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尘累了一日,完事后晕倒一般昏睡过去。 江挽云睡了一下午,一点也不困,宋沛尘抱着他,与他近在咫尺,他转过身与宋沛尘面对面挨在一起,宋沛尘身上带着一点洁净的香皂味,江挽云凑近宋沛尘的脖子,战战兢兢呼吸宋沛尘的气息,小心翼翼亲吻宋沛尘的脖子。 他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沛尘鲜明的五官轮廓,他舔舔嘴唇,忍不住亲了亲宋沛尘的嘴唇,亲完之后,心里窃喜着心花怒放,感觉自己很爱很爱宋沛尘。 江挽云抓住腰上的手往后扯了扯,让宋沛尘完全抱住他,他也抱住宋沛尘,他心满意足地埋进宋沛尘的锁骨处,在宋沛尘的气息里安然睡去。 ... 一觉睡到大中午,两人饥肠辘辘地收拾行李离开旅馆。 宋沛尘带江挽云找了家馆子吃炒菜,一个人的时候他向来是一切从简,有了江挽云后,在吃饭上面便不再糊弄,其实很想自己糊弄,只给江挽云吃好的,可又怕江挽云可怜兮兮地多想。 吃饱喝足,两人继续赶路。 身处异乡,自然会走许多冤枉路,江挽云既愧疚又窃喜,感觉宋沛尘在与他相依为命。 宋沛尘带着江挽云一边问路一边走,他想带江挽云去码头碰碰运气,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旅馆,总要想办法往重庆的方向走才行,反正到哪都是人挤人,想离开长沙就得先跟人挤。 两人慢慢往码头走,路过点心铺子,宋沛尘带着江挽云走进点心铺子,他怕江挽云会饿肚子,想买点赶路的零食。 点心铺子没几样点心,宋沛尘只买了些管饱好吃的酥饼糕片,又找民户买了些熟鸡蛋。 江挽云兴高采烈地接过点心:“我来拿吧!我的包裹很轻。” 宋沛尘递给他:“行,你拿吧。” 两人走到码头,码头破破烂烂,人比火车站少点,但也遍地是人,一问才知,前些日子空袭,日本飞机正好炸了码头,炮弹炸毁好些船只,船只少了,码头的人也就多了,非得挤破几个脑袋才能上船。 宋沛尘带着江挽云在枯树旁坐下,他隔着袖子不放心地抓住江挽云的手腕:“人多,你一定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要是真走散了也别急,你就回这里等我,我来找你。” 周围有难民有农户,人员复杂,声音嘈杂,江挽云心里有些慌,哪怕当初日本鬼子打进上海时,他也是安安稳稳待在租界,从没这样豁出去似的人挤人过,江挽云抬头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此刻所处的位置才斩钉截铁的点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一有船只停靠,所有人即刻奔跑上前,周围的民兵十分勉强地维持秩序。 宋沛尘和江挽云何时见过这种情形?皆是目瞪口呆看着奔跑的人群,宋沛尘先一步回过神,急忙拉住江挽云的手跟着跑去。 船只很快人满为患,民兵们拦住还要上前的人群:“满了满了!等下一班!” 两人到码头前还是衣冠楚楚,挤完之后皆是灰头土脸,鞋子上布满脚印。 宋沛尘拉着江挽云回到原处,胡乱地挤了一通,他和江挽云十指相扣不敢松开,此时人群散开,几艘船只相继离开,江挽云看着宋沛尘拽住他的那只手,脸蛋通红。 上海到重庆要多久江挽云心里没数,他完全信任宋沛尘,一味地跟着宋沛尘往前走。 江挽云心里没概念,宋沛尘却是被挤得发毛,船只并非直接就到重庆,只要是往重庆方向的运输工具,处处都是人山人海,就这情形,他要何时才能带着江挽云抵达重庆啊! 