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陆青崖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没怎么听说消息,只晓得顾终南挂了电话即刻离开,他走时眼睛血红,参加完兄弟的葬礼也没有回长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顾终南就这么消失了。 学校里有老师向陆青崖问起这位刚刚入学就旷课的顾少将,可她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说了些好话,替他去办了请假手续。 长津大学里的老教师很多,有一个在五年前教过顾终南。到了现在,提起他,那位老师依然忍不住叹气,说顾少将或许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今日初五,恰是惊蛰。 陆青崖拿起日历翻了几页,随口问了句:“顾少将离开多久了?” 陈伯放下抹布,想了想:“少将是廿四号走的,算一算,有十天了。” 十天。 “他原先是不是说廿八号回来?” “对。”陈伯道,“少将到地方后打过电话,说廿八号左右回来,最迟不会超过初一。初二是龙头节,少将打算那天去营房和兄弟们出去剃个头。” 屋外春雷阵阵,雷声炸耳,最近的仿佛就落在屋外,打得人心发慌。 顾终南说最迟初一会回,可今日已经初五了,期间他没打过一个电话,就这么和他们失去了联系。若是放在从前,他无故消失必定是大新闻,可最近谁都晓得他「赋闲在家」,于是对他的关注也就少了许多。 按理说,无故消失这么多天,已经可以报案了,可顾终南身份特殊。万一背后有什么牵扯,消息泄露出去,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陆青崖若有所思,拿着日历又看两眼。 她定了定神,给李四季拨了电话。原先是想问顾终南,她以为他应当比她清楚,却不料他比她更意外。 “什么,少将也失踪了?” “也?”陆青崖意识到什么,“什么叫也失踪了?” 李四季倒吸口凉气,压低了声音。 “前几天顾局长去外面调查,本来下午就该到地方,可直至次日都没见着人。” “顾局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四季的声音更低了些:“顾局长是廿九号走的,失去行踪,大概在初一。” “初一……” 又是初一,初一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她多想,那边陈伯听见门外有响动,撑着伞就跑了过去。那响动很轻,像是孩子无聊时的恶作剧,没规律地在拍门,没拍多久就停下了。 “少将,是少将!” 不远处传来陈伯的呼声,带着些许颤意和慌乱。 陆青崖听得一愣,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放了电话立刻跑出去,只看见院门口的泥水坑几乎被染成了血水坑。坑里趴着个人,他的衣服已经辨不出颜色了,身上全是污秽,头发也结得一缕一缕的,看上去十分狼狈。 “顾终南?” 地上的人几近昏迷,仿佛回到这儿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陈伯的伞早就丢在一边,他勉强把人扶了起来,陆青崖也连忙跑去想搭一把手,可她刚刚到顾终南身边就是一阵心惊。 顾终南的脸上凝着大大小小许多血块,从眉尾到耳边的伤口也结了疤,算起来不过短短几天,可他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脸色也接近青紫。 她费力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和陈伯一步一步把他搀进屋里,放他躺在床上。她抹了把脸,又用袖子抹了把被雨迷住的眼睛,她的手脚冰凉,脑子里也因为一时涌进了太多东西而变得无法思考。 陈伯慌忙往外走:“我……我去找医生!” 说完,他快步跑了出去。 陆青崖不自觉长出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惊得从方才屏息到了现在。她心悸得厉害,正想去拿毛巾和干衣服给顾终南整理一下,就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声音。 顺着声音走到电话机前,陆青崖拿起听筒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原来她之前着急,没挂电话就跑了出去。 “喂?” “怎么了?是少将回来了吗?少将发生了什么?”电话另一边,李四季着急询问。 陆青崖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稳住了声音:“他的情况不大好,可能需要你们过来。” 2. 顾终南受了许多伤。他的身上大部分是棍棒的痕迹,背后是大面积的烧伤,腿上有个枪口子,每一处都凝着血块,叫人触目惊心。 陆青崖握着热毛巾,一点一点把他的衣服剥开,剥一块就要拿毛巾擦一下。不久,毛巾上便被染红了,而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他的衣服和伤口已经粘在了一起,现在这么撕开,那口子暴露出来,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闭了闭眼,强行把背上的寒意压下去,动作也越发仔细小心。可昏迷中的人并不安稳,他像是梦见了什么,挣扎着往侧边大动作地一翻—— “啊!” 陆青崖被惊得心脏发紧,她拽着手上一块布料,赶忙拿毛巾按在他的伤处止血。那里被生生扯下来一块皮,许是疼得很了,顾终南牙齿咬得死紧,脸上的青筋都暴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在地面滑了一阵才停下来,足以证明那司机把车开得多快。 “青崖!” 门外的声音是李四季的,陆青崖有些意外,营房路远,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正想放了毛巾去开门,她就听见门外多了个女声:“还叫什么,自己开呗!” 