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神情严肃地点头:“哥哥一语中的。” “所以我很奇怪,那些老外为什么争着想收藏你的画,他们能看懂?” “趋风附雅而已,不能理解的东西又谈何真的认同,有时候成名并不代表成功。” 萧应棠说完走到浴缸边放水,贺明渊觉得他话里有话,跟过去搬起他的脑袋,绿眸逼视:“那你所谓的成功是什么。” “你就一定用这个样子跟我讨论下去?” 见他投来意味深长的苦笑,贺明渊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一直赤身裸体:“那又怎样,坦诚相待总好过曲意逢迎。” “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那天我就看出哥哥与众不同,”萧应棠往他身上浇了一捧水,用毛巾擦拭墨迹,“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愿意去了解国画,我们其实在做同样的事。” 同样的事…… 贺明渊思付片刻,朝他投去震惊的视线:“你的心也好大,你是想让外国人看懂国画?就像看懂毕加索一样,这太荒谬,也太难了。” “难就不该去做么,哥哥是这样说过吧,”萧应棠微笑道,“中国不缺好的画家,同样也不缺好的艺术。” 贺明渊承认中国的诗书画印有着比油画更丰富的内涵,但如果不是他来了这里,遇见了萧应棠,看了那本画论,又能懂几分呢,只怕连附庸风雅都不屑。 尽管萧应棠的画经过了改良和创新,没有传统国画那般艰深晦涩,却也只能让人感受到美,而无法让人理解,比起西画的简单直接,还远远不够。 “哥哥就没想过再当画家?” 贺明渊愕然抬眼,不明白他为何说起这个,冷硬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哥哥在这里也画了不少,应该还很喜欢——” “你烦不烦,我说了没有,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商比画实在多了。” 萧应棠深看他一阵,不再多说,继续为他清洗身体,隔了半晌,哗哗的流水声中听见萧应棠不轻不重的一句:“哥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也许会比我更出色。” 贺明渊身子僵了僵,心里最敏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难受又难堪,还有有些愤怒。 这个人了解他多少?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以为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好命吗? 画画是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他又何尝不想好好珍惜,但现实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如今铜臭满身,还当什么好的画家,就不觉得讽刺么。 萧应棠喜欢烟花。 夕阳还没落尽,就迫不及待跃跃欲试,想要拉着贺明渊一起,被嫌无聊的打发,只好独自蹲在池塘边提溜着一根仙女棒,津津有味看着火花尽灭,又拿起一根点燃,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他还要看多久。”贺明渊闭目揉起眉心,已被灿灿火光恍得眼疼。 “估计得一根根看完吧,”桂六有气无力,柳姿依椅,朝松五瞥去,“你搞批发么,买这么多,到天亮都放不完。” 松五剥着荔枝道:“怪我?难得见一面,当然要多买些,谁知道他还和小时候一样。” 听他们说,以前山下小镇每当节庆放烟花爆竹,萧应棠就会偷溜去看,然后总会被竹三半路抓回来告状到老先生那里去,面壁思过好几天。 “就喜欢这些声色之娱,”竹三极不顺眼,“应松,以后不准再给他带这种东西。” 贺明渊倍觉刺耳:“为什么,玩烟花也有门规?” 竹三冷哼:“古人有云,以器物为戏弄则丧其志。” “但我看书上写,器以载道,物以传情,想来不是东西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那不是书上写的,是他写书上的,歪言邪语,也就你人云亦云。” “是么,大志者能融学于趣,玩物养志。我看是你志短才疏,没这本事。” 此言一出,大家都嘘声连连,暗竖拇指,被竹三黑脸瞪回去。 菊四轻笑叹道:“三哥,你连我的说不过,还去招惹他俩做什么,拔草引蛇,自讨苦吃。” 竹三讽刺看向贺明渊:“夸矜诡辩这方面你们倒是绝配。” “呵,要不怎么是正缘呢,”桃八拨弄着相机回头,从刚才起就在拍萧应棠,“以后有你在这里陪着七哥,他一辈子都不会寂寞了,这张笑得好可爱啊……” 在这里……陪着他?贺明渊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正要开口,就听见“嘭嘭嘭!”的几声,已黑尽的夜空中绽放出一串霹雳银花。 “呜哦~~明渊!你看见没!”萧应棠朝他挥手,“这个好厉害,我再给你放一个!” “先生,你当心些!别烧着自己!” 全然不顾齐嫂的提醒,萧应棠将好几个烟花筒摆弄在一起,调整好形状就要点火齐放,眼见引线快燃尽,他还站在旁边,大家也发现危险,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个身影已经迅速冲了过去。 “萧应棠!” 几乎是贺明渊将他整个人拽过来的同时,身后传来巨大轰响。 也不顾的发疼的耳膜,烟雾缭绕中贺明渊怒目呵斥:“你到底有没有常识!离这么近,是想被炸死么!”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萧应棠在他怀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快看。” 