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含同情的拍了怕女人的肩头,以示安慰,这种安慰,虽然无用,很奇怪,如果来自一个陌生人,就会贵重很多。女人抬起头,他看见时间在她脸上似乎突然加了速,让她在几分钟内老了好几岁。 见义勇为被判重刑的丈夫,罹患绝症的小女儿,神有时候就是偏爱那种雪上加霜的剧情,好像看别人的痛苦加剧成为了一种特许的慈悲。既然能看到一家三口团聚,估计今天能在医院见到闼梭的机会渺茫了。他走回办公室,一般情况下,夜里人少,他都会乘坐电梯的,也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转入了楼梯间,意外的,又惊喜的遇见了那个男人。 他双膝合拢,好学生一样的标准坐姿,正翻阅着资料。 “又在这儿见到你了——”他柔和悠转的嗓音在闼梭背后响起,让男人打个激灵,像是听到山洪海啸的响动一般,惊愕的回过头看向了诃奈期。 那个神情好像见了鬼,诃奈期暗自想着,露出甜美的笑脸:“吓到你了?” 合上资料夹,闼梭跟着笑了,摇摇头,两张演唱会门票也掉了出来,诃奈期弯腰拾起,在看到演唱会上的歌手名字时,惊讶道:“你也喜欢灼染?他的门票可不好买——” 男人没有接过门票,无奈摆摆手道:“我对流行乐根本不在行——”一副老干部涉世不深的样子。的确,灼染硬塞的门票为难了他,瞧了眼诃奈期:“您很喜欢灼染的歌吗?这票送给您吧,可以和朋友一起去——” “这可太贵重了,可惜我没有那种能一起看演唱会的朋友。”诃奈期大言不惭的说道,这话要是让帛犹昔听到一定会心碎一地。 “那——不知道诃医生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闼梭小心问道。 正中下怀,诃奈期满心喜悦的点点头:“好!”突然想到了那通电话,或许他现在的困境,只有眼前的男人能为他排除了:“大司法是怎么看待杀人嫌犯的?”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闼梭不明所以:“杀人偿命吧——诃医生想说什么?” 他阴着脸道:“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一个杀人犯,你会怎么办?” ☆、章九|落水现场 章九|落水现场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是诃奈期的神情太过凝重还是太过严肃,那份格外刺目的阴鸷,仿佛不着地的暗夜突然来袭,腾空落在闼梭眼前。有那么一刻,闼梭竟然真的信了他的话,随即恢复如常:“医生说笑了——” “我有一个弟弟,失踪了十年,近日突然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他的下落——” 话到这里,寥寥数句,闼梭却听出不一样的意味,问道:“你弟弟还活着吗?” 诃奈期神色一变,猛地看向闼梭,被他的敏锐惊到:“不愧是大司法——我也不知他死活,我们打捞出来了他落水的车——车都沉到了海底,人应该也死了吧——” “找到尸体了吗?” 摇摇头,诃奈期长吐一口气,聚集了太多的疲乏:“没有——” “不知诃医生愿不愿意让我去看看现场?” 诃奈期眼睛一亮,如果闼梭愿意帮他会容易很多:“不会太麻烦吗?” “您不是协助过我办案吗?我也应该回报您啊——”那双澄清的眼看向诃奈期,既天真又诚挚,让诃奈期无法拒绝。他突然明白那些女孩迷恋这个男人的理由,这人的魅力,不是举手投足的稳重成熟,而是偶尔泄露的清澈与至臻。 ++分界线+++ 深夜车辆稀疏,每一辆车都是快速通过,好像身后有人催着,分分钟钟都不能逗留。开过跨海大桥,灯火通明,蜿蜒曲上,盘龙游蛇一样。海面仿若从身体两侧开始延展,一直到无际,微光初现,黎明的在波光粼粼下挣扎着画出一条黄线,试图隔离天与海的区别,山越来越近了——被烟雾拢入怀中的山石,丝丝朦胧的纠缠,让巍峨渐渐丧失了自己的脉络。 他侧了一下脸,瞥见闼梭蜷缩在副驾驶位置里,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此时像个婴孩一样毫无防备,又像是无力设防,手里还攥着一个笔记本。初夏的晨,还是多多少少带些凉意,脱去外套为男人盖上。闼梭惊醒,起身问道:“到了吗? 温柔投去笑容,语气哄着孩子一样:“还有好一会呢,睡吧——” 闼梭并没有听从他的话,睁大眼睛,越来越清醒:“你弟弟是一个怎样的人?” 回复道:“顽劣的人吧,很喜欢搞恶作剧,但是每一次,挨骂的人都是我——” “为什么?” 这种话他很少跟外人说得,就算是帛犹昔那样的至交,他也不会透露一丁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是他疲劳驾驶过度吗?开口道:“有的设定一旦开启了,就不容易切断,他在父母的心中一直都是乖孩子,我么,就是一个孤僻的怪咖,会哄父母开心的孩子,和与父母疏远的孩子,你会选择相信哪个?其实父母生下孩子的目的都不纯,就是供他们开心的乐子,和马戏团的小丑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有的卖力,有的偷懒而已——” 听了这话,闼梭沉默良久,也不知在酝酿什么,就在他以为男人已经赞同自己观点的时候,突然开了口:“我是被收养的,十九岁之前对自己的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养父母对我很好,让我很幸福,如果就像你说的,我的出现能带给他们快乐,那这个小丑我是愿意做的,逗他们开心,真的很好,我也知足——”他说着,倒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圣母,而是来自于一种卑微的希翼,那种希翼像是海面一点一点明朗的微光。 说不清这种感觉,如果换做别人,或者换给别人说,他都会狠狠回击过去,但是从闼梭口中说出来,就是一种轻小的心疼,钻进心里,戳了他一下,不重,却留下一阵疼麻。 