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白的眼睫如一只振翅的蝶,居高临下地看他,却时刻都像要飞走。 “让开。” “你去哪?”施淮不肯让步。 都说人与人之间见面的次数这一生都是有数的,见一面便少一面,施淮不知道他同贺白还有多少次这样相望的机会,只能趁着这时间多看几眼,再看一眼。 “拜年。” 施淮怔愣片刻,贺白便趁他怔愣的这几分时间,与他擦肩而过。 “去哪拜年?”施淮回头想要抓贺白的手,指尖从他的手腕间擦过。 贺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白!” “你别跟着。” 闻言,施淮脚步一顿,“不可能。” 正是新年第一天,街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好似每个人脸上都是春风满面的,心潮澎湃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寒风凌冽地刮过施淮的脸侧,他脸上也难得地带了些笑,虽然不知道贺白要去哪里,但只要只是能这样跟在他身后,竟也能让他心生欢喜。 诚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要贺白不离开不触碰他的底线,怎么样惯着宠着人他都愿意,时间和情谊一点点流淌,叫施淮不能再强求爱和喜欢。 时至今日,不得已的软禁不过也只要贺白肯留下,留下就好。 施淮亦步亦趋地跟着贺白,穿过沸腾的人群,穿过闪烁的红绿灯, 他看着贺白的背影,忽然开始期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但现实中这条路是如此的短暂,好似一眨眼便走到了湘山公墓。 贺白和施淮齐齐住了脚步,施淮骤然反应过来,贺白是听了他说拜年,便来这里给母亲拜年了。 “你不要跟上去。”贺白回头看他。 那是施淮从未见过的悲痛,如今惊觉原来无波无澜下面隐藏的是这样大的痛苦,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缓缓点头,“……好。”
第32章 争吵 贺白拾阶而上,石阶两侧的冬青四季常青,平白带来些肃杀和寂寥,更像是无声的迎接,一旦踏入便是生与死的阻隔。 正是新年,湘山公墓空荡沉寂,偌大的空寂中只有贺白一人。 自小贺白便没有了父亲,或者说他的父亲有不如没有,自幼便只有他母亲一人将他带大,看着他一步步地长大,成家立业,去年车祸去世了。 贺白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母亲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缓缓地坐下来,伸手摸了摸母亲的照片。 真好,照片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变老,永远温柔轻隽,永远低声浅语,永远清润美丽。 “妈妈……” 贺白忽然庆幸,母亲不会再看见他,就不会看见他如此模样,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砸到冰凉的地面上,贺白慢慢地将头靠在墓碑上,温热抵着寒凉,拿手指一点点地描绘母亲的样貌,却再也摸不到了。 “其实最近过得很好的,真的……挺好的……” 话到了嘴边,贺白只会反复重复“挺好的”几个字,却想不出来什么好,于是他调转话头,“您过得也很好吧?” “你看我来得太着急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今早上有人和我说去拜年,我忽然就特别想念,想来看看您,大家新年都是和家人一起过,您也不来陪我。” “是不是嫌我没骨气呀,连我梦里都不肯来了。” “妈妈,你看我手腕上的疤,可疼了,也没人像小时候那样哄我了,……哎,”贺白忽地笑了一下,“妈妈,那边冬天是不是不冷啊?” “要是不冷的话,我能不能去找你,你带我再去一次寺庙,这次我肯定去月老庙里拜一拜,求个好姻缘,好不好啊妈?” 贺白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和指尖被自己故意划出来的伤口,神色黯然,“这么看的话,我这一生也确实是很失败。” “事业毁于一旦,爱情一败涂地。” 自小孤单无依,一路走一路跌跌撞撞,被欺瞒、被哄骗,竟然还相信明天会更好,未免是太可笑了些。 “妈你别嫌弃我哭啊,除了你这儿,我还能上哪哭去啊。” 贺白的脸颊抵在冰凉的墓碑上,那点温热无论如何也暖不了石碑寒凉,他陡然陷入一股无措之中。 以往被施淮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得知真相时,除了震惊便是愤怒和失望,后又被囚禁时,他不肯服输不肯认命,不肯就这样被人欺骗玩弄,逢场作戏般要扳回一城。 他实在是太了解施淮了,却没有想到施淮也这般了解他,于是两败俱伤。 可到底不想再继续了,施淮已经伤害他太深了,当痛苦大于欢愉时,便没有必要再在一起了。 “好想你啊,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你呢?” 现在就可以的对吧,贺白的指尖摸着墓碑坚硬的棱角,如果撞上去的话…… 寒风穿过冬青枝条,沙沙作响,施淮站在长长的石阶之下,不间断地抬头仰望着,却怎么也看不见贺白的身影。 不知道怎么回事,施淮的心底涌上一股战栗,揪着他的心脏颤颤巍巍,那种莫名的不安和恍惚感又笼罩了全身。 他心悸起来,顾不得贺白的要求,迈腿便向上跑去,恨不得一步跨越三个台阶,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化为白雾消散,慌乱间,施淮脚步一错,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台阶上。 “嘶——” 施淮痛呼,着急慌张的呼吸间吸入太多冷气,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膝砸在地上的同感很快便传遍了全身,却抵不过心里的惧怕,“贺白!” 