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老师笑了下:“这位同学还挺幽默。” 严跃捏了捏眉心。 云词问:“一杯够吗。” “干完没有,”严跃出声制止,说,“干完就快坐下。” 严跃长了一张很儒雅的脸,戴金丝边眼镜,职业所致,他眉心皱纹很深,看起来似乎总是紧紧皱着。 云词坐下后,话题逐渐从他身上转移,毕竟刚开学,也没什么具体可聊的。严跃和这些老师多年未见,除了想让这帮老师多帮忙盯着他,也是想和这些老朋友见见面。 饭桌上时不时谈论起专业问题: “这就业啊——” “诉讼律师,非诉讼律师……公司法务……” “想继续深造的话,国内读研,或者海外留学,其实都可以考虑。” 云词吃了会儿就饱了,坐在边上帮忙转桌盘。 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不太会跟人打交道的样子,挺冷的,但做事意外周全,察觉到有谁视线落在某道菜上想下筷子,就随手帮忙把菜转过去。 他一边转一边听。 左耳“JD”,右耳“LLM”。 这些都是暂时离他还很远的东西。 严跃对他的教育,一直都像他平时带班一样,一丝不苟且井井有条。 他会替他规划好最佳道路,就像一个导航。 精准,快速,且绝不会失误。 从这饭局的三言两语里,他已经看到他那被勾勒好的未来了。 估计希望他出国去读哪个听起来挺厉害的JD(法学博士),然后回来进红圈所工作,最后在工作中发光发热,就是路过的八十岁老奶奶都会竖起大拇指对他说一句“这孩子真优秀”。 怎么说呢,挺完整的人生剧本吧算是。 云词感觉自己此刻好像一位旁观者,在点评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严跃在详细了解各项信息后,话题结束间隙,扭头问他:“你怎么看?” 云词说:“没什么看法,都挺好的。” 严跃:“老师们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都挺好’,让你去扫大街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 云词半开玩笑似的语调:“扫大街也行。为环保事业做贡献。” “……” 严跃眉心抽动了下。 他习惯性地说:“下回去看你妈,你也这样说试试。” “妈”这个字一出来。 他和严跃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 云词搭在转盘上的手顿了下,随后他刻意忽略气氛,说:“我现在刚开学,先学着再说,没别的意思。” 他很清楚严跃喜欢听什么话:“先等哥拿下满绩点。” 严跃眉心也松下来:“……上大学,翅膀硬了是吧,跟谁哥。” 饭局结束后,高平阳他们先回学校。 走之前,高平阳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吧老严,这小子在学校要是有什么违法乱纪风吹草动的我绝对不手软——第一时间通知你。” 云词跟着出去:“违法乱纪应该不至于。” 严跃:“总之,进大学了,现在自己生活,也会面对很多事情,自己做事掂量着点。” 说着,他把手里一直拎着的袋子递出去:“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云词瞥见里面是一套《法治论》。 “这书我不是有一套了么。” “不是给你的,”严跃说,“你带给虞寻。我作为他的老师,恭喜他进入南大。” 云词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人倚着门框,手腕垂下。 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冷清劲儿又泛上来。 他收回手,一只手插兜,懒懒地:“我手断了。” 严跃:“……” 云词刚才言行举止都很有礼数,唯独此刻。 “建议换个手脚健全的人给他送。” “反正我不合适。” 严跃平时一个人能镇压一整个年级的学生,镇不住听见“虞寻”两个字的云词。 他最后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扔下一句:“你不送,以后都别回家了。” 云词:“……” 云词在虞寻和有家不能回之间摇摆不定。 摇摆之间,他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 “我没他联系方式,学校太大,也不在一个班,可能找不着人。” 这句话不假。 在西高的时候,云词人缘不错,一直都是班长,好友列表里有大半个年级的同学,但他没和虞寻加过好友。 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加上。 “他朋友不是也挺多的吗,”云词依旧一副这事我不办的态度,“找个他认识的人给他送。你是西高教导主任,想摇人的话,我们那届一整个年级的同学你都能摇出来。” “还摇人,你哪学来的词。” 严跃压根不理会他说什么:“联系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通知他过来了。” 说着,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云词:“爸。” 他很少这么严肃地叫他,一字一句,“要不我退学吧。” 严跃:“……” 五分钟后,严跃坐上回程的车扬长而去。 云词手里拎着那套书,不得不留在饭馆门口等人。 天色有点暗了,他蹲在饭馆门口的花坛上,手指勾着塑料袋。 他盯着对面那棵树,盘算着把袋子挂树上,虞寻能看见的几率有多少。 虽然有点离谱,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或者李言三分钟内能火速赶到的可能性有多少? …… 大概为零。