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什么声音,季望夏以为季盼冬在休息,很轻地推开门,却看到他哥哥弯着腰,身边打了盆水放在凳子上,因为怀孕而岔开双腿,艰难又费力地在给妈妈擦身体,从脸开始,然后是脖子,再是双手。 季盼冬仿佛不嫌累,擦完之后,就重新把毛巾放进盆里,沾水再拧干,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一下一下,像是重复着他这普通又艰难的人生。 季望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掉,指节因为攥着饭盒而发白,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季盼冬手里的毛巾。 “不是说了这种事我来做吗?” 季盼冬没想到妹妹来得这样快,也或许是他做事太慢了,下意识道歉:“望夏,我也没事做,这个又不累。” “谁要你来做。” 季盼冬没敢再说话,妹妹生起气来,谁说话都不好使,两个人在沉默中吃了晚饭。 季盼冬绞尽脑汁地想跟季望夏搭话,“望夏,你做的饭,比我好吃多了。” 季望夏埋头不语,季盼冬又说:“肯定是跟妈妈学的,妈妈做饭就是这样的口味。” “他人呢?”季望夏抬起脸,面无表情,可偏偏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季盼冬心跳失衡。 他开始装傻,“谁?你......” “我说他人呢?你坐大巴回来的是不是?你现在一个人住是不是?你跟他分开了是不是?” 季望夏一连串的问句季盼冬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跟顾明风,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哪里又称得上是分开。 “望夏。” 季望夏默不作声地把饭盒收起来,起身,越过季盼冬,往医院走廊的开水房走,她得把碗洗了,洗干净才行,明天还要用。 出租屋的水费太贵,她连洗澡都不怎么舍得多洗一分钟。 饭盒里的油污沾在她细白的手指上,她的手不像她的脸那样娇嫩,跟季盼冬一样,有着很薄很薄的茧子,这是她成长的证明。 水流快速地冲刷着碗具,还有她的手,甚至是她的心。 她一直觉得,她做什么事都很简单,读书很简单,农活很简单,长大也很简单,没什么能难倒她,她聪明也努力,她可以替代季盼冬成为这个家的支撑。 可是不行,在看到他哥哥一个人大着肚子艰难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发现,光是学会面对这个事实,就已经很难了。 “望夏......” 开水房惨白的灯从季盼冬头顶照下来,照出了他的无措慌张以及害怕。 他害怕什么呢?季望夏想不明白,她只是在季盼冬想伸手过来接她手里的饭盒时一把甩开,完全无法控制得红了眼睛。 “你这样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季望夏不想这样的,她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跟她哥说话,她应该好好安慰她哥,毕竟中学的健康教育手册上,就写了孕期的Omega极其缺乏安全感,是需要人安抚的,也提到了极其罕见的怀孕beta,由于窄小的生殖腔,所以随着孩子的长大,肚子会像充了气的皮球,敏感的心更是受不得一点指责。 “为什么不打掉呢?我说过的,直接打掉就好了啊。” 季望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泪水汇聚成苛责的话语,一句句刺向季盼冬,“为什么这么执着呢?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知道吗?” 季盼冬僵硬着身子,他像一只护着雏的成鸟,虚虚地笑:“我本来,是想打掉的,可是......她会动了。” 季盼冬说:“就没舍得。” “会动又怎么样?”季望夏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残忍,可是比起季盼冬所遭受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觉得痛苦吗?” 季盼冬反应了好几秒,才摇头:“不啊,望夏,她也是我的孩子啊,她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 兄妹两个几乎是住进了医院,盼着母亲能康复。 只不过母亲仍旧是没能撑到望夏上大学。 甚至,她没能看到季盼冬的孩子出生。 季盼冬是在母亲办完葬礼的当天晚上进的医院,他羊水破了,还带着血,把季盼冬的裤子全部都弄湿了,季望夏拖着他打车去了急诊,她表面比谁都冷静,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季盼冬摸着她的指尖,不停地用最后的意识告诉她别害怕。 她才没有害怕,她一点都不怕,孩子生不下来最好,谁要一个累赘。 季盼冬难产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顺产,他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亮起的红灯,死死紧闭的门,季望夏长这么大,头一次这样茫然,她甚至脑子空空,只想到了小时候季盼冬给她买棒棒糖这种小事。 “望夏,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哥哥。” 术中大出血,医生要她签病危通知书,她也是第一次觉得笔在她手里这样重,重到她连自己写过无数遍的名字都无法写完整,那不是一支笔,也跟她做的卷子不一样,那是季盼冬不断流逝的脆弱的生命。 季望夏三个字被她写得歪歪扭扭,她发誓这辈子没写过这么难看的字,写完以后,她一向聪明的脑子才迟钝的意识到,在母亲去世后,她没办法再面对哥哥可能也要离开她这件事。 怀孕本来就很难了,为什么还是要生下来呢? 季望夏真的想不明白,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一个孩子的命,值得吗? 这些东西,课本上通通没有教过她,有很多东西,是课本里教不了的,需要她自己去领悟,去想通,去释怀。 