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闲着也是闲着,白皎想了想,轻轻问出一个问题,“尾子洞...就是之前你们呆过的那个桥洞,是在哪里啊。” 白初贺刚在他身边坐下,大庆也跟着一屁股做了下来,已经有一定年头的长椅微微晃了一下。 白初贺的头正微仰着,看着头顶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砖,听见他的话后双眼动了动,向他看了过来。 大庆的声音先响起,“就是这边,上门街。” “我知道。”白皎犹豫了一下,“我是想问...具体是哪里啊?” “就在这里,你坐着的这块地方。” 白初贺的声音在弥漫着泥土和灰尘味的小胡同中传来。 白皎的双眼微微睁大。 白初贺凝视着白皎。 长大后的白皎,眼尾大概是长开了的原因,微微上扬,是一双漂亮的杏眼,让他想起牧枚曾经无意间聊过的布偶猫的眼型特征。 而当白皎双眼微睁的时候,幼年时期的他就会再一次出现在那双圆圆的玻璃珠里。 他似乎变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白初贺凝视白皎的时间太长,在那双锐利的瑞凤眼里,白皎却忽地有些心慌,急忙撇过了头。 “这样啊...这么巧。”他的声音慢慢变小,最后一个字几乎让人听不清。 大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惯有的幽默语气,“你们说那时候怎么不搁这儿安个板凳啥的,真是。” 等火车的声音逐渐远去,他们才重新站起来,慢慢沿着原路往回走。 大庆看了眼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皎觉得大庆似乎是在余光里看着自己。 “快五点了,我差不多得回去继续把店支起来,一会儿要来生意了。” 大庆陪着他们走回阴家巷,“你们早点回去啊,一会儿公交车就人挤人了。” 白皎冲他挥挥手,看着大庆回到店里,拉开卷帘门,仔仔细细地把看板摆出来,勤快地用抹布擦的干干净净。 “我们也回去吧。”白初贺的声音在旁边轻声响起。 白初贺叫了出租车。 路上,白皎一直回想着那条胡同的模样,直到快到岭北时,忽然听见白初贺罕见地主动开口请求,“皎皎,可以陪我浅滩走走吗?” “嗯,好啊。”白皎轻轻点头。 去浅滩的路很复杂,要绕过一大片树林和乱石堆,但两人都轻车熟路,抵达那片熟悉的沙滩。 绕过那块最大的礁石,浅滩边上那些古怪的石头阵露了出来。 白皎遵循着自己多年来的习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蹲在一旁摆摆弄弄。 白初贺也在他身边蹲下,陪着他一起。 “卧室就按现在这样也很好。” 白皎摆弄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白初贺的声音,才猛然反应到白初贺还在旁边。 他下意识地丢掉手里的石头,但被白初贺捡起,放在代表门廊的一边。 “这里也可以开个窗户,这样在房子里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真的哎。”白皎兴奋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很多。 两个人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稚童,玩着扮家家酒的游戏,一点一点地构造着不存在于现实的海边小房。 “这样这两间卧室就都——”白皎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初贺没有催他,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白皎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喜欢这样沉重的气氛,终于想到一个能打破安静的话题。 “感觉去南市好难啊。”他挠了挠鼻尖,笑了一下,“怎么感觉每次去南市都会出现些小问题,这次又没能去成。” 白初贺听着白皎那句“又没能去成”,嗯了一声,“南市离海市很远。” “远吗?”白皎下意识开口。 南市和海市相邻,沿着同一片海接壤,如果走高速的话大约也就三小时的车程。这样的距离实在说不上远。 “嗯,真的很远。”白初贺的声音响起,他伸手将白皎没有摆正的石头一一整理好,“真的很远...远到隔了十二年的距离。”
第120章 白皎看见白初贺抓着石头的手指微微晃动,干燥的石头上倏地沾上几滴水痕,但周围并没有下雨。 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白初贺仍然低着头,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医院的白皎,撑着窗沿轻轻哼歌,哼出的那句旋律。 [为了让星星更亮,我决定忘记月亮。] “皎皎,你知道星星为什么会那么亮吗?” 太阳还没落下,但另一端的月亮已经显露出了浅淡的痕迹,只是有些稀薄,虚实难分。 白皎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回答,理性的,感性的,但直觉告诉他,这些都不是白初贺想说的。 于是他慢慢张口,“...为什么呀?” “太阳系内能自发光的星星很少,其他星星看起来那么亮,是因为他们有月亮。” 白初贺终于抬起头,白皎看清了他的脸。 那双一贯没什么幅度的眉毛此刻眉心纠葛在一起,眉尾的瘢痕黯淡了下来。 白初贺的双眼看着他,睫毛就像话里的星星一样,因为被打湿而反射着外在的光,看起来微微发亮。 那是一副非常心碎的表情。 “没有了月亮,星星怎么能够亮起来呢。” 白皎的脸颊一阵温热,白初贺的指腹轻轻地触碰着他,就像在试图触碰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因为知道那些明亮的影子一旦触碰就会化作涟漪,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皎皎,月亮才是夜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啊。” 