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出PPT,开始放视频。老刘还算守住了演讲者的底线,紧赶慢赶,在视频放完前进来了。 闻笛拿着战利品功成身退,暂时——暂时!——对导师产生了一丝感激。 回到家之后,他把U盘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喜滋滋地打开电脑,哼着歌打下邮件: 边教授,您好,我是外文系的在读博士。我在三教捡到了一枚U盘,发现是您留下的。我在数学系官网上找到了您的邮箱,发了这封邮件,想把U盘还给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他忐忑不安地点了发送,心情跟第一次往C刊投稿如出一辙。 举着手机,抖着腿,过了半小时,新邮件提示跳了出来。 这么快! 教授的邮箱每天都会收到期刊杂志编辑、学生、院系的各种邮件,这个回复堪称光速。 闻笛站了起来——他太激动了。 点开邮件,里面写着短短几句话,措辞礼貌文雅。 同学你好。感谢联系,U盘里有许多重要文件,丢失之后我很担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我明天上午有第四节课,11点半在三教门口碰面,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或者,你也可以把方便的时间发过来,我们再约。 闻笛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自动代入了教授上课时的声音。 他习惯了老刘自说自话的交流方式,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教授愿意跟学生商量,震惊之余,内心生发出深深的羡慕——读边城的博士也太幸运了吧! 高智商、有文化、懂礼貌,世上竟有这样符合自己理想型的男人,恋爱脑一点怎么了! 他立刻回复,同意对方约定的时间地点,在心里激动地咆哮。 自此之后,他就从面目模糊的路人甲,光荣升级为“还U盘的学生”。 他哼着歌,调出老刘给他发来审核的论文。教授们一般都是期刊的审稿人,期刊编辑接到投稿来的论文之后,会进行一轮初审,通过初审的论文会发给审稿人,让他们撰写评审意见,而审稿人一般会直接把这项任务转手给自己的学生。替导师审稿也算日常工作之一,闻笛打开这篇布莱希特的相关研究,开始了令人痛苦的文献审阅。 他一边看一边划线,在心里吐槽这篇论文的方方面面。 研究范围太广了,根本没法进行深入探讨啊。 这逻辑也太跳跃了吧,论点之间的连接呢? 二手资料占比太大,主观性太强,原始文献和历史文件呢? 参考文献太过时了吧,没法反映当前学术界对布莱希特作品的理解和评价啊。 批判完之后,他一边激情撰写评审意见一边想,看别人的论文都是垃圾,自己写的时候才知道,写个垃圾出来多不容易。 打了两行字,闻笛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隐忧在潜意识里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让人提心吊胆。 到底是什么呢? 手指按下回车,就像按下音乐播放键一样,隔壁的小提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闻笛“草”了一声,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来了!看来诅咒还不够灵验! 他拿起手机,愤怒输入:【没个完了是不是?星期三大白天拉琴,你没有工作吗?生活里没点有意义的事吗?】 邻居:【星期三大白天待家里,你也挺闲。】 闻笛:【我他妈国庆根本没歇,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你逼疯了!别用自己在音乐上的无能惩罚别人!】 邻居:【非得是天才,才配玩音乐吗?】 邻居:【学任何东西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有一开始拿琴弓就拉得好的。】 闻笛:【你还想让我等你循序渐进?就你这种音乐毒瘤,我神经衰弱了你还在锯木头!我跟你说,才能这种事儿是天生的,没有就趁早放弃,不要害人害己。】 打下这段话时,闻笛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学术上没有才能,导师也这么说,然而选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无奈的同时带着一丝痛悔。 邻居:【你从小到大学习一定很容易吧。】 闻笛:【你在说什么屁话?】 邻居:【自己学历很好就傲的没边,否定别人的努力,这种人我见得多了。T大尤其多。】 闻笛窒息了。这人不但污蔑他,还扫射校友! 他体内的怒气左突右撞,迅速点开右上角,一键拉黑。线上线下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去死吧! 一脚踹进小黑屋还不解气,闻笛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即将爆发时,一条弹窗让他冷静了下来。 新邮件提示,教授给他回信了:好的,明天见。 这短短五个字,如同烈日下清凉的泉水,洗刷了闻笛心中的烦躁。 他握着手机,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要是世上所有人都这么温文尔雅,该有多好。