医生告诉她,要尽快缴费,季望夏僵硬着点头,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不放,眼泪像断了闸,噗簌地掉。 她把浑身上下的钱全都缴了费,可是却还是凑不齐季盼冬的手术费,还差两千块,她站在医院一楼,深夜寂静的大厅里人只有寥寥几个人,大家都是在命里挣扎。 就两千块,却难倒了季望夏,母亲生病去世已经掏空了所有,她哪里还有钱呢? 她在想,如果是季盼冬会怎么做?季盼冬以前给她打生活费,五百、一千、两千都有,这些钱,他是怎么赚的呢? 每次打过来,从没告诫过自己要省着点花,他总说钱哥哥来赚,望夏好好读书就好了,望夏是哥哥的榜样,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才不是,她很没用,除了读书她一无是处,现在竟然为了两千块而发愁。 一直以来,季盼冬才是她的榜样,季盼冬用无数个两千块铺平了她以后的路,她牵着季盼冬的手才走得这么远,只要季盼冬每次都像小时候那样摸她的脸,揉她的头发,她就会变得安心又知足。 有什么可以赚钱?季望夏绞尽脑汁地想,她得赚钱,他不要哥哥离开她,想生孩子就生好了,如果这样能让哥哥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就在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季望夏就接受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只要季盼冬平安健康,她愿意跟哥哥一起抚养这个小朋友。 她跟医院保证,会在两天里把费用凑齐,她想不到别的办法,房子卖了,老家也没人给她借钱,如果把她此刻的处境比作考试的话,她就是连准考证都没带只能被拦在门外的考生。 但她是季望夏,是每次考试都能第一的季望夏,她不可能忘记带准考证,所以她会筹到钱。 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赚钱呢?季望夏只能想到卖血。 黑市交易的叔叔看上去将近中年,他看着季望夏漂亮的脸蛋,问了句:“你成年了吗?” 季望夏骗了他,她说自己成年了,再说都卖血了,还在乎自己有没有成年吗? 她卖了400毫升的血,拿到了5000块,那个叔叔说还是因为她的信息素是很罕见的味道,才卖得高了些,不然就只有2500,季望夏该说谢谢吗?谢谢自己的血能卖个好价钱? 她拿着这笔钱,补齐了季盼冬的费用,季盼冬生了个女儿,却迟迟不醒。 季望夏看着那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孩儿,那么小,可是在季盼冬肚子里的时候,却把人的肚皮撑得那么大。 “都怪你。”季望夏说:“都怪你,我哥现在躺在这里。” 小孩子自然不会回答她,季望夏又哭了,她戳了下小孩子软嫩的小手,威胁道:“你最好祈祷他早点醒,不然把你扔了。” 季盼冬在术后的第三天才醒,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季望夏。 “哥。”季望夏瘦了许多,季盼冬张着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季望夏喂他喝了水,季盼冬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谁要你说对不起。”季望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找了个话题:“看看你生的小猴子。” 季盼冬还没想过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他问季望夏,望夏读书多,肯定有想法。 小猴子连眼睛都没睁,睡得香甜,取名季念。 ---- 快喂我吃点评论吧🥺,我狂吃猛吃,大吃特吃
第66章 64 === 64. 季盼冬上午带着季念从医院做完治疗出来,接到了来自一家机关幼儿园的电话,那边通知他准备好证件,尽快办手续入园,季盼冬攥着手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入园?” “是的。”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声:“是季念小朋友对吧?我跟您确认下,您下午就可以过来,带上小朋友的出生证明还有您的身份证复印件,如果没有地方复印,我们这边也是可以复印的,您带原件过来就好,以及小朋友的免冠证件照。” 那边还贴心地提醒他:“如果今天来不及的话,明天也是可以的,因为顾先生特意吩咐过,按您的时间来走就可以。” “顾、先生?” “对。” 顾明风? 他以为这件事情他不提,顾明风就忘了,所以他一直都记着吗? 季盼冬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顾明风上次在他家楼下跟他通过电话以后就没怎么出现了,倒是短信电话不少,但他很少回复,他更是没有主动联系过,其实前些天他是想给顾明风打电话的,因为他发现了啤酒屋的老板给他发的工资很不对劲,比以往要多得多,本来他只是发传单,但是后来老板会借着让他送单子什么的多给他钱,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这几天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像烫手山芋一样,季盼冬拿着一点都不踏实。 他不是没怀疑过顾明风,只不过顾明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的是因为喜欢他吗? 季盼冬不是很想相信这个理由,顾明风为什么会喜欢他?以前都不喜欢,没道理把他忘了之后就喜欢了啊? 还有送给念念的那个礼物,还在他家里,他也得还给顾明风才行。 最后季盼冬还是给顾明风打了通电话。 ...... 顾明风找人把清风嘉园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从房子里离开去停车场的时候,外面天空灰蒙蒙的,应该是要下雨,突然很想季盼冬,不知道他今天还会不会去发传单,有没有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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