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停下,朝祝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骑车从祝家门前飞驰而过。 七月份了,一年进入最炎热的时候。秦炎被昆明的一所大学录取,专业是广告学,不是志愿表上的第一选择,但也还算满意。 秦盼也很满意,那不是一个太遥远的城市,而且能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上学,应该会很惬意吧,以后说不定还能趁着放假去昆明找哥哥玩几天呢。 与此同时,雅海花园的房子已经完成硬装。暑假里秦盼跟老妈去了好几次家具市场,挑了合意的床、书桌和窗帘之类,还有一些装饰品。眼看新家渐渐被布置成理想中的样子,秦盼终于喜欢上了这里。搬离春井巷看来也是一件为期不远的事。 这回的暑假远不如去年那样轻松漫长,秦盼八月份就要返校上课,正式开始自己的高二学年。他找到了新的午饭搭子,吃饭不吧唧嘴,讲话也不结巴,有时候还会请他喝点饮料。他对此很满意。 八月份秦炎跟几个狐朋狗友出去旅游了一个多星期,回来时买了些特产,还给弟弟带了纪念品。秦盼发现他好像不再跟祝赫一起玩了,想来也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竟然撬走了人家青梅竹马的恋人。友谊的巨轮撞上冰山,哪能不沉船。 虽说这事确实做得太不地道,但秦盼也没法像唾弃其他男小三一样唾弃秦炎,再怎么说,那都是他哥哥啊,而且出去玩还给他带礼物。 升上高二后秦盼读书比以前更用功了些,他脑袋不算聪明,没法像那些尖子生一样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但只要老老实实跟着老师的节奏走,多看勤练,也能拿到不错的成绩。C9是不敢高攀了,但是考个211还是有希望的。 有一天晚上他又来到顶楼天台,没忍住往西边望去,看到祝赫的房间并没有开灯。算起来离大学开学还有些日子呢,他是出去玩了吗?哦对了,他说过暑假里要去省城祝阿姨那里住一阵子的。 九月初,秦盼在已经上了快一个月课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正式的开学典礼。他站在下面心不在焉地听校长讲话,脑袋里想的是跟苏武夷重逢正好满一年了,然而距离他们的下一次重逢还有很久很久呢。 这天晚上秦炎打包好了行李,明天就要揣上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到。爸妈觉得他都十八岁了,一个人奔赴昆明也没什么问题,便不打算像其他宠溺孩子的家长那样千里迢迢地陪他去学校。秦炎哼哼地说:“要换了是秦盼去上大学,你们肯定一路陪着哄着送他去。” 秦盼不以为然。 秦炎搭明天早上的高铁走,秦盼还要上课,不能去送他了,心里其实有些不舍,但也不好直白地表达,便到哥哥的房间里对着行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他东西带够没,千万别把证件落了。 秦炎打发他道:“东西不够到了那边再买呗,这有什么。你明天得上课呢,还不回去睡觉。” “那我去睡了。”秦盼走到了房间门口,忍不住又再回过头来,“哥,你明天一路顺风。” “知道。”灯光下的秦炎神情柔和,“国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来。” “嗯。” 在秦盼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秦炎突然走上来抱了抱他。秦盼惊讶地看着哥哥,听见他说:“有时候感觉也挺对不住你的,可能我确实不算什么好哥哥,可我不想做个乖孩子,因为乖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秦盼的表情变得困惑,秦炎又对他说:“有些事,你别怪我。” 秦盼不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而秦炎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图。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背,说:“好了,去睡觉吧。” “哥?”秦盼还是想再问点什么。 秦炎开始赶人:“我明天还得赶火车呢,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秦盼无法,于是也抱了抱哥哥,说:“晚安。”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 不知不觉的时候,兄弟俩已经长得一样高了。或许再过几个月,秦盼就会比哥哥更高了。 秦炎去上大学以后,秦盼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上课,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家里多个人少个人其实影响也没那么大。只是现在没有了秦炎的搞怪笑闹,家里安静了不少,有时候也会感觉有一点孤单。 不过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中秋节那天,秦盼被老妈指使出去买熟菜,他去到附近熟悉的铺子买了叉烧和烧肠,拎着袋子慢慢走回春井巷。路过祝赫家时,看见祝老太悠闲地坐在门口。他朝她打招呼,叫了一声:“婆婆好。” 祝老太没戴助听器,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过倒是看见了他,冲他笑了笑。 秦盼往门里瞄了一眼,里面传出一些动静。算起来祝赫应该早就去上大学了,是祝阿姨回来跟母亲一起过中秋节了吧。 “盼盼。”祝老太做了个召唤的手势。秦盼走过去,祝老太塞给他一小包饼干,包装很精巧,估计是祝阿姨从省城带回来的小零食。 “谢谢婆婆。” 眼看时间还早,而祝赫也已经不在了,秦盼便挨着祝老太坐了下来,低头拆开饼干的包装。他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祝赫哥应该去学校了吧,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考去了哪里?” 他知道祝老太听不到,自己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回答。 