话音刚落,那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陆青崖走到屋门口,恰好看见门锁落在地上,而那个女子一手提着医药箱,一手拽着李四季,踩着皮靴便走进来。 陈柯君望见拿着沾血的毛巾愣怔望着自己的陆青崖也没多大反应,只一声「在那儿」,便继续拽着李四季走过去。她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走得也急,暴雨骤然落下,可她从门口到屋里也不过就湿了个头发。 “嘶……”看清了顾终南的模样,陈柯君倒吸一口凉气,转向陆青崖,“他回来时说过什么吗?” “没有。”陆青崖摇头,“他在门口就昏了过去。” 陈柯君若有所思,很快又定神道:“小四季,你在这儿待着,我去门口看看情况。”说完,她转头与陆青崖道,“看这样……或许不太方便,你和我一起出来吧。” 陆青崖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去。不过停步关了个门,陈柯君已经蹲在门口看了起来。木门较低处有血印子,门前楼梯上也留有血痕,再往外看去便没有什么了,这雨下得太大,足够冲刷掉他留下的痕迹。 暴雨里,陈伯带着医生终于赶到。今日不巧,那医生没有开诊,陈伯是跑了很远去的医生家里把人请来的,没想到刚刚到这儿就听见里边有医生了,他只得道着歉又把人送回去。 其间,陈柯君始终蹲在那儿,没怎么理会他们。陆青崖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只看见她皱着眉,神情严肃。直到她朝着某个地方伸手,抹下来一块泥。 那泥是红色的,只有一小块,和血迹混在一起,叫人分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想到什么,快步往里走,也不敲门,直接推了就进去。那边李四季拿着剪刀正全神贯注处理顾终南的衣物,可他一惊之下也不手抖,只是眨了眨眼,习惯了似的,微顿之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陆青崖跟在陈柯君身后,看她拿起顾终南的鞋子,又凑上去看了他的裤腿和衣角。确定之后,她长舒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陆青崖问。 陈柯君望向陆青崖:“还不算发现,只是先前的怀疑被排除了一部分。这附近都是黄泥地,他去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沾不上红土。” “从长津往北有一段路是红土地,距离安河不远,是顾局长的路线。”李四季放下剪刀又拿起纱布,他手上动作未停。 陈柯君接口道:“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半点儿不迟疑。 陆青崖插不上话也不懂什么,只是站在这儿。等陈柯君离开之后,才问一句:“我能做什么吗?” 李四季动作麻利地给顾终南缠上绷带。 “先回屋吧,把衣服换一换,你身子不好,被雨淋了容易生病。换完了去熬点儿粥,先把米打细些,熬得稀一点,少将醒来或许需要。” “好。” 陆青崖应完之后,又看了顾终南一眼。 他虽然昏迷不醒,却依然紧皱着眉头,牙齿始终紧咬,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3. 周围是一片浓黑,顾终南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前走,像是踩在云上,脚下虚软,走不踏实。 这里太黑了,黑得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费力地做了几个眨眼的动作,他环顾四周,想找到出路,可哪儿都是一样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耳边传来了电话铃声。 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他随手一抓,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顾终南?”“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机械似的讲:“顾局长在去安河的路上出了岔子,现在被关在清水镇33号的阁楼上,处境不大好,少将不去看看吗?” 顾终南的身边依然是一片漆黑:“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看守顾局长的是青帮的人,顾少将应该没听说过,那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小地痞,仿照着大帮派自己这么叫的一个名号。他们手上没什么东西,但多数是流亡来的,打起架来个个都不要命,少将要去,还是小心为上。”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的,你给顾局长的人打个电话,问问顾局长的行踪,不就行了?”那人不紧不慢,“少将不是傻子,求证过后自然就知道了。” “你……”顾终南没来得及再问,对面那人直接挂了电话。 而他如那人所言联系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知道顾常青如今在哪儿。 顾终南情急将地方报了出来叫人去找,可刚刚挂了电话,那人便又打来一个。 “少将还是不要冲动为好,他们现在可换位置了。现在的顾局长在安村边上一个仓库里,那里有一片树林,你沿着立着「安村」石牌的口子进去,直走到尽头就能看见。” 说完,那人再次挂了电话。 而周遭的浓黑也在这一刻消散干净。 当顾终南再次看见东西时,他看到的是一处仓库。仓库藏匿在树林里,位置隐蔽,他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大概是跑得太久,他喘得厉害,肺都要炸了。 这里不好找,可他一路走来,有人领路似的,以至于他来得很快。 找到这里不难,混进去也不难,一切都很简单,简单到像是个陷阱。 又或者,这就是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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