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脸生得欧化,第一次去她店里,蹦出几句沪语时,她着实吃了一惊,后面一来二去,慢慢买成了熟客,她对辛戎自然关照起来,常常连买带送。更何况,赏心悦目的美男子,谁会不喜欢,她见着他来,饱了眼福,不照样受益? 辛戎订了一尾上好活鲈鱼,还有些冻鳕鱼,老板娘麻利地过称、磅好、装袋,收完钱,在围裙上抹抹手,叮嘱他,鲈鱼一定要放姜葱丝隔水蒸,这样才能保证鲜美。 他微笑着应好,接过包装袋,与老板娘闲扯了几句,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驻足,回头望定鱼铺,心里忖度,辛羚要是真来美国了,如果闲不住,要不然跟她开个这种店铺吧,卖点杂货什么的也行。最好在唐人街,那里跟香港氛围类似,不至于有隔阂。他帮她搞定财务、以及一切麻烦手续。接触到华人,就能说中文,不啻为融入新环境的一种绥靖方式。 一畅想到未来,他嘴角便藏不住笑意。当然,一切要以辛羚的意愿为主,他不慌张,决定一点一点,把他们母子俩错过的年岁,弥补回来。 有专人上门布置招待会,但下厨,辛戎决定亲自来。 他在厨房忙碌,楼下门卫来电,询问他今日是否有客来访。他想也没想说是。门卫说,好的好的,迅速挂了电话。他想,许是午间安保换了岗,大概拿不准,所以才再来确定一遍? 可几分钟后,大门铃声骤然响起,他甚至吓了一跳。去开门,一大捧鲜花直戳面前,诧然间,听见熟悉的声音。 “哒哒。”是佐伊,从鲜花后露出脑袋,朝他挤眉弄眼。 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不对,不止一个。 兰迪从佐伊背后缓缓探出脸,递出一个“抱歉,打扰”的微笑。 “怎么来这么早?”辛戎接过花,交给布置专员。 佐伊摇头晃脑地进屋,“给你搭把手呗。”她熟门熟路转到厨房,“嘿,我就知道,你是要亲自下厨!你看,这不正好,我把兰迪也叫来了,免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辛戎笑着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佐伊说到做到,把正在客厅里欣赏摩登壁画的兰迪推进厨房,一直推到岛台前,开始指挥对方行动。 辛戎抱臂,眼神戏谑,盯着他俩。 兰迪很温柔,并不计较佐伊的“颐指气使”,相反,他处理、清洗食物的手法,比佐伊更利落。佐伊声势虽浩大,却没耐心坚持,干了一会儿,就甩着一手水珠,要转移战场,去帮辛戎监督聚会布置。 厨房里,只剩下两人。 “谢谢。”辛戎忽然说。 兰迪正在轻轻搓洗那条鲈鱼,鳞片刮光了,滑腻的鱼身,屡次从他指头下“逃生”。“别客气。”他转过头,眼睛直直逼近辛戎的眼睛里。 辛戎清清楚楚,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涌动。安静了片刻。他别过脸,从冰箱里找到一块不锈钢皂,递给兰迪,让他用此除腥。 兰迪闷不吭声接过,谦卑地一笑。 辛戎往后撤一大步,像是某种本能。不知为何,兰迪愈表现得友善,他就愈想防备。比起表象,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兰迪一副好好先生状貌,说不定只是在混淆视听。 佐伊跟他提起过,兰迪有过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十四岁时蹲了监狱,待到成年才放出来。这算是解决了“监狱小子”的谜底,至于为何进宫,她私下里打听过,可问了一圈,马场人齐齐缄默,没问出个所以然,像是大家一致暗认的禁忌。 尽管兰迪疑点重重,却不妨碍他选择了他,赌一把。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直觉,兰迪为左家鞍前马后,却被整个家族势力排除在外。这股轻慢、排外的势力,你似乎看不见它,可它却流淌在家族成员的言语和肢体中,彻首彻尾。 备好菜,佐伊再度走进厨房,直喊口渴。辛戎笑笑,开始煮茶,茶水煮好,兰迪帮忙端到客厅,仨并排坐进一张长沙发,各自捧着一杯茶,谈天说地。 时间一晃而过,辛戎起身,抻了抻腰,说自己该去烧菜了。话落,扎进厨房。 他将围裙挂到脖子上,正准备系,一只手擅自覆了上来,替他熟练地系好,还不忘抻平他后背的褶皱。 没想到,兰迪跟着他进来了。 “常常帮人这样做?”辛戎不慌不忙地扭脸问。 “以前的话,有是有,”兰迪翘起嘴角笑,“仅仅帮过女士而已。” “哦?”辛戎昂起下巴,故意揶揄,“也像这样出其不意?” 兰迪没吱声,静静看他一会儿,柔声说,“有些不一样,你是第一个,我会特意的......”然后,制造了一个吊胃口的停顿,才继续,"这么殷勤。” 辛戎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奇怪,在这样一个开放自由的国度,男人对男人,女人对女人,也可以互相爱慕,或者肝肠寸断。 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是另有所图?这样也好,他又多掌握了一枚胜利筹码。 “谢谢。”辛戎拍拍对方肩膀,然后手指顺着肩线,若有似无下滑,最后,在指端轻柔拂过。三下两下,比起撩人,更像是在融化人的意志。 兰迪一动不动,俨如一尊塑像,怔住了。 辛戎想,多么没出息的男人。忽然,兰迪意外地抓住他手腕,将他一把扯近,扯得他浑身一颤。对方的脸,在眼前放大,一个狰狞的笑刹那间绽开又敛回。这次,换他一动不动了。 “杰温,有人说过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多情又无情。” 