谁也没再说过什么,闼梭也感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低下头,搓着手,好若犯了错的孩子,诃奈期看他这样,温言软语道:“海边冷一些,你穿我的外套吧。” 真就听话的穿上了,诃奈期个高身壮,闼梭瘦削个子矮,一米七的人罩在一米八五人的衣服里,袖子都是长的,男人尴尬的笑笑,把袖子挽了:“我穿大了——”这个笑,也不那么浓重,轻轻一刷,露了一双虎牙,还有梨涡。 他愣了神,方向盘摆动大了,差点撞上隔离带。 “怎么了?” 没法说他刚刚被那个笑影响了心智,这话没法出口,咳了一声:“有只麋鹿跑过去了——” “这里有麋鹿吗?” “应该有吧——有山有海的——”勉强打着哈哈,理由牵强得自己都编不下去。车停下,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诃奈期喘了口气,解开安全带:“到了——” “那人跟我说到68国道找找——” “为什么找到了海里?”闼梭问道。 的确是要佩服司法人的犀利,很快抓住了关键:“我在草丛里发现了背包,然后看到了崖底的轮胎——” 十年后的现场,哪有那么容易勘察。可是,一个背包,十年后还在老地方躺着——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还是一个轮胎更有可能十年屹立不动的在那里等着—— 发现了疑点,闼梭也没说什么,沿着国道往下走,十年,什么样的痕迹都不存在了,但是可以估算出车祸发生的场景。诃奈期也不知男人在想什么,跟在后面。大约走了五百米,闼梭突然停下,一只倒在路边的小麋鹿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过去,麋鹿早已经死了,尸体僵直,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被海鸥啄食着,那些海鸥见了他,也不惊慌,反而袭击过来,被闼梭挥了两下赶走了。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诃奈期捂着鼻子:“这是?” 闼梭回道:“应该是穿越国道的时候撞死的——”看向诃奈期:“以诃医生的专业角度来看,是不是撞死的?” 终于明白法医的工作是什么了,估计是每天都要面对这种臭气熏天的死尸,掏出手帕垫着,诃奈期憋着一口气,翻过麋鹿,的确有一处大伤口,站起身,说道:“撞伤——” 向四下看看,国道这边两侧的护栏很矮,麋鹿那种大长腿越过来很容易,这种低矮护栏只能拦住刺猬、兔子、野猪一类腿短的动物。国道这十年,也没什么具体变化,护栏一直沿用至今,还是木质结构,根本经受不住撞击。 走回原来的位置,闼梭在草丛继续翻找着,方圆五百里,像只搜救犬一样,认真寻着。而他只能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工作中的闼梭认真得可敬——完全不顾自己,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搜着,手电筒在草之间扫着光亮。 起了身,他看见闼梭的膝盖、裤腿、胳膊处都是泥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玻璃碎片,男人在护栏间细细查看,终于发现睨端:“这一段的护栏比两旁的要新一点——” 事实上这崖虽陡峭,其实并不高,难点就在于陡上了。闼梭迈过护栏,爬下了山崖,诃奈期惊讶于对方的矫健,要知道他自己是攀岩爱好者,下去也要费些功夫,而闼梭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崖底,看那瘦削的身影在峭壁上轻松穿梭,胆战心惊的,生怕一阵风猛了,吹落了他。 两人站在海边,闼梭转过脸问道:“是在这儿找到的轮胎吗?” 惊讶于自己什么都没告知,闼梭依然能准确找到位置,点了点头:“是的——” 诃奈期走到一处,指了指:“车就是从这里打捞出来的——” 闼梭在地上寻着,突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弯腰拾起,是一灯管,但是与车灯不同,诃奈期走过来,仔细看了看灯管后说道:“这是无影灯的灯管——” “你弟弟开的是什么车?” “房车。” “车现在在哪儿?” “修理厂。” “还是要去看看车——” 正说着,太阳从海面彻底释放了自己,洒下片片金黄。诃奈期站在石砾上,望向远处的高山,望着海,心底起了不一样的境况,他转过脸,闼梭站在身旁,也在看着。并肩站立,他觉得有什么生了根,在心底处,拼了命的往外生长着,攥着他的心,死死不放手。忽然问道:“看不见的时候,山海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男人停顿了,纤细精巧的五官露出不经意的脆弱,尽管是一闪而过的,还是被诃奈期瞧个清楚。男人立了立领子,如此这样把寒气与自己的单薄隔绝了出去:“其实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吃惊的转过脸,看向闼梭,诃奈期一直以为盲人对事物的想象会有很大出入,毕竟触感与视感不是一回事。 把视线投到远山远海上,男人的侧颜泄露了另一种坚毅,如同被岁月打磨过了边边角角,显现的是棱角分明,而不是圆滑世故,赤诚又纯粹:“眼盲遮不住的,遮不住山,也遮不住海——”缓缓的,降下眼幕,闭了双眼。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半天,细瘦葱白的手指,像是跳跃在钢琴键一般,在诃奈期的心口奏响一首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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