脑袋被萧应棠搬起,升空的数道烟花拖尾长啸,如流星飞逝,消失一瞬,噼噼啪啪炸开,无数缤纷小花伞组成了一个心形,晶莹璀璨,流光四溢,只可惜那心形缺了一个小角。 “好不好看?”萧应棠问。 贺明渊推开他,面无表情冷声:“美中不足。” “呵,不足的在这里,”萧应棠已经点燃一根仙女棒,塞进他手里牵过举高,耀目火花就像补了那个缺角,“很多事呢,还是要亲自去做,才能不留遗憾,现在这样喜欢了么?“ 对上那双温软的笑眼,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引他过来的,贺明渊怎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手里的烟花像极了画笔,补的那个角,仿如填的是心里那个坑,在一片黑暗中仍旧闪着光。 好奇怪,这个人为什么总能看透他…… 一捧水洒来,浇灭了那道光,两人回头看去,就见竹三瞪着他们,其他几人正在给地上的烟花筒灭火。 “还玩物养志,”竹三咬牙切齿,“我看你要毁了这园子才满意!” 萧应棠瞬间也没了好脸色:“姜越,为什么你总要坏我好事,这么见不得风花雪月,怎么不干脆剃度去当和尚!” “萧应棠你——” “三哥,又没多大的火,何必这样上纲上线的,”眼见事态不妙,菊四连忙打圆场,“小七,你也收敛着点,不准再这样胡闹。” 桂六也犯起嘀咕:“三哥,不是我们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又怎懂这些花前月下,自己没人要,也见不得别人好。” “三哥,我认识的妞多,要不给你介绍一个,”松五咧嘴,“总不能到六十岁还是个老处男吧,那多没劲。” 桃八:“噗,如果真到那时,就不是老处男,是老变态了吧,哈哈……” 一阵窃笑声中,竹三整张脸忽青忽白,握紧了双拳,气得全身都在细微颤抖,菊四还想开口安抚,却被竹三红目狠瞪一眼。 “你们就纵容他吧,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我看你们怎么给师父的在天之灵交代!” 厉声说罢,转身就走,大家也都意识到玩笑开过头了,正推搡谁去背锅,就见竹三没走多远又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竹三扫了一圈众人,冷峻的面孔有了些微红,“我不是处男,以后谁再提这个,别怪我不客气!” 大家皆是瞠目结舌,就像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爆料,忙不迭蜂拥追上那道匆匆背影。 “三哥此话当真?!我怎么都不知道!快给小妹说说!” “应竹,你是不是真有着落了?我这就去给老先生上香报喜!” “三哥,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男的女的?年上年下?感觉好不好?” “哇呜呜~~好三哥别走,刚才我们错了,你说你说嘛……不然今晚该睡不着了!” …… 一行人闹腾着渐行渐远,直至不见,萧应棠搂上贺明渊的腰,翘起唇角:“讨厌的人走了。” 贺明渊打开他的手:“是么,我怎么觉得还有一个。” “无中生有,哥哥又拿捏我,”萧应棠讪讪笑着,“我再去给你重新放一次。” “不准玩那个。” “哦,”萧应棠垂头丧气放下刚抱起的烟花筒,抬眼幽幽瞟他,“那这个小点的可以不可以?” 贺明渊沉脸:“只准再玩一个。” 萧应棠喜笑颜开:“就知道哥哥疼我,那我们一人一个。” 坐在池塘边的草地上,晚风拂面,手里的烟花棒持续向外绽放绚丽金光,倒映在水面上灿如星陨,磷光漾漾,池中红白斑流的锦鲤游过来雀跃戏水,就连那两只小鸳鸯也好奇似的一同出了窝。 荧煌光焰映衬在萧应棠的侧颜,分明笑的像个孩子般天真,却又透着几分孤独的清欢,贺明渊轻微拧起了眉。 “为什么喜欢烟花。” 萧应棠回神笑道:“因为明亮啊。” 贺明渊看向手里的火花,缓缓道:“难道不是因为夜太黑么。” 萧应棠笑容逐渐消失,垂下视线:“原来哥哥也喜欢烟花。” 温暖明亮的东西谁不喜欢呢,越是生活在孤独和黑暗中的人,才会越容易被光吸引,也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或许才能明白对方真实的感受。 “现在不喜欢了,”贺明渊轻吸一口气,“再亮又怎样,一旦燃尽,只会让夜更黑更长。” “烟花易冷,转瞬即逝是没错,但你为什么不能换一个角度去看?”萧应棠道,“正是因为黑夜漫长,才有光存在的意义,越是短暂越应该值得被珍惜。” “但你所谓的珍惜,有时候会让人粉身碎骨。” “所以,因为惧怕黑夜,就该放弃光明?就像放弃希望,放弃梦想?” “我没有放弃!我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好命,我有我的无可奈何。” “但你脸上写的不是无奈,而是不甘。” 贺明渊眉心一颤,就像被正中靶心。 对,他是不甘,不甘被抛弃,被流放,被忽视,不甘当个画商,成全别人的梦想,独自哽下所有的遗憾,不甘萧应棠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名望,认可,尊重,荣耀…… 而他只能与钱利苟合,渐渐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现在就算能画,也太晚了,他找不回以前那个纯净的贺明渊了。 “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贺明渊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圈越来越红。 “因为感觉你快哭出来了,”萧应棠凑近抚上他的脸,“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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