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周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住。 云词略微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那张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脸。 目光无意相撞。 虞寻没穿军训服,刚洗过澡,或许是高瘦的原因,上衣和那条休闲长裤穿在他身上都有种松垮感。这人似乎比高中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不同的点可能在衣服上。 高中那会儿大家都穿的校服。西高那件标志性红黑色校服整天被严查,但凡敢不穿校服,都会被老严摁着头狠狠教育一顿。 褪去校服后,少年某种如风般生长的青涩感也缓缓褪去。 他见到云词,竟然笑了下,然后一只手插在兜里,俯身向他靠近,主动凑到他跟前跟他打了声招呼:“等很久了吗。” 单听这句,好像两个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虞寻对他的态度,和他对虞寻的截然不同。 他一直觉得虞寻的招数应该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简而言之就是你想让我滚开,那我偏要恶心恶心你的意思。 云词撇过头。 两人交汇的视线被切断。 他硬邦邦地说:“路过,没等。” 两人各说各的。 虞寻伸手,去接袋子:“等我那么久,特意给我送书……” 云词嘴角轻扯:“垃圾桶捡的。” 虞寻接着说:“是不是太客气了。” 云词:“没人要,拿来喂狗。” 虞寻:“今天晚上天气还不错,一块儿散步回学校,路上请你喝瓶饮料。” 云词:“……” “你,”云词耐心耗尽,松开手说,“拿着赶紧滚。” “你好像不想看到我。” “把好像去了。” “应该不想和我散步,也不想喝饮料。” “废话。” 虞寻缓缓蹲下身,他蹲下去之后,虽然和蹲在花坛上的云词之间还有一些高度差距,但这个角度可以让自己强势出现在云词的视线范围内。 他蹲着,语调拖长了说:“既然你这么不情愿——” 话才刚说到一半。 云词感觉到手里忽地一沉。 虞寻居然又把袋子塞他手里了。 “?” 虞寻撕开了他那副看似态度亲切的表象,说话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语调闲散:“看你这么不情愿,突然觉得今晚这步有点非散不可了。现在书不在我手上,没送成,你应该没办法就这样回去交差。” “走吧,”他话锋一转,站起身,“散步。” 作者有话说: 注:“JD”海外留学,法学博士,“LLM”法学硕士。
第五章 走什么? 云词被打得措手不及。 从这回学校,路程不算近,走的话得走十几分钟。 云词拎着袋子,看着虞寻的背影,很想把书砸他身上算了。 但是理智在拉扯他。 学分,绩点。 还有老严。 虞寻好像猜到他不会直接走人。 而他也确实像虞寻猜的那样,没办法扔下手里这袋书。 云词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跟他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傍晚路上人也不少,他俩的距离间隔长,中间还夹杂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直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停下脚步。 虞寻倚着路边的栏杆等他,懒散地喊:“怎么走那么慢。” 他这话一出,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他俩投来打量的目光。 在这种“这俩帅哥认识啊”的目光里,云词情绪挤压到顶点。他穿了件薄款防风衣,带领子的,他抬手把防风衣拉链拉到顶,领子立着,像口罩似的遮住他半截下巴。 再说话时,语气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很难看出来吗?” 虞寻眉尾微挑:“看出什么。” 云词:“我故意的。” 虞寻:“那你猜我为什么停下来,大庭广众地叫你?” 云词:“?” 虞寻笑了一下:“我也故意的。” “……” 虞寻又说:“你对散步的理解很独到啊小词,跟人相隔五百米也能叫一起散步。” “你说得对。” 云词用最赞同的语气说最逆反的话:“五百米是太近了。” 等他走近,虞寻后背离开栏杆,站直了说:“五米都不行,走我边上。” 云词:“……” 你他妈何苦。 既然大家互相不待见,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整天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套有意思吗??? 云词拎着袋子的手一点点变僵了,最后不得不跟上。 他和虞寻走在一起后,回头率增了两倍不止。 他抬手想把衣服领子再往上拉一点,最好能把他整张脸都罩住。 和虞寻并肩走路的感觉很奇怪。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手痒外加浑身都不自在。 身边这人浑然不觉,边走还边和他闲聊,好像两人真是来散步的一样:“听说你在二班?我一班。” 云词没说话。 “没想到你也报的法学系。” 云词沉默。 “咱俩差点同班,小词。” 云词沉默且有点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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