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均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跟在卢平身后,像个随意参观老胡同的人,样子很是漫不经心。 他什么话都没说,走在前边的卢平倒是急了,要进自家院门时回身朝刘均喊:“别再来了,他死了就死了,我没有委托你们做什么事。” 刘均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 他一边跟卢平说:“我接受你父亲故友的嘱托过来看一眼,总得有个交待。” 一边拿出手机低头打字,但他信息还没回,季繁云那头已经连发数条。 季繁云:已到达? 季繁云:够省字的。 季繁云:在哪? 季繁云:天气怎么样? 季繁云:一下飞机就去见委托人? 刘均刚打出地址,页面又不断刷新消息,他索性先回一条“等等”,然后返回手机电话簿拨打了上面的“卢平”。 站在院门口的卢平手机响了起来,刚从书包里掏出手机,铃声就断了。 “这是我的号码。”刘均走近了说,“这些天你也见过我的助手,他们对你父亲的案子做了跟进,后续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事,人证物证都表明你父亲的过世属于意外,所以我们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过个流程而已,希望你能尽量配合。” 刘均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门是半掩着,里面明显是临时住进去的景象,一片杂乱,灰尘遍布。 他又说:“听说你是自己从家属大院搬出来的,需不需要给你另外安排一个住处。” “不需要。”卢平语气愤恨,瞪着眼看刘均。 刘均说:“节哀顺变。” 然后拍拍卢平的肩膀,还他帮理了理书包,颇有一个长辈的架势。 “滚!”卢平不领情,甩开刘均的手进了屋。 因为不放心,最终还是跟进胡同的姜莱和邱韦站在不远处,表情一致的目瞪口呆。 他们奇怪刘均的态度,以往但凡接了委托,再小的事也不可能会这样说‘过个流程而已’? 快步迎上前要问个清楚,但刘均已经打起了电话。 随着刘均在通话中说“还在片场吗”,姜莱和邱韦同时骂出:“靠!” 邱韦说:“恋爱迷失人的心智!” 姜莱吼:“刘均,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姜莱本来很担心,怕刘均碍不过前领导的人情,或者被前领导施压,真的去做洗白伪证,结果倒好,刘均就是刚下飞机见了一次卢平,之后再也不管了。 事情就那么搁着。 他们的住处是租的,在当地很有名气、狗仔经常在外蹲守的明星住宅小区,来的第一天刘均就给姜莱和邱韦各自的账户上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额。 说是放假,要他们什么都不用想,随心出门逛街做美容看电影,顺便去订一些家居软装和厨房用具回来。 后来几天,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只顾花钱,东西一件一件往回搬,房子布置得满满当当,姜莱是花钱消气,邱韦就怎么也不踏实。 两人惶惶不安,终于忍不了了跑去敲刘均房门,不过没找到机会问明白,先见到电脑上通着视频的季繁云。 季繁云那边还在片场的房车上,他戴着耳机在剧本上写写停停。 而这边的刘均在看书,开门问什么事的时候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季繁云,却半点没有要挂断视频的意思。 姜莱冷哼一声。 邱韦无语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两人挤了进门,不过不敢太大声,因为突然不敢试探恋爱中人的底线。 姜莱轻着声对刘均说:“你不如回平宁港去,来这一趟干嘛来着?” “案子就那么放着,我不踏实。”邱韦说,“老大,你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那个前领导有什么指示?” “平时整天嚷嚷要放假要休息,现在怎么坐都坐不住了?”刘均笑着,抬了抬下巴指飘窗的方向说,“站那边去,你们进视频了。” 姜莱把她的“靠”咽回去,拉着邱韦挪步走出电脑镜头,忍着气说:“有什么安排来个痛快,委托都接了总要有了结,你来几天了,不是买菜做饭,就是看书看新闻,你来度假的吗?房租不要钱吗?” “今晚不做饭。”刘均说,“出去吃。” 飘窗边上的两个人有点傻眼,刘均又说:“今天周六,餐厅应该都要提前订位子,你们现在可以想想要吃哪一家。” 刘均说着话,视频那边的季繁云已经抬头疑惑地看着镜头,他就解释了声:“小姜和小邱在旁边。” 季繁云说:“要去吃什么,我给你们推荐几家餐厅吧?” 刘均点头说可以。 在季繁云报餐馆名的时间里,姜莱和邱韦又傻眼了。 抢着间隙,姜莱插进话头:“老大,不能这样,你不能因为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就把心思全栽进去,工作啊,我们这几天花多少钱了你知道吗?” 邱韦接说:“后面还有能赚钱的委托排着队。” “谁独苗?”季繁云问了话。 刘均要开口,被邱韦抢先。 邱韦说:“你呗。活到中年就谈了你这么一个,栽了,现在事业心都没了,我劝你……” 邱韦讲一半就闭上嘴,背过身躲开刘均的视线。 刘均将视线挪到姜莱那儿,姜莱也跟着转过身子背对。 季繁云先是疑惑地问:“独苗是这么用的?” 而后加重了语气,像是在确认,季繁云重复了两遍“独苗?”