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照来一顿,看着他,没说话。 陶东岭把盘子里最后一勺饭扒完,放下勺子叹了口气,“太好吃了来哥,你炒的怎么这么好吃。” 陈照来笑笑:“你是饿了,吃什么都香。” 陶东岭摇摇头:“不是,就是好吃。” 炒饭瓷实,刚吃饭也不适合直接睡,他捧着杯子靠在椅子上跟陈照来看了会儿电视。 “明早吃饭吗?”陈照来问。 “吃,”陶东岭低头吹了吹热水,垂着眼眸,“上回那个包子还有吗?” “没了,早吃完了。”陈照来说。 陶东岭抬眼看他。 陈照来笑了一声:“明早现给你包。” 陶东岭咧开嘴:“太麻烦了吧,这怪过意不去的。” “你一路这么奔着这口包子来的,我能让你吃不上吗?”陈照来看看时间,“待一会儿就早点上去睡吧,上回那个屋还空着,你还住那间就行。” 陶东岭正想问呢,这下正合他意,点了下头说:“行。” 他把半杯水喝完,站起身,陈照来看看他,说:“这回带充电器了吧?” “带了,”陶东岭笑着挠了挠头,拿起旁边一个背包说:“充电器换洗衣服牙刷牙杯,都在里头了。” 陈照来笑着:“上去吧。” “行来哥,那我去睡了。” 电视里的晚间连续剧继续演着,外头廊檐下“嗡嗡”乱飞的金龟子继续“劈里啪啦”往灯上撞,陈照来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周围有点空。 不是以往他习以为常的那种夏夜里的安宁,是空。 陶东岭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疲倦和憨实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风卷残云吃光了他炒的一大盘炒饭,然后低声说明天生日,想他妈了,想吃他蒸的包子。现在人上了楼,留下一个陈照来,和这个前厅一片空荡荡的安静。 年轻人想吃包子了。 陈照来关上电视,走到门口把卷帘门拉下来,关了门头灯,顺着过道回了后厨。 肉馅儿今天绞的现成的,他从保鲜柜里拿出一兜子白芸豆,抬脚勾了个板凳坐下来,开始摘豆角。 陶东岭七岁以前对过生日没什么印象,农村孩子,过个生日还能咋过,陶东岭回忆来回忆去,觉得他妈可能也就只能给他做点好吃的,然后搂着他亲亲晃晃,说我们小岭生日了,快快长大。 七岁以后,陶东岭每年生日都会想他妈,一开始想得抓心挠肝的,后来慢慢就淡了,小孩儿心里容不下太多愁绪,他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了,小脑瓜子顾不过来。 这一眨眼也快二十年了,到如今陶东岭连他妈的模样都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女人模糊的声音和笑容,还有抱着他的感觉。 陶东岭只能模糊得记得有妈的感觉。 明天生日,他又想他妈了。 再睁眼时是被楼下的大车声吵醒的,陶东岭翻了个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早上六点多。 微信上两条消息,都是陶蔚昨晚两点多发的,一个888的大红包,还有一条:哥,本来想掐着十二点祝你生日快乐,结果睡过头了,哈哈哈,生日快乐!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还要开心,祝我哥永远开心,永远洒脱帅气!PS:红包是我自己挣的,别退回,不然翻脸了! 陶东岭笑着点了接收,回了一条:谢谢妹,你也要平安健康,开心。 他洗漱完下了楼,前厅没人,估计昨晚入住的也不多,早起都趁凉快赶早上路了。陶东岭进了后厨,看见陈照来正夹着烟,盯着灶上两层正呼呼冒气的蒸笼。 “醒了?”陈照来回过头笑了一下:“再等五分钟。” 陶东岭“嗯”了一声,走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怎么的,眼睛忽然就有点酸涩。 “除了包子,还想吃点别的吗?”陈照来问。 “就这个就行,”陶东岭笑笑:“谢了,来哥。” 开锅又等了几分钟,陈照来掀开笼屉,拿夹子拨弄着一个个白胖滚圆的包子,“把那个笸箩递给我。”他指了指旁边,陶东岭伸手拿过来给他,他夹了七八个放里头。 “够不够?” “够了,”陶东岭笑说:“吃不了这么多。” 陈照来指指旁边:“酱油醋,油泼辣子,蘸什么汁儿自己调。” “好。”陶东岭每样都倒了点儿。 “你自己先吃,我这儿还得一会儿。”陈照来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又打开冰箱。 “行。”陶东岭端着包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哈着气走了。 陈照来打了几个鸡蛋到碗里,搅匀加水,盖上盖碗上锅蒸着,又把另一笼屉的包子捡出来晾着。 十来分钟,蛋羹蒸好了,陈照来掀开盖子取出来放到一边,切了点小葱撒上去,又倒了点香油和生抽,拿碟子垫着端去了前厅。 “蛋糕没有,鸡蛋糕有一碗,意思意思吧。”陈照来把鸡蛋羹放到陶东岭面前,拿过毛巾擦了擦手。 陶东岭看看陈照来,又低头去看那碗嫩嫩的鸡蛋羹,好一会儿,才费力地咽下嘴里的包子,噎得眼睛有点泛红。 “怎么着?”陈照来打趣:“这是打算哭一鼻子?” “没,”陶东岭扭开头粗声粗气咳了下嗓子,抬头对陈照来笑。 就光笑,什么也没说。 陈照来说:“吃吧,包子我蒸了两屉,剩下的回头给你带上,你路上吃。” 陶东岭眼睛这下是真红了,藏不住,他看着陈照来。 陈照来说:“不用感动,你大老远的奔着我这儿来了,几个包子又不费什么劲。” 陶东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搅了几下鸡蛋羹。 陈照来点了根烟,进吧台拿抹布擦桌子。 陶东岭默默全吃完了。 他抽了张纸低头擦擦嘴,掏出手机说:“多少钱,来哥,我转给你。” 陈照来笑了一声:“给钱就别吃了,给我吐出来。” ---- 狠狠拿捏……
