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饮摊的太阳伞底下坐满了人,郑新亭只好站着,对面正是美心咖啡馆的落地窗。 十分别致,一种叫做巴洛克的彩色玻璃被切割成各异的形状,重新拼合之后具有独特的美感。它们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光芒,让郑新亭产生焦躁的痛恨。 他因此看不清窗户后面的郑知著了,人的脸以及动作都变得模糊。他们在谈恋爱,或许在做一些隐秘而心动的事。 刘爱华活泼张扬,她已经坐在了郑知著的身边。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指头绞着指头。 郑新亭突然想起蒋爱浓,她在影院里主动牵自己的手。一双很小的手,柔软,潮湿,但是发凉,像条冰冷的蛇,滑腻地游上来,猛地咬住他。当时郑新亭瑟缩着抽回了手,他怯懦,胆小,他还没有准备好爱情。 那么现在呢,郑知著握着刘爱华的手,他也会觉得柔软湿滑,凉得像条蛇吗? 郑新亭看见刘爱华跟郑知著并肩出来了,郑知著的目光四处搜寻,最后在自己脸上落定。他露出笑容,抬手振臂,大喊着小叔。 郑新亭捏着融化的冰激凌穿过马路,差点被车子撞到。他的心怦怦跳,听见郑知著跟刘爱华告别。 刘爱华终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她坐上公车,尾气管喷出发黑的浓臭。 郑知著从郑新亭手中拿了两支冰激凌,左右开弓。他喝了麦式咖啡,吃了红宝石蛋糕,此时满足极了。 郑新亭偷看他,浓秀的睫毛底下眼神发亮,是恋爱的象征,应该是恋爱了吧! “小叔。”郑知著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郑新亭,“小华姐姐给我吃的。” 郑新亭捏在手心,一口气咬掉两支冰激凌。他热得眼睛发红,郑知著问他:“小叔,你不舒服吗?” “没有。”郑新亭说,“你少吃糖,会长蛀牙。” “哦。”郑知著摇头晃脑,哼着歌谣。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郑新亭忍不住问。 “不能告诉你。”郑知著眨眨眼睛,“小华姐说是秘密。” 郑新亭没再说话,狠咬一口冰激凌,径自朝前大步走。在经过垃圾桶时,他把那两颗奶糖扔了进去。郑知著毫不知情,还在嘬着自己甜腻的指尖。 而郑新亭没想到,郑知著跟刘爱华的恋爱进行得分外顺利。接下来的两周,刘爱华打电话到家里,频繁地约郑知著出去吃冷饮,看电影,逛商厦。 郑知著每每出门就要由郑新亭这个小叔接送,那天他们去公园,郑新亭远远地跟着郑知著跟刘爱华。两人在金鱼摊前停留,又去打气枪,扔圈,郑知著挂中一只毛绒玩具,高兴得胡蹦乱跳。 郑新亭觉得无趣,被骄阳晒得汗流浃背,于是买了汽水坐在树下喝。他望着郑知著,突然觉得寂寞。 青色的光在眼前一晃一晃,像鲜活的鱼鳞在翻动。郑新亭想起刘爱华,她身上拥有那种难言的腥臭,因为接触过太多鱼。郑知著告诉他,有尖头的带鱼,有肥润的青钻,鲜红的加吉跳跃在蛟江之上,它们的肉宛如白雪。这是一个卖鱼的女孩,但她竟有着惊人的浪漫。刘爱华跟郑知著说,鱼有鱼的可爱,你也有你的可爱,你不是傻子。 郑知著把这话告诉郑新亭,郑新亭当时正在喝药,他凝视郑知著,身体发烫,骨头微微燃烧。郑新亭跟郑知著说,你是傻子,我也是傻子。 郑知著在这一刻产生了强烈的疑惑,他到底是不是傻子。晚上睡觉还在想,导致彻夜难眠。第二天起床,眼下一圈青。 