毁容，就是失明，后半辈子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办。 孙胜摇摇头，扔下烟头用脚尖踩灭，他呼出最后一口白烟说：“我看你还是赶紧看好膝盖，整好心事吧。” 多余的话他不多说，说了何乐不高兴。 关于林珩的话，谁说一句不是的话，何乐都不高兴。
第18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 何乐拿着就诊卡，坐在就诊室里等待对面医生们的诊治结果，但拿着他膝盖ct片的王主任半天了一句话都没说，只皱着发灰的眉头，眼睛快盯到黑白影片里。 何乐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紧张，忙问是什么情况。 王主任没理他，还是只瞧手里的ct片不说话。站在他身边的李医生倒是推了推眼睛，语气连着脸色都很不解：“你这膝盖，从片子上看完全没问题啊。” 年轻些的李医生指了指影像片，茫然又清高地说：“先前骨折的这地方长得很好啊。” 何乐望着他没接话，心里不禁腹诽，果然是还在考核期的医生，恐怕就差对他说‘你是不是没病啊’了。 指望不上李医生，何乐目光又等着据说有丰富临床经验的王主任。 他来之前特意在医院官网上了解了下，这位唐明口中德高望重的王主任确实担得起“德高望重”这四个字。 半晌王主任放下ct片，他食指的第二个骨节点了点桌面问何乐：“你说你膝盖从十二岁那年骨折接好后，就一直没好全？” 何乐之前已经和医生说清楚这膝盖之前发生过什么。 何乐点头说：“对，从石膏拆掉好了以后，我的膝盖有时会一下子刺痛，有时又会像风湿一样连续几天隐隐酸痛。” 李医生仔细地瞻望着王主任，后者又问：“这症状是这近二十年一直伴随着你？” 何乐手放在下巴上，低头片刻后他摇头：“不是，十二岁那年骨折后痛得厉害，中间很多年基本上没怎么疼过了，就是今年从上个月开始，疼的很频繁。” “最近开始发作...”王主任嘀咕一句，指关节又敲了敲桌面：“你最近身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不适？” 何乐想了想答：“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感觉身体很累，总想睡觉，偶尔还会心慌。” 何乐知道自己的作息和正常人的不一样，积年累月下来身体素质多少会不太好。但以往他凌晨一点多收摊，回到家还能精神充沛地收拾东西，睡觉到中午十一点就能起来，可自林珩去美国后，他收摊明明比以前早一小时，回家也早早就上床躺着，却总是精神不济，每次都是靠着要跟林珩通话才能吊着精神，而且一睡能睡到下午一两点，在不定闹钟的情况下。 包括心慌，也是在林珩走了之后，他在家做事也好，出外摆摊也罢，偶尔会一阵莫名心慌手抖。 何乐只把这些问题归结为是自己不放心林珩，现在医生问了，他也如实说。 王主任听了他的问题，坐直身体，语气加重了些：“这些情况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何乐也跟着绷直了肩膀：“就这几天。” “你这几天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何乐顿了几秒：“我身边一个很亲近的人去了美国。” 医生往眼眶里陷的眼睛向下看了看，又看向何乐：“这个亲近的人是不是你为他打架，以致膝盖受伤的人？” “嗯。”何乐丝毫没有犹豫。 大概又过了十几二十秒，王主任将何乐的报告单、ct等资料推回来，他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最终说：“我这边建议你去挂一下精神心理科。” 何乐身形一僵，呆呆地张了张嘴：“什么？” 李医生听了主任的话也愣了好一会儿：“主任，您这是......”他好似知道王主任话里的意思，但又不敢确定。 王主任敲桌子的动作改成敲键盘，心里有了结果后他声音平静的有些冷漠：“从片子上来看，你的膝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像李医生说的当年骨折的部位早长好了。结合我刚刚问你的那些问题，初步判定你膝盖之所以还会疼，可能是躯体化反应。” “躯体化反应？”何乐扒着桌沿的手骨用力到泛白，他听不懂：“这是什么病？我从来没听过。” ——建议去挂精神心理科。 ——可能是躯体化反应。 为什么医生说的每个字何乐都听懂，但组合成的句子他却听不明白了？ 何乐完全不能理解此刻他所收到的医生的诊断，他的膝盖不就是因为当年骨折落下了的老毛病么？不就是纯粹的骨头问题？怎么会牵扯到精神科？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等两位医生给他解释什么是躯体化，何乐自己用手机查出来了，他木讷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词条介绍，声音低哑到不可相信：“我怎么可能会得...抑郁症？” 一定是医生弄错了，唐明给他找的是腿疾专家，这要怎么扯才能扯到抑郁症？ 何乐反问的背后，是他心理上逃避，是典型的患者无法接受自己病情的抗拒，做医生的都见多了，但司空见惯的王主任还是停下敲键盘的手。 可能是因为唐明，也可能是惋惜这么个漂亮年轻的小伙子，他开口难得委婉：“你先别下定论，我只是这么推断，因为你身体的不适从我的专业上来看，它不是膝盖本身的问题，可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建议你去挂个精神科看看。另外，引起躯体化反应的不一定是抑郁症，一切都还未知。”
第19章 将暗未暗的天空，一片暮霭从上面缓缓压下来。 不一会儿，小区的路灯盏盏点亮，楼栋上的家家户户也都明起光线。只有这家没开灯，阳台窗帘敞开着，暮霭直接进了客厅，逗留着无声又昏暗的光影。 忽而，茶几上的手机打破这份静谧，发出阵阵震响，由此而来的一点屏幕光，照亮沙发上一小块侧躺的人影。那沉睡的人渐渐有了动静，先动了动的脑袋，后伸出胳膊，他摸索到茶几上的手机，被吵醒的声音沙哑不清：“喂？” “喂，乐哥，你今晚出摊吗？” 许是孙胜嗓门太大，何乐瞬间清醒过来，他捏了捏眉心，坐起身体：“现在几点了？” 手机那边的声音先是一句鱿鱼须十五块钱四串，而后声音又贴过来说：“已经快七点了，你还来吗？” 闻声何乐扶着额角的手一顿，他把手机拿到脸前，再次确认时间后他又靠回沙发背上疲惫地叹息：“我晚点过去吧，下午从医院回来睡着了。” 说实话何乐现在不太想出去摆摊，下午从医院回来累的很，坐在沙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到天黑不仅身上提不起劲，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但晚上的货他下午出门前都备好了，即使是冬天，那些蔬菜晚上不卖掉也会坏。 孙胜应该在煎鱿鱼，声音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那你膝盖医院怎么说，严不严重？” 何乐陷在沙发的暗角里，微亮的屏幕光下他眨了眨眼睛说：“膝盖没事，说是我以前骨折过，现在每天晚上又久站，所以不灵活，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以前也没见你不灵活的这么厉害啊？昨天晚上都摔倒了。” “可能是天气冷，我爱俏没穿秋裤给冻到了。” 孙胜十分鄙夷，不愿跟他废话了：“我头夹着手机不好讲电话，今晚收摊位费，你来我就不帮你垫付了。” “好，我待会就过去。” 电话结束，客厅与漆黑彻底融为一体，比起几分钟前的灰暗，这下是真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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