第六章 接下来的路程陶东岭没太赶,稳稳当当一路拉了回去。 这一趟跑完能歇几天,他去表叔家交了对货单和各种票据,表叔留他吃饭,饭桌上有点迟疑地跟他说:“我有个事儿给你透个气,你听了别上火。” “你说,叔。”陶东岭放下筷子。 “你爸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你这个月的工资打给他,”表叔觑了一眼陶东岭的脸色,说:“我没答应,我说谁给我干活,工钱我就给到谁手上,他想要钱找你要,别找我。” 陶东岭捏起杯子喝了口酒,没吭声。 表叔说:“这两天我背地里打听了一下,他好像最近打麻将又输了不少,你那个后妈跟他闹离婚呢。” 陶东岭静了半晌,笑了一声:“他俩闹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十来年了没消停过。” 表叔也拿起酒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叹了口气,恨道:“陶建朋这个瓜批,祸害了我表姐一辈子,又祸害你这么多年,我他妈就没见过这样当爹的。” 陶东岭说:“叔,钱是我辛苦挣的,我有用,你别给他,后头他再找你,你让他直接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得了,他敢给我来不要脸的我他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当我爱搭理他呢。” 陶东岭笑笑,拿起杯子往表叔酒杯上碰了碰。 从表叔家出来,陶东岭在路边给陶蔚打了个电话,陶蔚听见他平安到家很高兴,再三嘱咐他好好歇几天。以前在本地上高中的时候陶蔚礼拜天都来他这儿,现在大学去外地了,只有陶东岭偶尔有空了过去看看她。她给陶东岭叮嘱一堆,陶东岭还是那两句话:钱不够花就说,要谈恋爱的话眼睛擦亮,挑个靠谱的。 陶蔚冷哼:“你可拉倒吧,我不婚主义者,这辈子定了。” 陶东岭笑,说:“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你才多大?” 陶蔚说:“婚姻在我眼里就是个屁,我这辈子不可能去过那种臭气熏天的生活,别劝我,哥,要是连你到时候都要唠唠叨叨催婚,那我对这个世界真就绝望了。” 陶东岭说:“不结就不结,那算个屁。” 陶蔚说:“对,算个屁!” 挂了电话,陶东岭伸手打了个车。 他在城里租了个房子,本来想着这趟跑完了回老家看看,他最近心里不安生,总想回去给他妈坟上烧点纸,但现在烦躁得不想回去了。 陶东岭的妈妈名字叫惠香,是个性子软弱的女人,那一年她挺着大肚子在村东岭的地里农忙时破了水,疼得倒在地里哭叫,周围干活的乡邻七手八脚用板车把她送进了卫生院,而陶建朋当时正在家里炕上睡大觉。 七斤多的大小子出生了,惠香精疲力尽,搂着娃亲了亲,说就叫东岭吧。 陶建朋这个当爹的这辈子对儿子最大的影响,就是让陶东岭看明白了长大后绝不能成为这样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外头什么本事没有,又奸又怂,在家里却牛逼哄哄,他对老婆孩子毫无责任心,惠香跟着他吃了很多苦,但那时候年幼的陶东岭过得还行,因为他有妈。惠香日子再憋屈,孩子从外边野回来往妈怀里一扎,撒娇说:“妈我饿了。”惠香立即蹭一把通红的眼睛,揉揉他的脸说:“去洗手,妈给你做好吃的。” 惠香什么时候生了不好的病陶东岭记不清了,他太小,只记得一开始好好坏坏,到后来卧床不起。 陶建朋不肯掏钱给她治,说钱都打水漂了活人怎么办,还过不过日子了?大概从知道惠香得了病那天起,他就再没把她当个活人了。 那年陶东岭七岁。 惠香咽气前已经不能说话,整个人只剩了一把骨头,她枯枝一样的手拉着陶东岭,两个深凹下去的眼窝一直流眼泪。她放不下,她知道自己一走,孩子会落到个什么地步,她握着陶东岭的手,直到眼孔失去焦距,脸颊的泪都没干。 惠香被埋在东岭上,一个土包,那时候邻居经常看见陶东岭放了学不回家,往村外走,问他干什么去,他说我找我妈去,听得人心酸。不知道多少次,村里人大晚上打着手电去地里,把窝在坟前睡着的陶东岭背回家,而他那位亲爹陶建朋干的事儿,就是几个月后领回来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让陶东岭叫妈。 陶东岭当时抓着挂在脖子上他妈给他缝的书包,说了一句:“叫你妈逼。” 陶建朋上去一脚将他踹出去三五米远。 再后来挨打就成了陶东岭的家常便饭,他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学校老师气不过去找家长,陶建朋陪着好话说孩子难管,他只是教训时下手重了,下次一定注意,老师心里再气也没别的办法。 陶蔚出生的时候陶建朋也就略略看了一眼,见是个丫头片子就再没怎么搭理过,让那个后进门的女人彻底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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