好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他甚至明白,自己的美丽,对许多人是一种折磨,他们想得到,而又不可能得到。 辛戎定下心神,不带感情地反问:“是吗,你喜欢?” 未等兰迪作出回答,他便使劲挣开束缚,尔后揉着手腕,半开玩笑说,耽误了不少时间呢,兰迪,你也不希望大伙饿着肚子吧? 辛戎长了副漂亮模样,烧得菜也同样漂亮。众人品尝过后,赞不绝口。开了几瓶红酒,推杯置盏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马工们归根究底都是大老粗,佳肴美酒入胃,得到极大慰藉,遂开始上头,肆无忌惮起来。谈论的马场轶事,不时往下三路走,就连母马与公马的交配,也能被他们拿来打趣。 辛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面色木然。他也在农场待过,自然明白这些交流是怎么回事,无伤大雅。 在获胜的终点,不能只看到明亮镜头和娇艳花束,还有背后这些,臭味的汗水,粗糙的声音,它们粗鲁而简单,很真实,用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抚育了一匹匹无畏健康的小马驹。 他敲敲酒杯,吸引大伙注意力,准备进入正题。这时,电话铃响起来。 铃声震个不停,没辙,催促着辛戎从座位上离开。 接通后,辛戎捧着话筒,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一变,甚至没控制住地大声问:“怎么回事?!”接近于吼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向他。 辛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众人作了个“没事”的手势,然后压低音量,“等等,我换手机打过来。” 挂了电话,辛戎不语,兰迪觉得他脸色有些发青,想张嘴关心,却被他摆摆手,直接拒绝。 辛戎闷着头,躲进书房,拨通越洋号码,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就在刚刚,电话另一端告诉他,按照他吩咐安置好的辛羚,被人截胡,接走了。对面正在四处寻找,已经找了半天,瞒也瞒不下去,自然得让他知情。 “辛先生,我、我好像看见了您母亲......”那边气喘吁吁,似乎是边跑边说话。 辛戎紧张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对面肯定。 话筒似乎被对方拿远了些,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悬而未决。辛戎听见有人在大声而急促地呼唤母亲姓名,接着啪嗒一声,既闷又沉,像是手机滚落,掉在了地上。对面整个静音。 他跟着提心吊胆,就算无人回答,仍然不懈地问“找到了吗,是她吗?” “戎、戎戎?”一个女声靠近了听筒,似乎喊了他小名,含含糊糊。 辛戎懵了一瞬,是辛羚吗? 他手指关节攥得发白,张了张嘴,刚想问,那边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的男声。 “是你吗?辛戎。” 辛戎整个人在一瞬间僵滞,只有额角在拱动,血管鼓胀、发热。他霎时觉得屋内光线太亮,明晃晃的,照得他喘不过气来,忍不住用手去遮挡眼睛。可怎么都挡不住,一目了然,像张丝绒幕布,徐徐下降,将他裹成现场唯一木乃伊。 他一声不吭,那边就像笃定了似的,自顾自继续说。 “好久不见呢,辛戎。” 他睁眼闭眼,颤抖起来。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 “是我,辛戎,还记得我吗?”那边叹了口气,“祁宇。” 作者有话说: 谢谢评论、打赏的各位。
第7章 6 6 “不要对我妈乱来......”辛戎有些哑地开口。 男人敞亮地笑了一声,而后又无奈叹气,像是觉得辛戎搞错了自己的意思。 “怎么会呢?我会好好关照她的,”祁宇说,“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辛戎没有同他寒暄的打算,他也没心思同他条分缕析,“祁宇......我只重复一遍,不要动她,否则......” "否则什么?” 放狠话,不能解决眼下问题,辛戎深呼吸,将怒放的情绪随着呼吸一并收回。“让她走,回她住的地方,安安静静的,不要再打扰她。” 祁宇听出了对方声音里的防御,他也不想将这场时隔多年的对话,弄得僵持、愤懑。 “我只是来看看她,跟她吃顿饭而已,你不用大惊小怪,放心,一切照你的意思来。” “说话算话,”辛戎冷静了不少,“让她接电话,我要跟她说几句话。” 祁宇嘿地一笑,应好,把手机递给了傻愣愣站在一旁的辛羚。 辛羚在祁宇示意下接过手机,贴着话筒,轻柔地说:“戎戎,是妈妈。你好吗?”而后,静静地保持聆听姿态,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祁宇发现,她眼里逐渐有了泪光。 他心算,她等了多少年,才等来与儿子这样的通话?二十年?不、好像更长,记不太清了。她是怎样熬过来的,有没有那么一刻,后悔错过孩子的成长?她一定不知道,辛戎与她有着酷似的样貌,其实也不尽然,辛戎的美丽,更偏向于雌雄莫辨。那自己呢,又是多少年?七年、八年?他不敢去数,怕数清楚了,只剩无尽的懊恼。 通话结束。辛羚攥着手机,愣神,好似还在回味。 “阿姨,你说辛戎是不是在等我?”祁宇突然问,语气有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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