郑新亭问他怎么没睡好,郑知著若有所思,说自己在想事情。郑新亭打哈欠,笑着说,你一小孩儿有什么可想的。郑知著这时脱口而出,我在想你,小叔。 郑新亭愣了下,正照镜子,眼睛就眯起来,似笑非笑。他又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着的父亲的勋章,像郑知著画的一颗太阳。郑新亭没有说话,他无法也不敢回应,开门出去了。 想自己干什么呢,郑新亭想,郑知著应该想点别的,比如女人,比如婚姻,比如家庭。最不济,他可以想想幼儿园的朋友们,或者弹珠游戏跟码头上的船。 而他,也要想些事情,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郑新亭喝完了汽水,打出一个嗝,轰的一声,像是炮弹。 郑新亭遽然弹起,惊慌地望向四周。碧绿茂盛的草丛在猛烈晃动,不多时就东倒西歪。 几乎是爬着向前,匍匐着,所以闻到草腥味。郑新亭看到两个人正在打架,他们纠缠着,胳膊揪住胳膊,腿踹小腹,小腹留下一块丑陋的黑色鞋印。 假冒的奶克鞋,五十块一双。郑新亭认出来了,占据上风的那个是关耀鹏。小平头,黝黑的皮肤,眼睛很大,凶恶地瞪出时像是斗牛。身体那么粗壮,呼吸也充满血腥,一如当年。 他们十九岁,关耀鹏掏出弹簧刀就给了对方一下。事后他还沾沾自喜,戴上手铐仍然骄傲,他说人的肚子那么软,捅进去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他还是这样,似乎对人鲜嫩详实的软肚子产生了瘾头。关耀鹏速度那么快,弹簧刀再一次跳出,在光下划出美丽跋扈的线条。 郑新亭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扑上去,抱住关耀鹏将他拖开。 关耀鹏就像只野生的豹子,那么猛壮,翻腾了几下就把郑新亭压制住了。他看见他的脸惊得发愣,眼睛冒出血丝。 那个差点死了的小流氓起身就跑,一溜烟就消失无踪。关耀鹏气得要命,把弹簧刀按在郑新亭脖子上:“他妈的坏老子事。” 怒气冲冲地瞪了会儿郑新亭,关耀鹏还是收手。他放开郑新亭,狠狠踹他屁股:“你说你一软蛋今天怎么这么大胆子,跳出来充当什么英雄好汉?” “这王八蛋敢抢老子生意,看我干不死他。” 周末在公园里摆摊,确实是门好生意。关耀鹏不卖他那些劣质盗版球鞋,改卖小零嘴儿冷饮,还有鲜花。毕银说,好像是火葬场跟墓园里低价收回来的。 关耀鹏怒气渐消下去,半蹲在草地上,从裤袋里掏烟。白塔,跟强劳前一个口味。他瞥了眼郑新亭,白皮肤晒得发红,似乎还长了些雀斑,像电影海报上那些美国明星。说话声音也轻,温温绵绵,教人厌恶。 “你干嘛来了?”关耀鹏问。 “带侄子来处对象。”郑新亭掸身上的草,却听到关耀鹏嗬哟了声,突地发笑,“你还跟你侄子处对象呢?” “别他妈瞎说。”郑新亭嘭地站起来,紧张地瑟抖着,情绪显得格外激越,仿佛是被识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关耀鹏笑,抽烟,眯起眼睛注视郑新亭:“老子的事以后你少管。” “你刚出来,好好干生意,别——”郑新亭想劝,欲言又止。 “跟你没关系。”关耀鹏叼着烟,准备离开,他跟郑新亭无话可说。 从这天之后,郑新亭就没再跟关耀鹏碰过面。关耀鹏出完手头的货小发一回财,这笔钱就成了他北上淘金的资本。 一九九八年酷暑,那个夏天最热的一个正午,关耀鹏坐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他狠收了一批皮夹克跟羽绒服,跟着所谓的中国团进入莫斯科,双脚登上雅罗斯拉夫尔站台的刹那,迎面而来一阵汹涌的强风。