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盛千陵还记得酒店名字与房号,江里送他进门时,还算一路畅通。 仿佛预感到江里要走,盛千陵坐在床边,浓眉又微蹙起来,看着江里说:“里里,不要走。” 江里哪能不走呢,却只能先哄骗他:“陵哥,你先睡觉。睡醒了,就能看到我了。” 盛千陵好像消化了一下江里的话,乖乖脱掉鞋子和衣而睡。 几分钟后,江里听到盛千陵绵长的呼吸声,才慢慢走出房门,轻手轻脚离开了。 盛千陵醒来后,自然没能见到江里。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三天,江里又消失得不见人影。 江里倒也不是故意躲着盛千陵。 他原本就定了当天去汉口北进货的车票,只是因为某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就把动车票改签到了早上第一班。 所以天没亮他就从江陵出发去荆州站,很快便坐上了去汉口站的车。 哪知道下车时走得急,没注意到手机从宽松的裤兜里掉出来,遗落在了座位上。 等到后来发现手机丢失时,那列动车刚好已经出发,一路向西开去。 江里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于车站工作人员。 所幸很快联系上了乘务员,而且找到了他那支手机。 两边沟通许久,江里拒绝了乘务员说将手机放到荆州站的提议,表示会在汉口等着这列动车返程。 于是,又过两天,江里才拿回手机。 而他就趁这两天时间里,跑遍了汉口北,仔细挑选了今年的夏季男装样衣,又订好了货,叫卖家直接发货到江陵去。 江里拿到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就近找了一家麦当劳,买了一个汉堡啃着,又在火车站里借了个充电宝。 充上电后,手机缓缓开机。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又害怕真的看到什么。 可是,当盛千陵的消息出现在手机上时,他的心还是惊悸得停滞了呼吸。 三天时间,二百七十三个未接电话,一百三十四条来电提醒短信,还有五百二十九条微信消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里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混蛋。 混蛋咬着汉堡,哆嗦着,打开了盛千陵的微信对话框,并点击了一下右上角的「529条新消息」,于是页面自动跳到了盛千陵发的第一条新消息,就在那句「里里啊,里里」后面。 然后混蛋开始慢慢看。 前面几条都还挺正常,无非是用试探的语气,问江里去不去云峰俱乐部打球。 看起来全然忘记了那一晚自己喝醉酒发酒疯的事。 到了下午,语气变得略显焦急。盛千陵可能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发消息间距,总是隔一两个小时才增补一两句。 例如他说听卓哥说江里有个服装店,问是不是很忙,所以没时间打球。 到了第二天,盛千陵好像感受到了江里的冷淡。 他的语气变得明显悲观起来。 他说:“里里,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不回我,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又过许久许久,他才又发来消息:“为什么也不在家呢。江里,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再往后,就是拜托江里回复消息,只要江里回复,他就可以不在意之前被无视那么久。 到第三天的时候,盛千陵仿佛终于接受了江里又一次凭空消失的事情。 也是这一天,信息高达四百多条,断断续续,没有顺序,想到哪儿讲到哪里。 有时候在回忆他们当年初遇的情形,也说到了他当时是怎么一杆一杆为野路子球手示范学院派打法。 讲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示爱。 他说:“里里,我想你。求你回复我,好不好?” 又说:“里里,就算你玩腻了我,在这个小县城又遇上,也是缘分,是不是?回复我,和我打球吧,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纠缠你。” 姿态卑微得压根儿不像一位斯诺克职业比赛冠军。 江里手中那汉堡怎么也吃不完。 吃着吃着,便觉得这麦当劳怎么回事,做的汉堡怎么越吃越咸越来越咸。一气之下就想去食品安全部门投诉麦当劳,让他们长长教训。 不过眼下消息还没看完,投诉的事还是先缓一步。 再往下看,消息便简短了很多。 有一百多条,几乎都是相同的三个字——「对不起」。 盛千陵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当年他才是被抛弃那一个,却还是忍气吞声,重复地对江里道歉。 江里生气地把那咸汉堡一扔,从裤兜里摸出一颗徐福记棒棒糖,快速撕开糖纸塞进嘴里,稍微缓解了一下口腔里那股奇怪的味道。 他滑了滑微信消息,最终翻到了最后。 最后一条消息是这样这样写的:“江里,对不起,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以后不会了。我订了晚上八点回北京的机票,以后不会再过来,也不会再打扰你。再见。” 江里就坐在那儿,用力咬着糖,在下意识的情况下,手心颤抖着点开了盛千陵的头像。 是一只在小区里撒欢的狗。 当年,江里曾在盛千陵面前这样示弱。 他说:“我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啊。” 盛千陵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没关系,我正好想养一只小狗。” 