而这让他突然有了倾诉欲,也有了决定倾诉的勇气,第一次把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说想去武汉或者南京,我还想过以后要跟他考去同一个地方呢。就算不能真的怎么样,只是离他近一点也好。”秦盼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以前我看着他天天跟乔乔姐一起上下学,两个人那么般配,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其实也挺为他们高兴的。我还以为他们将来会结婚呢,谁知道我哥那么混蛋。” “虽然知道没有可能,可我还是,真的很喜欢他。”秦盼红了眼眶,喉咙酸涩,轻声说道,“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把最后一片饼干塞进嘴里,揉了揉眼睛,又笑着说:“不过我会把他忘记的。” 祝老太看得出他难过,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吃完饼干,秦盼站起身来,拎着手里的熟菜要回家了,大声说:“婆婆,中秋节快乐!” 这回祝老太听到了,点点头,笑道:“盼盼乖。” 回家后,秦盼把脖子上的桃核取了下来。把它挂在窗前,风一吹来就会轻轻摇晃。像一个风铃,像一颗坚硬的心。 他想起一首歌,那是在跨年那天晚上跟祝赫一起在路边听到的民谣: 可是你去了哪里,哪里都没有你的痕迹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哪里都没有我的空隙 岛歌,乘着风啊,随飞鸟到海的那一边 岛歌,随风飘吧,把我的爱也带走吧 他在长大,而他的伙伴们都已不在。 每天一个人骑着单车在春井巷穿行,经常会在祝赫家门口见到祝老太,偶尔被她叫进家里喝糖水。 日复一日,夏天结束,秋去冬来。 这年年底,秦盼随父母搬至城南的雅海花园,住进了带电梯的大房子。 此后多年,再未回过春井巷。 —上篇完—
第17章 无需寄托于任何言语 祝赫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而且他总觉得,人类真实的情绪与情感其实是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表达的。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住在春井巷,祝赫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是在六岁那年母亲跟父亲离婚,带着他回到娘家老宅和外婆一起生活,他也从此改名换姓。 那时母亲跟外婆的矛盾很深,要么冷战要么大吵。母亲觉得是外婆的插手才使得自己婚姻破裂,而离婚后也没有别处可去,只能带着孩子和外婆挤在同一个屋檐下。 因为祝赫当时年纪还小,对父母离婚的原委并不清楚,是后来通过母亲与外婆的只言片语才了解了经过。 当年母亲和父亲在同个单位上班。父亲在外面有了情人,对母亲日渐冷落。母亲跟外婆说了这事,原本只是发泄情绪的抱怨,谁料外婆听后气坏了,在上班时间找到单位对女婿大骂一通,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他狼心狗肺,还抡起椅子要打人,引来一大群同事围观制止。 这事过后,父亲在单位里无法做人,只能辞职,并且坚决要求离婚,认为岳母是受妻子的指使来故意毁掉自己的声誉。母亲百般辩解挽留,最后还是无用,只得接受了离婚的结果。 那时候母亲很想不开,觉得父亲只是一时犯错,只要改正回头就好了,哪至于闹成这样呢?要不是外婆去激化矛盾,夫妻俩也不会彻底撕破脸,日子还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那一场闹剧之后,父亲丢了大脸,非要离婚,跟外面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去了,自己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外婆则不这样想,对母亲恨铁不成钢:“那个男人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就非要抱着人家不撒手?心早就不在你这里了,就图你天天伺候他呢。要不是我替你出头,你就等着受一辈子窝囊气吧!” “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想跟什么人、过什么日子自己不清楚吗?用不着你来插手!” “你想过什么日子,做小伏低哄人家回头?我就看不得你这副窝囊样!” 要么是诸如此类的争吵,要么就是冷面相对。 这类新闻在小城里传得快,母亲承受不住那些议论纷纷,彼时正好有一个外派省城的机会,而祝赫刚刚上了小学,不再是离不得人的年纪,母亲便接受外派去了省城工作。 起初母亲应该是过得很不容易的,刚经历了婚变,又跟年幼的孩子分隔两地,还要面对陌生的城市、崭新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头两年她每个周末都要从省城回来,给祝赫带各种时兴的玩具和零食,又在周日吃过晚饭后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 祝赫一开始不习惯母亲的缺席,也变得更加少言。不过外婆对他很好,有时候甚至比母亲更加疼爱和纵容他。 据说外婆年轻时极为泼辣,在方圆十里内都以凶悍闻名,不然也不会做出大闹女婿工作单位的事。但祝赫眼中的她总是很慈爱的,从不对他说重话,也很有耐心。或许这并不只是因为隔代亲,也因为外婆在有意地做出一些改变——对于当初那件事的处理方式,她也感到有些后悔了。 那段日子母亲和外婆的关系还是不好,但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天气冷了,母亲从省城给祝赫买新衣服,袋子里还塞了件成人款的羊绒衫,刚好合适外婆的身材。外婆帮祝赫收纳新衣服时就能看见。 周日的晚上,外婆会装好母亲喜欢吃的自制酸辣酱,打包放在门边。母亲跟外婆互不搭理地吃完一顿饭,然后在出门时拎起装酸辣酱的袋子。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4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