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崔循的神情变得更严肃,“我去叫医生。” “不、不要叫医生!”留昭拉住他,崔循没有追问,只是说:“是外伤?我房间里有药,能让我帮你看看吗?” 留昭不想给出任何反应,崔循等了一会儿,牵着他回到房间,他帮留昭小心地脱掉上衣,堆了好几个枕头让他趴到床上,少年象牙般光洁细腻的背上高高肿起五道红痕,崔循坐在床边,一直平静含笑的嘴角慢慢沉下来,他注视了片刻,说:“留昭,我要打个电话。是给我治疗的医生,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膝盖受伤需要疗养,这个医生只负责我,他和我签的合同由我付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 “可以吗?”他声音中紧绷的弦又一次放松,低下头轻声问。 留昭混乱的情绪已经又变幻成了耻辱和挫败,如果他能打得过崔融,今天把他按在书房里抽一顿也不是不可能……他埋在枕头里没有说话,崔循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走到一边打电话。 房门轻轻响了一声,崔循去楼下拿了冰桶回来:“医生马上就过来,我先帮你冰敷一下。” 冰凉的毛巾覆上他的背,留昭轻轻抽了口气,崔循很细致地照顾他,半个多小时后医生赶过来,检查了一下之后说没有伤到骨头,给他开了消炎药、止痛药和外敷的药膏。 一整夜,留昭有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醒来好几次,他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看着自己,扶着他不让他翻身压倒身后的伤口。 窗外透进来一丝阳光时,留昭又一次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睁开眼,看见崔循侧躺在旁边的枕头上,一只手落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留昭轻轻一动,他立刻醒过来。 留昭还记得小时候的崔循,总是充满着一股好像要把一切连同自己都焚烧殆尽的愤怒,有几次他们打架时,留昭确信他从崔循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杀意。 但现在崔循体内的那些痛苦、焦躁和愤怒仿佛都已经完全燃尽,他像一只为狩猎积蓄能量的狮子,一举一动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沉静从容。 小时候留昭对他只有仇恨和畏惧,但长大之后他开始明白,这是一个年幼的孩子面对父母的注意力被夺走时的直白反应,人类的基因中携带着这种恐惧,得不到父母关注的幼崽会迎来灭顶之灾,而沈弥和崔月隐,他们从来不是那种让人有安全感的父母。 他逐渐理解了他的施暴者,然而崔循已经完全忘了“他”。 模糊的光线映出他俊美的面孔,他正温柔地注视着留昭,留昭确信,那些对他来说充满暴力和恐惧的往事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愤怒已经被发泄,就不再值得铭记。 或许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只是年少无知的“打闹”。 有一刻,留昭想象着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样,他真想将自己记得的痛苦也凿进崔循的脑子里,让他永远不能再用这种眼神看向他。 “你有点发烧,吃过早餐之后我会叫医生再来一趟。” 崔循的声音很温柔,他伸手摸了摸留昭的额头,问他:“要喝水吗?” 一个带着吸管的运动水瓶递到他嘴边,留昭迟疑了一下,崔循笑道:“带吸管的杯子只有这一个,而且你昨天也喝过了。” 崔循下去拿早餐时,留昭忍着痛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发信息给室友让杨志河帮他请假。 早餐时,崔融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看晨报,随口问孙思:“药送到了吗?” “我按徐博给的地址去拿了药,但敲不开留昭少爷的门,所以只能在门外告诉他药留在了门口。” 崔融翻着报纸的手微微一顿,他将报纸递给孙思,起身向留昭的房间走去,一个小药箱还留在门口,看上去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崔融试着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齐,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孙思立刻说:“我跟下面的岗亭确认过,留昭少爷昨晚没有下山。” 崔融微微皱了下眉,他穿过走廊去屋后的花园,草尖上的露水很快打湿了他的拖鞋,他走到一处茂盛的玫瑰丛里,那里弯曲的枝条曾经形成一个小小的入口,正适合一个瘦弱的孩子钻进去。 崔融冷着脸拨开玫瑰丛,尖刺在他手指上划出一些细小的伤口,那处角落的空地里空无一人,只有杂草长得很高,已经逐渐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崔融转身时,眉宇间蒙上一层戾气,他看向孙思:“找到他。” 小时候每次被崔融惩罚,留昭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重建心理防线。毕竟在留昭心中,他们根本不熟,被这样一个关系尴尬的“哥哥”教训,羞耻和挫败倒更大于痛楚。 他藏在崔循的房间不想出去。 17岁的少年正处于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年龄。留昭的低烧已经退了,他换了个方向趴着,崔循开着投影仪和他一起打游戏,他完全没有追问那些伤痕的由来,一切都很自然,不会让留昭在他周围感受到任何压力。 中午的时候沈弥打电话过来,崔循拿起来看了一眼,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说:“是妈妈。” “嗯……我没事,只是昨天运动之后让姚医生来做一下例行检查……” “好……我知道了。” 