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说:“听音乐也适合放空大脑。” “教授喜欢什么音乐?” “古典乐。” 一定非常精通乐理吧,闻笛想,他们这类人搞爱好,就像做学术,刨根究底是习惯。 边城凝神看他,但目光似乎穿过他本人,落在遥远的事物上。“你……”他开口说。 “嗯?”闻笛清醒过来,等着剩下的话。 “你的英文名是什么?”边城说,“你是外文系的学生,应该有英文名。” 这个推断很合理,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学生,首个问题问的是英文名?这也太奇怪了。 “Samuel,”闻笛回答,“同学叫我Sam。” 边城又露出了那种眼神,探究、分解,而且半天没得出结果。问完英文名,他又专心用餐,直到把餐盘放到回收窗口,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闻笛作为外文系常见E人,快被逼疯了。 出餐厅时,边城终于张开了嘴,闻笛等了半天,等来三个字:“吃饱了?” 闻笛:“嗯。” 边城点点头,像是认可自己完成了承诺。闻笛紧蹙眉头,他没有借口进行下一次会面了,看起来,他只能跟暗恋对象缘尽于此。 他在心里翻来倒去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发出下次邀约的理由。他有点丧气,揣着手,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就像被抢了松果的松鼠。 他抬起头时,发现边城在看他,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闻笛还没见过数学教授的笑容,这人上课严肃得像是朝圣,是在迎接数学的智慧之光。吃饭也一板一眼,仿佛纯为满足生理需求,能毁灭任何厨师的自信心。 这个笑容像破开夜幕的晨曦。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柔和,脸颊两旁晕出括号的笑纹,平常严肃死板的人,笑起来明亮而热烈。 “再见,”他说,“祝你学业顺利。” 这句话让闻笛悸动到晚上。在狂风中凌乱时微笑,上楼梯时微笑,就连拖地的时候,他都对着塑料杆露出幸福的笑容。于静怡刚一下班回家,就被这个笑肌紊乱患者吓了一跳。 “唉,”闻笛对着窗玻璃说,“教授真是个好人。” 于静怡看了眼时间,决心为闺蜜的恋情拨出十五分钟,毕竟之前自己让他汇报,而且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详细说说。” 她还没坐下来,闻笛已经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饭总共没吃几分钟,愣是被他说成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史诗。于静怡听罢,露出为难又怜悯的表情。 “你这个人真极端,”于静怡说,“喜欢的时候,给人家加八百层滤镜,不喜欢了,在你眼里就是个死人。你得学会平衡。” “什么意思?”闻笛的毛刺竖了起来。 “你这饭吃的,我听着都想挖坑钻到地心去,”于静怡说,“就你一个人叽叽喳喳的,人家搭理你了吗?” “他问我的英文名了。” “人家看你可怜,勉为其难找个话题,”于静怡说,“就跟过年的时候长辈问你平常干什么一样。” “他只比我大三岁。” “心理年龄可能不是。” 闻笛瞪了她一眼。 于静怡叹了口气,几个月的暗恋好不容易往前挪了一步,不能打击过猛:“挺好的,单独吃饭,四舍五入就算约会了。” 闻笛还在回想那个笑容:“要是再多说几句话就更好了……” 于静怡起身回房,留他一个人在餐桌旁长吁短叹。地拖干净了,他走到阳台上收衣服。 闻笛和师兄是租户,无权处理阳台,所以没封窗。北京灰尘大,隔两天就要打扫一次。偶尔偷个懒,就会像现在这样,积起薄薄一层灰。 一打开阳台门,闻笛就露出苦笑。今天的风确实强劲,他偷懒没用夹子,好几件衣服都被吹到了地上,又得重洗一遍。他一边捡衣服,一边从牙缝里吸气,现在这个点,洗衣服影响于静怡睡觉,拖到明天,这个衣服上的污渍又让他如鲠在喉。 他翻检手里的衣物,查看受灾情况,突然发现了异常。 有两件好像不是他的衣服。 190的码,指定也不是于静怡的衣服。 他估测了一下风向,忽然脊背一凉。 这不会是从邻居阳台上吹过来的吧? 他起身朝隔壁阳台张望,晾衣架上好像确实空了几个钩子…… 中午积攒起来的好心情忽然化成了泡影。真晦气,闻笛想,大好的日子还要跟这家伙打交道。 他走回房间,拿手机切小号,又把对方从小黑屋里放出来,给衣服拍了张照发过去:【是你的吗?风吹到阳台上了。】 隔壁回得倒很快:【是。】 平常讲道理不听,认领失物倒是积极。闻笛刚想发“那我给你扔回阳台上”,对面就来了句“我去拿”。 闻笛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人要干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铃就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闻笛:为什么教授不多说几句话呢? 作者:多说你就要被他气死了。