第4章 恋爱汩没了人的聪明 带着与偶像面基的激动心情,闻笛扒光了自己的衣柜。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怎么排列组合,那寥寥几件破衣服,也翻不出花来。 他站在镜子前,端详乏善可陈的白衬衫和冲锋衣,用未经艺术熏陶的审美品评了一会儿,摇头叹息:“只能靠脸了。” 他在衣服堆里烦恼许久,听到门页开合的声音,猜想是于静怡回来了。周中的一对一通常是晚课,于静怡有时十点才下班回家。 听到脚步声挪到客厅,闻笛窜了出去,麻利地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汁,递给室友:“辛苦了。” 于静怡拧开瓶盖,倒灌一大口,长舒一口气,盯着大晚上头发一丝不苟的舍友:“这个点了,你穿外套干什么?” 闻笛把U盘事件简述了一遍,着重强调自己从陌生人变成路人甲的激动心情,然后扯了扯冲锋衣:“帮我参谋一下。” 于静怡认真看了半晌,点点头:“挺好,挺青春的。” “跟那件浅蓝色套头衫比呢?” 于静怡茫然:“你有浅蓝色的衣服?” 闻笛叹了口气:“你压根没正眼看过我是不是?” 于静怡陷入死寂,正常人谁记得舍友穿搭啊。她看了看自己朴素的运动外套,黑色双肩背包,客观地说:“我也没什么审美,你找个靠谱点的顾问吧。”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夸赞一下老朋友,减轻他的不安,于是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可是我们人文院草啊。” 闻笛丝毫没被安慰到:“这个样本数量太没说服力了,我们人文一共才几个男生?”然后又翻起了旧账,“你现在这么说,当年院里拍宣传片你可没选我。” “那不是因为尤珺跟那个王八蛋谈着吗?人家情侣公费恋爱,你凑什么热闹?” 闻笛想起那支被自己拖进回收站的宣传片,尤珺本人自导自演,男一号又是男朋友,拍的那叫一个青春洋溢,灵动美好。剪成片子之后,院方还把它放到官网和主楼里循环播放。她本人大概也没想到,一年后两人就势同水火,恨不得把一切爱过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 虚拟的爱情比现实长久,五年后,新人换旧人,零零后成了宣传主力军,闻笛才替老同学实现了这个愿望。 他一边追忆往事,一边四下端详自己,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那件好。” 于静怡看着闻笛从房间一进一出,每次换一身行头,然后问她一遍“和之前比呢?”整个客厅跟古早言情剧里的试衣间似的。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闻笛,觉得他脑袋被隔壁小提琴拉坏了。在第十次重复“差不多,都挺好”之后,她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脑。 闻笛正问她这条裤子是不是显腿短,发现顾问早就心不在焉了,有点气愤:“你干什么呢?” “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让你焦虑成这样,”于静怡说,虽然闻笛经常唠叨“数学系的教授”,但她一直以来都是被动吃瓜,把这件事当成无疾而终的crush,没想到这俩人居然真有碰面的一天。她该探探这个人的底细,别让老友又一头栽进坑里。“我打开数学系的官网了,他是哪个……”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闻笛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这是证件照?”于静怡盯着屏幕,“那他真人长什么样子?” “你要跟我一起旁听复几何吗?” 于静怡没理会他,仍然盯着屏幕,一脸不可思议:“T大怎么可能有帅哥?我四年一个都没见过。” 闻笛“啊?”了一声,于静怡又郑重地补了一句:“除了你。” 闻笛眯起眼盯着她,她自顾自继续往下浏览,同时抒发感慨:“小说里上顶尖学府的一个个都是潘安宋玉,我去T大图书馆,还以为会有什么白衬衫帅哥倚窗读书,结果一看,拖鞋老头衫,头发三天没洗,心都凉了,男生基数这么大,怎么能连帅哥的影子都找不到?”她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当年运气不够好,没遇上。” 闻笛坐在她对面的沙发墩上:“他本科不是T大的。” 于静怡往下滑,看到了工作履历:“哦,隔壁的啊。也是,隔壁数学系比我们好多了。” 闻笛刚要“啧”,想起来这是实话,隔壁基础学科确实更强。 “真吓人啊,”于静怡一边滑鼠标一边说,“13岁上大学,20岁博士毕业,26岁副教授,28岁博导,十几年把别人一辈子过完了。” “数学本身容易出年轻教授,”闻笛说,“他博士在普林斯顿,我查了一下,还有比他更年轻的,Charles Fefferman,John Maclean都是24岁不到就当教授了。” “真不是人啊。”于静怡感叹道。 他们周围都是名校生,现阶段,校友在哈佛耶鲁、剑桥牛津读博的不少,但做副教授的绝无仅有。 学霸也是有层级的——聪明人和天才的层级。闻笛也是聪明人,然而来T大之后,就从叱咤风云的省重点学神,变成自嘲“我本垃圾”的学渣,全程只用了一个学期。现在除了被导师嫌弃没天赋,学术成果还被学妹碾压。 一路绿灯的人生是什么感觉,他也很想体验一下。 “对了,”于静怡话锋一转,“你见完他回来跟我说说,我不放心你看男人的眼光。” “什么?”闻笛觉得审美受到了质疑,指着屏幕,难以置信地问,“我挑人的眼光还不够高?” 于静怡关掉骇人的履历网页,语重心长地说:“你总是会喜欢上完美的人,长得帅智商高家世好,样样拔尖,就只有一点不行——是个人渣。” 闻笛本能地想反驳,但回想过去的惨淡经历,这话不无道理。 “这次不会的,”他试图说服自己,“我有预感,这次绝对不一样。” 于静怡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聪明人为什么要谈恋爱”,然后拿起电脑,撤回房间:“我竟然把宝贵的复习时间花在跟你聊男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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