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的肩部被血染红,但他还是对着许清修笑,“是我对不起你,不该骗你。” 许清修静静地看着他,而后向上微微仰头,“人各有志,可你不该用楚夫人和承风来威胁我。” 佐平阳道:“算是我的愧疚吧,我不会杀你。” 慕容青的手落下,许清修被点了穴道,无法再使出内力了。 卢照水即使在自己身上还大大小小十几个血窟窿,林中鹤还不轻不重锢着他条件下,还是挣扎着上前拍了拍慕容青还流着血的肩,“你小子!你怎么也进来了?” 慕容青揉揉被他拍中的肩,龇牙道:“很疼的好嘛,你轻点。” 卢照水苍白着脸,翻了个白眼,道:“一个两个,为什么都想往这个黑窟窿里钻?!” 一语双关,连带着旁边林中鹤也抿了抿唇。 慕容青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落下的手就被林中鹤的手隔着衣服握住。 林中鹤那双无神的眸子,像深潭一样,对着慕容青。 慕容青撇嘴,心中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将手从卢照水的肩头放下。 当时卢照水来拍我伤口时怎么没见你可怜我? 一句话被慕容青咽下,他笑嘻嘻的,细长眼睛往上一挑,故意说道:“当时不说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这不,我赶着过来了。” 卢照水听到他这没脸没皮的话,吐吐舌头,“谁要和你一起死,恶心死了。” “哦对了,你们来时,出的哪扇门?” 总不能真死这吧。 闻言,慕容青耸耸肩,“很不幸,”他指了指刚才卢照水快要掉进去那扇门,“看上去,它似乎和来时不太一样。” “是转换机关。” 卢照水抬头看正在说话的林中鹤,这个地方的上方也镶了不少的荧石,恰有一束荧石的光从上而下打在他的脸上,被鼻子遮住一些,于是林中鹤的整张脸几乎都融在光中,只有嘴巴那一点,还能瞧见一点淡淡的粉。 卢照水勉强移开视线。 他现在走路都要靠林中鹤支撑着,一只胳膊挂在林中鹤的肩上,腰被林中鹤箍着,整个人都贴在林中鹤怀里,他身上流血不止,林中鹤的半边身子也都被染成红色。 林中鹤道:“每过段时间,四扇门便会打乱一次,那扇能离开的门,一定还藏在剩下的三扇门中。” 大概是流血太多,卢照水有些累,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脸面,他将头靠在林中鹤的肩上,他感受到林中鹤的身体先是滞了下,而后,那肩便略微向下了一些。 幅度很低,但刚好够卢照水舒服地靠着。 这四扇门上都有诗。 “云染河面细细白,风剪梨花片片云。” “相见东风和细雨,恨晚雨骤雷声震。” “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 “倚阑杏花飞,来去江水空。” 卢照水一句一句读着,林中鹤垂下眸子听,头微微向卢照水那处倾斜,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卢照水手痒,忍不住揉了他头一下,“你慢慢想。” 佐平阳咳了两声,卢照水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三个大活人,他也没敢回头,余光瞥了瞥林中鹤,神情还绷着,只是整张脸都涨红了。 大概也是知道气氛有些尴尬,佐平阳主动问:“难道还是你父亲最喜欢的诗不成?” 林中鹤依旧绷着脸,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遇见的诗吗?” 红楼梦外绿珠缘,云中城外凤栖处。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红尘似网重重覆,歧路各自匆匆休。 “除去画上提的重重覆那句诗,其余两句都是刻在石壁上。” “红楼梦外绿珠缘,云中城外凤栖处,死生契阔;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在梦中,久别重逢……按照这个顺序向前推,难道是两心相许?” 慕容青道:“可这四句诗里,似乎并没有两心相许的诗。” 佐平阳否决,“不,不是两心相许,是一个人的心动。” 在木夕行的视角中,根本没有他和公主的两心相许,只有他一人不该的独自心动。 风吹荷花动,何夜不摇莲。 晚风将荷花也吹动,涟漪乍起,搅乱一池水——我没有一夜不在思念你。 卢照水对林中鹤道:“走吧,我们去推开那扇门。” 林中鹤却只说,“让慕容公子扶着你吧。” 卢照水扯着林中鹤的衣服不松手,“不会真要我和那人死一起吧?走吧,我们一起。” 慕容青不理那两个连体婴一样纠缠的人,他步子快,一把推开写着那句诗的门。 回过头来,他阴阳怪气地勾勾唇,“这下不用争抢谁来开了吧?” 无事发生。 “请吧各位。” 卢照水呵呵几声道:“谢谢啊。” 门后还是一个墙壁上镶着荧石的光亮密室。 众人进去时,都小心翼翼,生怕踩中什么机关一命呜呼。 许清修已经没有武力了,在众人都仔细着自己的性命时,没人料到他会突然出手。 “砰”一声,佐平阳转过身来,掌心的气流还没成形,腹部就直接被洞穿了。 佐平阳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致命一击。 许清修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他很快就缓过来,慕容青扶住将要倒下的佐平阳。 “唰”一声在空荡的密室中展开,青白色的扇面,血还尚未干净便又再添新血。 慕容青眼睛瞪大看着因剧烈疼痛,整张脸都是冷汗来的佐平阳,“我明明…” 明明点了他的穴。 