白皎第一次听到白初贺如此颤抖的声音。 何复说过,白初贺一个人经历过很多难捱的日子,但他似乎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从来不会为了这些难过。 “皎皎。” 白皎看见白初贺的脸上仿佛有一点晶莹的东西滑落,滴在沙滩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就这样也很不错,我可以继续陪着你,弥补过去失去的时间。” “可我还是高估自己了,我太自私了。” “我不想你忘记我。” “我不想被你忘记。” 白初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我不想成为你人生中仅仅相识数月的陌生人。” 白皎的心颤动了一下。 海岸上的风仿佛柔和了很多,从过去吹过来,带着从来不变的潮湿温润的气息。 白初贺的眼睛垂了下去。 风很大,很快吹干沙滩上的痕迹,也吹干他脸上的水痕,吹去了一切,消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哥哥。” 白初贺的双眼又忽地重新抬起。 白皎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坐了下来,看着远方。 “我从刚和爸妈搬到这边来的时候,就开始在这片沙滩上摆这些石头。”白皎像之前一样抱着双膝,安静地开口,“我知道这很幼稚,但我一直很想在海边盖一座小小的房子。” 他们身后的礁石,系在旧渔网上的那些小布条迎着风猎猎而动。 “我没有想过为什么,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白皎抿了下唇,“...我准备了两间卧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白皎穿着的那件上衣领口宽松,在他俯身坐下的时候,那枚月牙形状的吊坠滑了出来,垂在衣领外。 “就好像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他会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住在海边。” 白皎环绕着双膝的手臂轻轻收紧。 “我知道你把我看过的那张照片藏起来了,那张季老师给的照片。” 说完这句,白皎又安静了一会儿。 “你每次守着我,我都特别安心。” “感觉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护着我。但又感觉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就已经不在我身边。” 太阳褪去,月亮逐渐清晰明亮。 “我知道我就是小月亮。” 他转过头来,和月亮一样明亮的双眼望着白初贺。 他或许有些迷糊,但他不是傻子,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他看到过的那张照片真是存在。 他知道自己对这片浅滩的执着和怀念不同平常。 “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白皎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那双眼睛因为涌上来的泪水变得更加明亮。 他的声音磕磕绊绊起来,夹杂着一点压不住的哭腔。 “我...我很害怕,我怕疼,我、我不想他们再打我了。” 白初贺紧紧抱住了他,他像前一夜那样环住白初贺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整个人慢慢地发着抖。 “太...太、太疼了,哥哥。”白皎哭了起来,“真的好疼,我害怕他们,我不想再被打了。” 泪水打湿了白初贺的衬衫。 “我怕他们找到你,也、也会这样打你。” “你已经为我挨过很多次打了,我想、我想这一次,我不能再拖累你。” “你从来没有拖累过我。”白初贺死死揽住白皎,“从来没有,我只是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白皎揽着白初贺腰的手指不断地收紧,几乎是掐紧,但这点疼痛对于白初贺来说无足轻重。 他轻轻地拍着白皎的后背,就像在哄一个因为噩梦而惊醒的孩童。 宋姨口中的幼年时期的白皎,半夜疼醒时,也许就是现在的模样。 他多希望能替白皎承受一切。 他从小就对白皎有种超出寻常的保护欲。 直到他失去了白皎,在飘泊中成长为少年,他才恍然明白那种保护欲的原因。 “皎皎,你还是想把小狗的故事继续画下去吗?” 怀中的白皎呜咽着,蹭着他,轻轻点点头。 “这次我陪你一起,好吗?” ... 两个孩子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时间并不晚,但对于敏感时期的白家来说,无疑很令人担忧。 宋琉趴在阳台上盯着外面,白远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抖腿。 门铃响起。 家里的人几乎都一跃而起。 宋琉急匆匆打开门,“可回来了,急死我了,你们去——”她的眼睛锐利了起来,“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宋琉的眼神从两个孩子的表情上滑过。 “没有吵架。” “是我不对。” 白皎和白初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了。”宋琉心里知道这两个孩子也不大可能真闹什么别扭,用脚尖把两双拖鞋挪到两个孩子前面,“快换鞋进来吃饭了。” 宋琉转身往里面走,但刚走两步,忽然被一声清亮柔软的声音叫住。 “妈妈。” “嗯?”宋琉回头,看见白皎漾起了笑容。 “谢谢你。” “什么谢不谢的...”宋琉下意识出声,但又觉得今天的白皎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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