麦当劳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经过,注意到玻璃门里高脚椅上的江里,拉一拉妈妈的手,好奇地问:“妈妈,那个哥哥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啊?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弄丢了最爱的芭比娃娃?” 小女孩的妈妈心虚地把小女孩一拉,大步走开,边走边讲:“嘘,小声点儿。你的芭比娃娃不是又找到了吗?” 可是他的却找不到了。 江里想。 盛千陵八点从沙市机场回北京,那最迟七点半会通过安检。 可江里还在汉口动车站,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如果能买到五点半前往荆州站的票,一个半小时动车到站,半小时转车到沙市机场,也刚好是七点半。 赶不上的。江里对自己说。 别去了,忍一忍,就不难过了。江里又说。 可当江里抬头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还了充电宝,此刻已经飞奔到了汉口站的二楼侯车室,焦急地等待着五点半那一班从重庆北来开的列车。 七点半,他准点回到了荆州,到达了沙市机场。 这个机场不算很大,人也不多。 江里一下的士,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大厅里冲。他的头发往后飞扬,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与不安。中间不小心撞到几个路人,匆忙说完「对不起」,又开始奔向安检口。 安检口也不大,有几名旅客正在接受检查。 江里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眼睛盯着那些即将过安检和已经过了安检的人。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然没见到盛千陵的影子,江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像盛千陵这样的名人、球星,怎么会和普通人一起坐在普通的候车厅呢。 他一定是在某个VIP休息室里,只等时间一到,就直接过安检登机。 江里又转身,飞快往贵宾候机室方向跑。 他来过这个机场很多很多回,已经完全摸熟了这里的布局。 边跑时边看一眼时间,七点四十五分了。 可这个点,即使是商务舱乘客,恐怕都已经登机了。 江里心中的悔恨与痛苦猛烈袭来。 他不知道在悔恨和痛苦什么,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和贵宾休息室一样。 空了。 他就那么看着空荡荡的休息室。 里边还摆放着柔软的沙发和各种精致可口的点心。沙发上的褶皱还没有自动恢复,仿佛先前坐在这里的人,离开得并不久。 沙发边还有一面镜子。江里抬起茫然空洞的眸子朝那镜子看一眼,却没有了往日那样自恋的勇气。 却只说:“江里,你好狼狈啊,真像一只流浪狗。” 又过了好久好久,江里终于抬起沉钝得像灌了铅的双腿,慢慢转了身。 一回过头,却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就静静地立于他附近不足五米的地方。 那人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搭一条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裤,皮鞋擦得锃亮,整个人看起来气质卓绝,宛如雪山上的青松。 那人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江里走过来。 江里愣着没说话,眼睁睁看着那人伸出了手臂。 下一秒,他被那人搂进了怀里。 隔着两层布料相拥,江里几近冰冷的身体终于慢慢有了温度。 他疲倦颓废地质问:“盛千陵,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盛千陵却像用尽力气,慢慢地说:“里里,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江里:不好。 全文完。 芭比娃娃 null
第7章 这狗东西。 2014年。 汉正街还没完全拆迁改造,武胜路的人信汇正在筹建中。 地铁6号线还没动工,汉江边的江山如画还没有涨到一平四万。 那时候的武汉还被调侃成全国最大的农村,那时候的公交车司机还没有被限速,把车开得像F1满城飞驰。 江里穿着件松松垮垮的蓝白色校服,单手抄在运动裤裤兜里,叼着根棒棒糖慢慢悠悠走出二十九中。 身侧斜挂着书包,书包里装着刚发的考了十八分的数学试卷。 少年个子高,净身高一八零。背很挺,走路姿势闲散。发色偏浅,蓬松柔软,堪堪遮住眉毛。 好看得清清爽爽,又透着一丝痞气。 两个男生疯跑过来,围在江里身侧,其中一人笑道:“里哥,晚上去不去撸啊撸?” DOTA和LOL在学生中很流行,可惜未成年的学生只能去黑网吧联机游戏。 江里像夹烟一样,用两根手指取出嘴里的甜橙味棒棒糖,斜着眼睛看同桌陈树木一眼,含糊道:“撸你大爷。” 陈树木没个正形,神秘兮兮凑过来,坏笑道:“里哥,这都同了两年学,我怎么没发现你对男人有兴趣呢?还是老男人。” 江里抬起讥讽的眉眼,吊儿郎当地说:“就怕你大爷人老色衰活不好,不能满足我。” 见陈树木瞠目,江里冷哼一声,重新含着糖,长腿一迈,大步走了。 他家离学校不远,就在汉正街附近一条叫集贤路的小巷子里。 这儿一片全是老破小,占着汉江边上的黄金位置,却迟迟没有拆迁。 老破小正对面就是高大气派的凯德广场,广场外的巨幅LED电子屏上展示着各种奢侈品牌的广告,看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和灰头土脸的老破小有着天壤之别。 江里回到家,把书包一扔,又麻利地脱掉了校服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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