江挽云挨着宋沛尘坐下,他抱着包裹打开一点缝隙,苦恼地嘀咕道:“鸡蛋都被挤扁了...” 宋沛尘看看他手里的包裹,无精打采地说:“挤坏的留着我吃。” 江挽云看看宋沛尘,若不是他,宋沛尘不需要到这里毫无体面的与人挤来挤去...他暗暗自责,悄悄把手放在宋沛尘的手背上,生怕宋沛尘觉得他是拖累:“你别急,我们总能挤上船的...” 宋沛尘一怔,江挽云竟然在安慰他...他心里觉得江挽云是需要照顾的小少爷,若是江挽云的父兄还在,一定有更体面的方法带他离开,他很怕江挽云觉得他没用,觉得和他一起生活不能享福非常辛苦。 宋沛尘出神之时,锐利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民兵们立刻组织老百姓往防空洞跑,宋沛尘和江挽云一直待在租界,日本人不炸租界,他们第一次遇到空袭警报,迟钝地不知发生何事。 宋沛尘反应过来,急忙拉起江挽云跟着人群跑:“走!快跑!是空袭!” 江挽云反手握住宋沛尘,拥挤的人群让俩人都不敢松手,手心间全是炽热的汗水。 掉落的炸弹接连炸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江挽云觉得此刻就是世界末日。水面上刚刚行使而去的船只被掉落的炮弹炸的粉碎,骤然间,江挽云的眼睛睁地无比大,他惊恐地看到船上的人群被炸成肉酱,恍惚中他感觉视野无比清晰,船上的人就这样在他眼里粉碎似的散落进水里。 “啊!” 江挽云流着泪惊叫出声。 他的眼睛恍然被人蒙住,黑暗中,他的耳朵被爆炸声轰地嗡嗡直响,他隐约听到有人大吼着让他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浑身僵硬,双腿发软,有人立刻把他背到背上。 他心里清晰地知道自己又拖后退了...可是身上瘫软,脚上像是注了铅,若是放着他不管不顾,他大概要僵在原处被炸药拍死.... ... 临到防空洞,宋沛尘气喘吁吁地放下江挽云,两人手拉手挤进防空洞。 宋沛尘拉住江挽云靠泥墙坐下,口干舌燥地打开水壶喝水,喝完又把水壶递给江挽云:“喝水么?” 江挽云团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臂上,没有理他。宋沛尘以为江挽云吓着了,伸手摸摸江挽云的后背。 这样一炸,码头的船更少了,宋沛尘感觉去往重庆的路简直遥遥无期。 宋沛尘挫败地低下头....然后....然后就看到江挽云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这是真吓着了,宋沛尘探身去看江挽云:“小云,吓着了?” 江挽云仍是没理他。 宋沛尘急忙扯过江挽云面对面相视,沉默地盯了一会儿,宋沛尘昂头看向洞顶,长叹一口气...韩俊杰没能把江挽云再次吓傻,轰炸倒是把江挽云又吓傻了... 警报解除,宋沛尘一手拽住江挽云,一手拽住皮箱,他微微一怔,惊讶地低下头,手边的皮箱不见踪影... 人太多了,宋沛尘拉住江挽云跟着人群往外走,他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到可疑的面孔,硬是没看到自己的皮箱,皮箱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宋沛尘带着江挽云走了一小段路,发现什么似的微微一顿,他拉住痴傻的江挽云停在路口....绝望地掏出口袋里断裂的绳子,钱包也不见了! 宋沛尘面无表情地崩溃了一会儿,拉住江挽云慢慢走到湖边,再一直走到无人处拿过绑在江挽云身上的包裹,里面除了在城内买的零食和鸡蛋还有几样江挽云的贴身衣物。 宋沛尘手脚利落地扒了江挽云穿着的裤子:“抬脚。” 