、“独苗!” “回头再讲,我先去工作,你好好拍戏……”最后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刘均看到季繁云已经开始憋笑。 让姜莱和邱韦又一次傻眼的是,接着,刘均真的开始订餐厅。 订餐厅是其次,姜莱推着邱韦要出去,被刘均叫了回来。刘均头也不抬说了声“坐”,然后打起了电话。 “不吃了不吃了。”邱韦没头没尾地摇头摆手说。 姜莱接道:“别在我面前撒狗粮,没眼看。” “不是要工作?”刘均说。 电话接通,声音从放在书桌上的耳机传了出来,一声:“刘叔叔。” 耳机只有三个,通话连接是从邱韦做的APP拨出去的,但现在显然有他们之外的人拿着其中一个的耳机。 “刘叔叔,我可以去见你们了吗?” “卢平?!”姜莱和邱韦仔细辨认了声音之后同时喊了出来,而在这之前,两人也翻着自己身上,确实都找不出来耳机。 “是。”通话那头的少年说,“我是卢平,你们好。” 高三学生卢平,通过刘均前领导的引荐,委托他们调查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 卢平并不能坚定认为自己父亲的死一定有蹊跷,跟犯人打架这种事想想也有可能是父亲会做出来的事,让他想要发出求救的原因是从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家里突然进贼,被翻得很乱,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卢平在通话中冷静地讲,“第二天,我在放学路上被几个混混拦住,学校附近本来就容易引来一些爱挑事的地痞,我没当回事,打得过打,打不过自认倒霉,但是我爸死后,我无意中发现他的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是我被人打的照片……” “我爸可能被威胁了,但他那个脾气本来就容易得罪人,一开始我没有把这件事跟他的死联系到一起,只是因为好奇,就在他单位上跟其他叔叔说了,我想问他们我爸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他们说没有,他们说我爸接手的案子早就结案了……” “我爸最后一段时间肯定在查什么,我可以确定,他如果是放松的状态每天都喜欢喝点小酒,但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了也一直在看手机……” “这样好像也不能代表什么,我不知道,所以在他单位里跟其他叔叔问了几遍,然后,从那天开始就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所以,我故意和我妈吵架,装作很埋怨我爸突然死掉的样子,自己住回老房子,我怕那些人盯上我妈和我妹妹……” “我……” 卢平是冷静的,像在转述一件听来的事,语气始终没多大的波动。 在整个通话中他们沉默地听卢平讲完,姜莱和邱韦是因为反应不及,刘均则已经在做分析。 卢平的陈述,刘均曾经听过前领导放给他的通话录音版本,在那个版本里卢平不断在问“怎么办”。 现在之所以能冷静,大概是同样的话他讲过不止一次,跟派出所其他叔叔讲,是不自信的疑问,被否定后束手无措,偷走父亲的手机翻联系人找认识的警察,然后找上刘均的前领导。 刘均在第一次见面时,把耳机塞给卢平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话。 没有联系,保持着看上去消极怠工准备敷衍了事的态度是做给盯着卢平的人看。 而在来之前,刘均就确认了卢平所说的话,并非是小小少年接受不了至亲离世的异想天开。 因为,一个人的突然离世,背后早有许多人为了揭开真相而默默做着一些努力。 晚餐吃高级饭馆也不能一解姜莱和邱韦心中那堵怨气,邱韦一直说:“早讲明白了不行吗,钱还能花得痛快一点。” 姜莱要求:“重新给钱。再花一次。” 没机会,要忙了。 特地订了地方吃饭是刘均要见熟人,也不算熟,是几年前在一个法医学专题讲座上见过,算点头之交。 年鑫明任职法医鉴定机构,首都的机构部门人才济济,他在里面属于没什么发挥余地的边缘小透明,但有一天深夜接到联系被叫回机构给一个猝死的片警做尸检。 按往常,他也就是助理职责,哪有这样独单一面接活儿的机会,所以特别小心谨慎。 确定出死者身上除了创伤性骨折之外无明显外伤后,进行下一步的器官、血栓组织病理检查。 取了死者的肺动脉主干与主要分支标切片做栓塞发生位置筛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尸检报告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要他签上名就可以。 年鑫明怀疑死因是肺栓塞猝死,不过还没查出血栓来源,切片和尸体都被收了。 兢兢业业熬了一个通宵,最终一个签名换一笔他难以消化的加班费。 他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工作图的事业编制那分安定,这么一出让他噩梦连连,吃不下睡不稳,刚巧那几天新闻上看到平宁港连环案的报道,认出来刘均,辗转托人要到联系方式。 “给你钱的人是谁?”邱韦终于在听了半顿饭的“血啊”、“肺啊”、“尸体啊”之后,找到话语权。 “去举报他啊!”邱韦说。 “不行,是死者同一个派出所的片警,你知道他给我多少钱吗?”年鑫明摊开手掌比了五个手指头,含糊着没有说出明确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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