许清修被震开,刚才那致命一击,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但他还是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跪下,他吐出嘴中的血,抬眼,“还得感谢,佐楼主的摩多心经啊…” 《摩多心经》是教授人护心脉的书,本收藏于普陀山庄的尘非土书房中,后被林中鹤作为交换与了佐平阳,岂料最后又被佐平阳当做人情送给了许清修。 许清修护住了心脉,所以慕容青那点穴作用就不太大,只是,护住心脉后的一段时间便不可轻易使用武功,刚才他强行破开心脉中阻碍的一瞬间,胸腔中的心脉恐怕都已断裂,那一击,算是他的最后一博。 佐平阳并未想到这一处,他少有的心软竟然害他至此,他极力平复自己因为大量流血而飞速流动的血液,他的喉咙没有损伤,只是太过于疼痛,以至于他暂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许清修看出来了他们其中有人身份不对了。 毕竟他们得以进来这件事就容易惹人生疑,如果许清修也知道一点栖鹤楼的事,那他很容易就能知道,一个入口是供林震南出入,而另一个,是为了顾氏后人而设置。 他擦净唇边的血,那双淡漠的眼有些涣散,不知道在看着谁,“顾氏余孽…” 众人心下都是一颤。 许清修发现什么了? 许清修没有拂尘,手还利落,一瞬间,巨大气流席卷而来,其中泛着白光的一道,如利刃一般,破开层层气流,直冲林中鹤面门而来,“你若还有点良心,不愿扰乱如今的太平盛世,就该自裁于此。” 林中鹤的大袖飘扬,像是飘荡的朦胧烟雨,他一只手握着展开的扇,一只手五指张开,气流冲荡间,灰尘四起,周围的墙面也被挤压,发出怪异的“吱呀”声,林中鹤隐在灰尘与青色中,外面的人看不见他,只听见与他周身凶猛气流不符的清淡声音,“与你无关。” 许清修认错人了。 但林中鹤不想否认。 清灰坠,青衣沉,玉冠落,清脆的声,像一圈一圈涟漪,在空旷的密室中慢慢晕开,又逐渐消失。 许清修倒下了。 失去了玉冠的束缚,如丝的长发泼墨一般倾泻而下,林中鹤向前走了一步,无悲喜神采的眸子此刻猩红无比。 许清修不能活了。 这并不是林中鹤第一次杀人。 但杀人时手抖,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他杀他父亲的时候。 他那时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何要同契诃族人合谋,他只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现在他大概知道了自己父亲迟来的深情——他要给顾鹤尘招魂,需要契诃人的帮助。只是他依旧不明白自己的父亲。 既深爱着顾鹤尘,又为何要害她至此? 不明白又能如何,知晓这件事的人已快要死尽,他也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恶果既已酿成,隐情就并不那么重要了。 尽管与父亲有这么些年的相处,但他依旧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模样、脾气都很模糊,只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林震南是个自私自利、寡情薄义之人。 他杀了林震南,其中有许清修的帮助,更多的是佐平阳的引诱。 但他不后悔,只是在体内寒毒侵扰睡不着的深夜,他偶尔会想起,林震南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时的惊讶与不甘。 许清修的身体逐渐瘫软了下去,林中鹤袖中有什么东西掉落,或者说,要物归原主了。 是个锁。 上了锈的锁。 许清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掉落的锁被他的灰袖子遮住,而后消失在了灰袖中,众人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 只有卢照水与林中鹤对那生锈锁上的字心知肚明。 许清修靠在那面墙上。 四扇门都被关起来了,偌大的密室中只剩下一个将死之人的喘气声,这喘气声太重,也太急,像要把这一生的气都喘尽。 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他怔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锁,透过锁的空隙,一个荧石的光打了过来,许清修的脑袋已经不怎么清楚了,这束其实并不太刺眼的光于他来说,都像有火种喷溅到他眼中一样,让他疼痛且晕眩。 什么大义家国,众生云云,在此刻他都没能想起来,一向心怀万象的人,到了最后一刻,竟生出了难得的自私。 锁上的锈被血覆盖,许清修喊了声“楚楚”。 而后,密室中最后一点喘气声也没了。 楚楚早已随风散去。 世间哪里还有楚楚呢? 佐平阳腹部的洞还在流着血,尽管面如白纸一般,但还是笑盈盈的,他道:“你们走吧…” 像是普通的告别,仿佛他们还能相见。 慕容青固执地还要将他的手挂在肩上,佐平阳却笑笑,将手又抽了出来,“子衿,没必要了。” 他尽力站起来,装作个没事人,“我歇一会儿,待会儿跟上你们就行。” 卢照水道:“我们和你一起吧,我不喜欢欠人东西,刚才许清修那一招,毕竟你挡的。” 佐平阳的眼缓慢地眨了几下,“也是我要你们留他一命的不是?没什么欠不欠的。” 只有林中鹤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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