第7章 错不算是十分错 清脆铃声响起的一刹那,闻笛差点把手里的衣服丢出去。 他镇定下来,抱着横七竖八的长袖牛仔裤,轻手轻脚溜进客厅,靠着门蹲下了,行迹鬼鬼祟祟,像被临时回家的主人抓包的贼。 这举动毫无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缩在墙角,门外的人又不会透视。 门铃又响了两下,于静怡打开门探头出来。他们是黑户,除了快递没人上门,这个点,小哥也下班了。 而且看闻笛的样子,不像收货,像躲债。 “什么情况?”于静怡问,“门外面是谁?” 闻笛举起食指放在唇边,冲她招手。于静怡鬼上身了似的,走过来,莫名其妙蹲在旁边。 闻笛把手指放下,竖起手掌放在嘴边,侧头悄悄说:“邻居。” 于静怡茫然了:“邻居你躲什么?” “开玩笑,人家是一米九壮汉,我跟他对骂那么久,他万一是来寻仇的,一拳把我撂倒了咋办?”闻笛压低声音,“再说了,我们是违规租房,要是露馅了呢?你看我们俩哪个像教授?” 于静怡跟朋友同学说话爽快,其实是外文系罕见I人。如非必要,不出门不社交不见生人。黑户本来就心虚,被闻笛警惕的表情一感染,惊慌起来:“他为什么上门?你招惹他了?” “不是我,”闻笛说,“是北京的风。” 门铃响了一会儿,突然转成了敲门。闻笛毫无必要地屏住呼吸,连带于静怡也被传染了,大气不敢出,和他排排坐在门边。 敲了几下门,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屏息细听一会儿,于静怡说:“走了?” 闻笛站起身,一条裤腿从胳膊肘垂下来,于静怡在它落地之前捞了起来,搭在闻笛肩上。闻笛凑到猫眼上看了看,摇了摇头。 “没走?” “啥都看不见,”闻笛说,“门上春联不是没撕吗?猫眼被那个囍字挡住了。”顿了顿,开始甩锅,“上个月不是让你撕了吗?” 于静怡抿了抿嘴:“你该问问学长,春节的东西,跨年了怎么还在。” 话音未落,闻笛感觉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循着声音翻找,把它从一个兜帽里掏出来,看到屏幕上跳出一条:【为什么不开门?】 他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这人不会就在门外,给他发消息吧? 他想回“不在家”,但他刚刚给对门发过衣服的照片,显然是回来了。 指甲盖点了几下手机,他咬了咬牙,发:【在厕所。】 发出去他就后悔了,这人不会十分钟后再来吧?于是赶紧补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给你放门口。】 邻居:【什么时候?】 问那么清楚干什么?等着逮他吗? 闻笛:【你睡前出门看看。】 邻居:【你放个衬衫要花俩小时?】 闻笛低头看了眼衣服,想了想,随手编了个理由:【我已经把它洗了,得等它洗完。】 邻居:【你为什么要给我洗衣服?】 闻笛:【我的衣服也掉地上了,顺道一起洗呗,反正放洗衣机,多件衣服又不碍事。】 邻居:【你给我拿出来!那件只能手洗,不能机洗。】 得,随口扯个谎都能踩雷。闻笛隔了两秒,回复:【好了好了,拿出来了,放心,还没开始搅呢,我拧干了给你哈,你先回去。】 邻居:【你快点,那件衬衫我明天要穿。】 闻笛看了眼衬衫,北京干燥,一晚上能干个七七八八,再用吹风机烘一会儿,不是不能穿,但有必要这么执着吗。【你明天穿别的不行吗?】 邻居:【那是我周五的衬衫,我必须穿那一件。】 闻笛盯着屏幕,露出老人地铁的表情。他试着想象一个人在柜子里按周一二三四五六七排好衣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呸,强迫症。 闻笛咬了咬牙:【行行行,你先走,一会儿就给你送回去。】 邻居有两分钟没回复,闻笛扭头跟于静怡说:“他应该走了。” 于静怡长舒一口气,撑着地板站起来,感到大腿一阵酸麻。她用手捶着腿,俯视闻笛,发出疑惑:“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惊慌失措,形迹可疑。 闻笛答:“因为穷。” 说完,他站起来,走进了厨房。洗衣机在水池旁边,他把自己的衣服抽出来,放进去,然后举起了宽大的衬衫。 “你在干什么?”于静怡看着他拿过塑料盆,往里放水。 “一个谎言需要很多个谎言来弥补。”闻笛说。 他做了一晚上家务,从扫地开始,以洗衣服收尾,区别是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 真晦气,闻笛一边把湿透的衬衫拧干一边想,高兴的时候总碰上这个混蛋。 于静怡狐疑地盯着衬衫,靠在墙边,看闻笛一边甩手上的水一边嘟嘟囔囔。她把手机在指尖上转了转,问:“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这周?”闻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日程,“应该有,怎么了?” “尤珺回来了,说要跟我们吃个饭,”于静怡说,“去吗?” 闻笛停下手里的动作,用胳膊肘蹭了蹭突然发痒的额头:“在哪?” “中关村一家日料店。” 闻笛在脑子里盘算起来,日料价格跨度很大,人均八十到八千都有。如果他的记性没出错,尤珺交的税都比他的工资高。 于静怡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人均一百二,吃得起。” 闻笛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下来,这个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好啊,去见见正经T大毕业生该是什么样的。” 他们都曾经是别人家的孩子,可别人家的孩子也有三六九等。有像尤珺这样在投行叱咤风云的行业精英,也有像他们这样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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