留昭看向他,用眼神说,你不是说没有人会知道吗? “可能是孙思看到了医生过来。” 崔循帮他调整了一下手柄,温柔地问:“还想玩吗?要不要看电影?” 他选了一部梵高的传记片,留昭心里生出一点怪异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崔循对自己很了解,但这没有道理,他明明心思简单得只能看见现在的“留昭”,他应该对他一无所知。 他们安静地在房间里消磨时间,傍晚的时候留昭的体温又有点上升,他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昏睡过去,崔循想着要不要带他去医院,或者应该打电话找来另一个医生,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出入崔家。 崔融下班回家时,神情已经近乎阴鸷,孙思被他看一眼,都觉得脸上像被刀子割过,他沉默了一下才说:“留昭少爷的电话打不通。家中其他地方都已经找过,只有先生和夫人的房间,还有小少爷的房间没有进去。” 崔融抬脚就往楼上去,孙思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昨晚小少爷的康复医生来过。” 崔融走到弟弟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不等崔循应声,他已经直接推开门。 “大哥?” 崔循有些惊讶,他正坐在床脚的地毯上,拿着一个手柄玩游戏,荧幕的光反射到床上,照亮了趴在枕头中沉睡的少年。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就像一对真正亲密无间的兄弟。 崔循并没有在意大哥这种称得上侵犯边界的行为,他现在对任何事都有种出乎寻常的宽容,他站起来低声问:“怎么了?” 崔融没有说话,他给了弟弟近乎严厉的一瞥,走过去伸手贴上留昭的脸颊,偏高的体温明白无误地传过来,他弯腰托住少年的腋下,一只手托起他的腿根,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将沉睡中的少年抱了起来。 留昭头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双腿下意识地张开绕上男人的腰,在熟悉的气味里喃喃了一声:“Daddy?” 崔融托着他后颈的手陡然收紧。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午后,他坐在客厅的角落看一张棋谱,暮春的阳光很灿烂,父亲突然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戒尺,十三岁的留昭执拗地跟在他身后,含着眼泪去抓他的衣袖,我说了不是我的错! 父亲似乎是有点被他缠得受不了,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看过来,对他招招手说:“融儿过来。”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把戒尺。 “长兄如父,你帮我管教一下他。”他伸手轻轻掐着男孩细弱的脖颈,弯下腰轻笑:“再在学校找麻烦就让哥哥请你吃板子。” 这幅场景在崔融的记忆中如此深刻,就像是某种仪式或权杖的交接,他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留昭,他只需要安安静静走在人生的轨道上,崔融会庇护他,他会对他今后负责……毕竟“长兄如父”。 他缓缓松开了手指。 崔循有些惊讶地看着留昭安稳地待在哥哥怀里,涂了药膏的赤裸脊背上的伤痕完全没有被碰到。刚刚他正想着该怎么带留昭去看医生,怎样的姿势才能不碰到他的伤。 “去叫医生。” 崔融抱着他走下楼,对着等在楼下的孙思说。崔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留昭抱回一楼的房间,放到他自己的床上。 “Alex,去把门口的药箱拿来。” 崔融重新处理了留昭背上的伤,家庭医生过来后帮他打了退烧针,重新开了消炎止痛的药。 崔循蹲在他床边问:“我能在这里看着他吗?” 他神情中只有一种天真的温和,崔融垂下目光看着他:“女佣会照顾他。” 崔循没有跟哥哥争论,也没有提到留昭身上的伤,只是像抚摸一只心爱的小动物一样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跟着崔融一起离开了房间。
第8章 8 = 08 留昭第二天退烧后就自己回了学校,回宿舍时杨志河问他怎么了,留昭很不爽地回说“被狗咬了”,引来室友围着他追问打了狂犬疫苗没有,只好叹口气解释说是因为骑车摔下来,撞到了背后。 星期二的时候,他们上完专业大课,李徽和杨志河过来找他,问他要不要跟他们去周末的联谊,留昭头痛地呻吟了一声:“饶了我吧!” 李徽对他连连冷笑,一副你小子还敢跟我拿乔的大爷样。 “……” 李徽是他们的另一个室友,身高很高,骨架子也大,但总是佝着背,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快盖过眼睛。 他也没有辜负自己这幅卖相,是A大有名的编程大神,同级别的学神们都开始在校外接项目,他专门在学校开展帮人写作业的项目,留昭刚刚完成的小组作业里有两个同学不当人,还是李徽帮他写完了剩下的架构。 杨志河一副狗狗眼祈求地看着他:“拜托别让我们两个死宅去联谊啊,小昭。” “所以死宅为什么要联谊啊!” 又有两个女生抱着书坐过来,是他们同班的向秀和阮伶:“李徽这学期一直帮C大的两个学生写作业,他们说要做东请我们出去玩,可以带男生也可以带女生,我和秀秀都答应了,我们凑齐五个人嘛。” 留昭不想得罪他的免费作业库,而且陈敏有女朋友,不可能去这种联谊性质的聚会。几人约好了周末一起打车过去,两个女孩又慰问了一下留昭的伤,各自奔向下一节课。 周五晚上见面时,李徽给他们一人一个手环,说是请客的人寄过来的。 留昭听到地址在香樨路的酒吧时,就略感不妙,他们按对方发来的定位到了约定的位置,是一间门面就很吓人的高级酒吧,街道上到处都是俊男美女,酒吧门口还排着长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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