关耀鹏揣着满怀的信心,觉得属于他的机遇就要来了,世界正在龙飞凤舞,年轻的姿态是那么辉煌美妙。 那天,毕银就接到了关耀鹏的电话。他正无所事事地游走在六甲镇上,被烈日灼伤皮肤,脸颊一横红印,像受到残忍的鞭打。 毕银由白天走到黑夜,懊丧着脑袋来找郑新亭,他约郑新亭吃饭洗头,去蛟江城里著名的红粉街,销魂的婊子窝。 郑新亭不愿意,觉得那是脏地方。毕银说不过玩玩,你要不愿意,就只理发捏脚,唱唱卡拉OK也行。 堂屋传来电视声,是郑知著在看动画片,跟着唱歌,念念有词。毕银靠着门,点烟,问郑新亭:“那天你俩没怎么吧?” 他带着方老二在隔壁间看片子,方老二个色鬼,把声音调得极大。毕银没听清什么,却又隐约觉得有什么。变质的,腐烂的,也许是因为在夏天。 毕银的提问让郑新亭答不上来话,他该说什么?那晚跟自己的亲侄子发生了些难言的丑事,他们不知廉耻地搂在一起,坦诚到露出私密器官。他们亲密得不像叔侄,而是一对悖德的血缘恋人。真他妈的荒唐,他不能承认,绝没有的事。 “发生点意外。”郑新亭僵着脸笑,眼皮不停地颤动,“知了不小心喝了我的药。” “是么?”毕银不大信,他闷头吸烟,烟雾在夜中显出冰蓝的深色,有经过的蛾虫冻死其中。 “我领你上洗浴城去。”毕银又说,“试试你那玩意儿到底行没行,也试试你跟女人行不行!” 毕银深深地看了郑新亭一眼,郑新亭露出虚伪的笑容:“怎么不行呢!”
第8章 八、红粉街 郑新亭跟着毕银进了维多利亚洗浴中心,暧昧的粉色灯光闪来照去,搞得人心神荡漾。 一个穿着吊带的年轻女孩抿着香烟走出来接客。她气息柔软,身上散发着劣质香气。粉敷得很厚,像层雪白的面具,一笑,就碎了,眼角浮出悲伤的光彩。 还算漂亮,主要是胸脯硕大,这对男人而言就增添了致命的吸引。 毕银按着郑新亭的肩膀,迫使他坐下。柔软的皮质椅子,往后靠时闻到一阵臭烘烘的头油味,不知是多少个男人留下的。但老板娘保证,小燕绝对是第一回,货真价实的处女。她掀开塑料珠帘之前又回头,冲郑新亭眨眼:“包你满意。” “不是怎么说?”毕银笑着,上下睨老板娘,“你给我白干一回?” 老板娘拢起头发,拽住毕银的衣领。 两人出去了,只剩郑新亭跟那个涂着蓝色眼影的女孩。她入行两个月,已经颇有一番风情,软汪汪地在郑新亭大腿上一坐,指尖剔着郑新亭的眼皮,蓄意撩拨。 忽明忽暗的视线中,郑新亭看到女孩颧骨上的一块酡红。妆化浓了,让他想起六一儿童节那天。郑知著表演,按点口红在脸颊,抹开,像一小团锦簇的花。 郑知著让郑新亭亲亲自己,仰起脸,闭住眼睛,渴望享受一个吻。郑新亭也就亲了,但感情上十分纯真,不带一点杂质。 当然,女人跟男人的脸颊是不同的。皮肤更加细腻,毛孔细小,晕一层薄红。郑新亭被抱住了,蓝眼影女孩的胳膊敦实,乳房顶上来,在他怀里弹动着。她主动给自己剪断了背带,奶头尖翘地挺出,送到郑新亭嘴边。 郑新亭觉得太柔软了,像掉进水里,令他窒息。一个小时前喝了药,但没有成效。他还是没有勃起,哪怕被一个这样美丽并且散发浓重荷尔蒙的女孩抚摸着。 那双灵活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钻进郑新亭的裤子,握住了他的性器。很小很软的一朵,像霜后的花。它挛缩着,休憩着,死亡随时降临。它还没有体验到爱的快感,所以不曾觉醒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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