江挽云换上干净裤子默默坐在枯草堆上,木讷看着蹲在湖边洗裤子的宋沛尘。 皮箱丢了,宋沛尘的行李全没了,江挽云只剩下两条外裤,若这条扔了,江挽云可就没裤子换了。 而且江挽云真是爱干净,竟然揣了块香皂出远门,还把旅馆的肥皂顺走了。 初春,天气依旧冷飕飕的,等宋沛尘洗好裤子,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宋沛尘拿着湿漉漉的裤子带江挽云回到防空洞,打算在防空洞对付一宿,住在防空洞的难民不少,宋沛尘和江挽云衣衫完整体面,与难民格格不入。 有了先头被偷的经验,宋沛尘带着江挽云退出防空洞,躲在黑暗隐蔽的角落里吃东西。 没有钱了,宋沛尘吃了只挤扁的鸡蛋便不敢多吃,等江挽云吃完酥饼和鸡蛋,他绑紧包裹抱在怀里,带着江挽云回到防空洞,他真怕有人连他这点吃的都给他偷了! 两人挤在角落里依偎睡觉,宋沛尘抱紧江挽云,他现在最怕着凉感冒,幸好他和江挽云出来时穿地都很厚实,防空洞里冬暖夏凉,气温比外边高,算是好地方了。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宋沛尘叫醒江挽云起床赶路,现在不用担心人挤人了,没有钱,他和江挽云只能走路,道路四通八达,完全不会挤破脑袋。 江挽云慢吞吞地跟在宋沛尘身后,一边吃酥饼一边走。 直到中午,宋沛尘实在饿地受不了才吃了半只酥饼,他看看江挽云,心里庆幸江挽云傻的及时,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挽云愧疚的眼神和窘迫的自己... 两人走了一天,走到最后把江挽云都走哭了。 宋沛尘停下脚步,回头抱抱江挽云,摸了摸江挽云的头发:“再走会好么?天才刚黑。” 江挽云呜咽地嘀咕:“疼...” 宋沛尘拧起眉头:“哪疼?” 连问了好几遍,江挽云才嘟囔道:“脚...” 宋沛尘蹲下身背起江挽云继续往前走,他们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今晚睡哪都不知道。 大概要天为背地为枕,一路看到许多难民都是席地而睡,宋沛尘已经做好风餐露宿的准备。 再走也看不到人户,宋沛尘强撑着走到深更半夜才遇到一处枯草,他嘴唇干裂,哑声叫醒趴在背上睡觉的江挽云:“小云,醒醒。” 江挽云迷迷糊糊从宋沛尘的背上下来,看着宋沛尘压平枯草,拿着包裹垫在枯草坪上。 宋沛尘让江挽云趴在自己胸口躺下,自己则靠着包裹躺在草坪上,他抱住江挽云裹紧衣服,挡住江挽云的头脸脖子,风钻不进江挽云的脖子,就不会冷。 冷飕飕地睡了一夜,天刚有一点光亮,宋沛尘抱住江挽云坐起身,江挽云头脸钻在他的外套里,手也挤在他的胸口处,他摸摸江挽云的头脸脖子和手,都是温温热热,应该没有冻着。 宋沛尘饿地心里发慌,吃了半个酥饼后,叫醒江挽云。 江挽云靠在宋沛尘手臂上慢悠悠地吃着酥饼糕片,宋沛尘四处看看心里很迷茫。因为一路上都有难民,所以大致方向不会错,只是不知道这种情形下,何时才能抵达重庆。 糕片抵到宋沛尘的嘴边,宋沛尘回过神看向江挽云,江挽云蚊子似的嗡嗡嗡说道:“你没吃...” 江挽云跟傻子一样,宋沛尘成日里吃不饱一顿饭,吃不饱,心情就不好,两人此刻跟难民差不多,宋沛尘只能保证吃的喝的都先紧着江挽云,傻了的江挽云情绪木然,他懒得跟傻子多说废话。 “我吃过了。”宋沛尘起身带着江挽云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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