他急切地呼喊,寒气都灌进了身体里,施淮又急忙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寻找贺白。 贺白母亲的墓地在哪里他再熟悉不过了,在午夜梦回惊醒时分,他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同这位已经去世的温柔妇人忏悔,祈求再给他一次机会,别把贺白从他的身边带走。 “贺白!” 施淮终于看见贺白的身影,他跪坐在母亲的碑前,神色不明。 闻言贺白转头看他,是满脸的泪痕。 “白白!”施淮面容慌张,脚步急促,在看见贺白狠狠抓着墓碑,额头几乎要撞上去的那一刻目眦欲裂,“贺白!” 施淮几乎是扑上去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贺白的腰部,用力地将他向后拉,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施淮!你是不是有病?!” 贺白脸上还有泪痕,尚未从悲伤中缓神,便被施淮不讲道理地拉扯住。 他双手抓着施淮的手腕,指甲在他腕上拉出伤痕,狠力想要掰开施淮的胳膊。 “你……你在干什么?!” 施淮余悸未定,心绪不断颤抖翻腾,几乎是吼出来的质问。 贺白被他紧紧地抱着压在地上,蹭了一身的灰尘,闻言拧眉看他,“你在干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我不上来……你就要一头撞在墓碑上,就这么……离开我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其实贺白心念一动之间是有过这种念头的,他愣了一分,几乎是厌恶地推拒施淮,“放开我!” 见他拒不回答,施淮嘴唇颤抖着吻上贺白的额头,手指死死地抓着贺白,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不……不——” 贺白感觉到额头的温热,当场就要翻脸,手掌仰起来就要拍到施淮脸上。 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刻,一滴湿润忽地落在了他的眼下,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贺白瞪大了双眼,举起的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施淮哭的样子,便要以为他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人。 从来便不会痛苦也不会替他人着想,一直高高在上惯了,原来竟也是会哭的。 而这泪水竟然是为他而流的。 贺白怔愣在原地。 “别走——求你。” 施淮咬着牙将泪逼回去,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只要贺白别走。 贺白呼吸急切起来,一下接着一下,他的眼睛中好像只有施淮掉眼泪的模样。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手指冰凉湿润,“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施淮渐渐地缓过神来,便察觉到了自己情绪过激,他被吓坏了,贺白简单的一个动作便以为他要自戕,慌张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人。 贺白推他,略带嘲讽地说:“你也有怕的时候。” 施淮喉结上下滚动,“怕啊,怎么不怕。” “所以白白能不离开吗?” 一听他这么说,贺白心中的烦躁又浮上来,他抬脚踢上施淮的小腿,“放开我!我最讨厌你这样故作可怜,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谋求的样子!” 施淮那可怕的占有欲,像一张大网紧紧地束缚他,叫他喘不过气来。 分明是施淮有错在先,却还有一意孤行地强迫他,凭什么又为什么。 就连生死自由都要被他握在手里,实在是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施淮小腿骨一痛,却仍旧不肯松开。 “放手!”贺白剧烈地挣扎起来,“地上凉!” 施淮这才惊觉他将贺白压在地上,而铺着大理石的地面透着森森寒意。 他总说喜欢和爱,却连细心和设身处地都做不到。 趁着施淮松了劲儿,贺白一把推开了他,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紧接着就往下面走,语气凶狠,“你离我远点。” 施淮怎么肯,他脚步不停地跟着贺白,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腕,又被贺白狠狠拍开。 “白白!” 经过这一遭,施淮愈发不敢远离他,面上不见得云淡风轻,心里更是计算着要怎么将贺白困在自己身边。 施淮抓住了贺白的肩膀,“我背你下去吧,今天天气冷,你又容易腿疼了。” “用不着你管!” 贺白加快了脚步就要离开,施淮却穷追不舍,二人站在长长的台阶上争吵,一个满面怒容,一个不肯退让,偌大的墓园中只有二人争吵的声音。 推搡吵架间,贺白脚步错乱,忽然一脚踏空,整个身子倾斜着就要向下倒去。 “白白!” 施淮慌乱间只顾抓着贺白的手,贺白却仍要把他甩开,错力之间施淮被贺白拽倒,在两人都跌下台阶之时,施淮只好牢牢把贺白抱进怀里。 足足五十多台阶,施淮抱着贺白一直滚落下去,身体砸在台阶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施淮只把贺白紧紧地护在怀里,在掉到最后一个台阶上时,施淮猛地侧过身子,脊背狠狠地砸在地砖上,“嘭”得一声,听的人心惊。 “啊,嘶——” 施淮急忙去摸贺白的后背,“白白,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疼?” 贺白身上穿的衣服厚实,又被施淮抱在怀中护着,只是后背被撞擦得有些闷疼,却不严重。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7 首页 上一页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