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节这才抬首,面朝他看去。 “长期遭受家暴的人,或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受父母影响,言语会逐渐变得激烈,性格暴躁;对暴力感到恐慌,下意识自卑,没有自信,不合群。但是我觉得,她虽然有符合这些症状的表现,可她说,一定要离开这里。这里指的是——家,或者是学校。说明,她其实心底是向往自由和美好事物的。我怀疑那具女尸是唐小诗,我不知道,因为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表明她的身份。可关于她的一切开始频繁出现在我们视野,实验室,寝室,高二五班,顺着线索一条一条找的时候,不是别的谁,唐小诗这三个字一直绕着我们。直觉告诉我,我的猜测或许真的是对的呢?女尸就是她……” 话落,裴也对上林知节的目光,慌忙摆手又说:“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破案不是靠猜测和直觉,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林知节沉吟良久,说:“偶尔,直觉也可能是对的。”说着,他在裴也诧异的眼神中站起,转身关上百叶窗,雨声骤然变小。“提出假设,再去印证结果。”回想李长游说的那句话,考试结束后,开始对答案。把这个假想放到结束后,倒推过程。 只要明天,雨慢慢变小,等吴橙霏他们寻找到唐小诗的亲生父母,DNA检验出来,身源就能确定。 雷鸣电闪,许多思绪揉杂在一起,林知节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把人一直留在办公室陪自己加班也不太好。 林知节慢慢走过去抓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微微向着裴也偏头,俩人视线撞在一起。 裴也立刻别开目光,然后低头。 “……”林知节盯着他白皙的后脖颈眨眨眼。 ——今晚他的耳朵怎么一直都这么红? 林知节内心升起一股异样的心情,随后淡淡开口:“回家吧。” 裴也装好日记本站起来:“要回家了吗?可不可以把这个带回去,我研究研究?” 带回去……也行,他学心理学的,或许还能分析一下唐小诗的心理状态。 “可以。” 裴也得到应许,表情雀跃:“谢谢林队!” 林队?叫得比他手底下的人还起劲儿。 林知节一顿:“你不用跟他们一样叫我——林队。” 裴也:“?” 他把剩余的山楂卷全装进纸袋:“放轻松一点,案子会破的。” 对啊—— 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东西? 裴也眼角瞥去山楂,犹豫着问:“是……从验尸手提箱里拿出来的吗?” 林知节眼帘下垂,俊俏的脸庞忽然有了表情,他捂着眼睛忍笑说:“你,你干嘛信陆展朝他们的话呀?”林知节撑着桌面,拉过椅子坐下。侧脸去看裴也,耳朵更红了,他这样,怪可爱的。“锁在箱子里的话,是我编来骗他们的。所以你,放心吃吧。” —倒V开始—
第二十一章 隐匿痛楚 -这次不接电话的理由又是什么? 李长游站在楼下垂头看着手机短信, 没看两眼就揣进了口袋,不料那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 “李长游。”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雨啪嗒啪嗒地敲击着地面, 树叶,草丛,直到手机里那个男人再次开口。 “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李长游微怔, 似乎因为这句话感到有些心悸发慌, 他快跑至车外,拉开门坐了进去。 崇州市埋没在一场暴雨下, 两市邻近, 连下的雨都一摸一样。季信站在自家高层小区的阳台上眺望远处,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霓虹灯闪烁, 一盏灯灭,另一盏灯亮起, 城市隐入黑暗。 玻璃窗上映照出修长的侧影,眉宇间露出生气的神态。 季信听着手机里的背景音渐渐变得嘈杂,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水中擦擦地响。李长游急促的每一丝呼吸声就像是在撩拨他一样,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红点似乎很满意地牵起嘴角。 对,就这样, 跑起来。 等关门声响起, 雨声渐小, 李长游话里掺着喘气声说:“你能不能别跟个变态一样, 不是监视我就是不停的给我短信轰炸打电话?” 季信语气不屑地哼了声:“我亲自监视你,是你的荣幸。” 李长游将车钥匙插进去, 打开雨刮器,一脸无语。 “你真是疯了!” 那头, 季信忽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回来吧,好吗?” 他步步紧逼,装定位,电子软件全被他入侵,压得李长游喘不过气来,所以那个时候,他才选择了林知节来到海路仄。 本以为这样一来,离季信远一点会过得轻松一点,没想到隔了个市,不但没达到效果,反而增剧了他想控制自己的欲望,并且已经渗透在他的日常生活中。 李长游闭上眼,缓缓睁开:“季信,你别这样,我很累,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的生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你考虑过爸妈的感受了吗?让他们知道,从小到大,他们领养的儿子和自己亲生儿子搞在一起去了?换作是你,你觉得恶不恶心?” 季信站在阳台轻轻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他将定位电子系统丢进篮子,顿了顿开口:“那就一条一条的回答你?” “不用了,我不想听。”李长游沉默了。 “可我想说。”季信换了个语气,“你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李长游指尖微曲,上唇与下唇分开,下意识的开口却答不上来,一时间滞住了。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想做的事是什么? 电话里的雨声忽然变大,季信伸头探了出去,叹道:“这雨真大啊。”随后,指间夹着烟的火苗慢慢暗下去,他等了会,没能等来李长游的回答。于是季信又笑了声,言语温柔:“答不上来吗?” 李长游哽塞,在一场爆炸中,他失去了双亲,身为警察的父母用血肉护住了身下的战友。 边境线那么长,驻守的警察那么多,偏偏是他们,偏偏是为了保护季信的父亲。 如果,他没有被季卫民收养的话,他没有认识季信的话,他的生活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 “我帮你回答。”季信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烟,“你会成为人民英雄的后代,受到保护,收到诚挚的祝福,顺利的上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毕业。选择最喜欢的专业,研究你的兴趣爱好,制造出一艘海航的船,环游世界。环绕加拉帕戈斯群岛,去科斯特海观察你最爱的加州灰鲸,看最美的风景,巨型仙人掌,陡峭险峻的悬崖一直延伸至红树林密布的原始海滩。去北极看极光,去阿尔卑斯山,落日在雪山之上,你在绿茵的草场,享受自由生活。” 李长游咬紧嘴唇,鼻头微酸。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想过的生活。这是你从前在作文里写的——长大后,我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季信看着最后一点星光渐渐消失,继续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过着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对吗?好不容易摆脱了养父家儿子变态的控制,结果他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总会对你动手动脚,甚至想掌控你的人生。你对此感到十分的窒息;开始变得害怕起来,畏惧他们发现你们的关系,畏惧别人看待你的眼光。那个英雄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你怕那样的标签贴在自己身上,一辈子都洗脱不了。所以开始逃避,躲起来,这就是现在的你。去到哪里,枷锁便带到哪里,你在发抖。” 李长游颤抖的手一顿,抬手捂住了另外一只手。 迟迟不肯发出声。 “现在,我将回答你的第三个疑问。”季信又点了一支烟,点了却没抽,依旧看着火星慢慢燃烧。“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答案还不明显吗?因为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他应该如他说的那样,乘着船在海上航行,向往自由与远方,将痛苦抛之脑后,与山川河流一起,融入大自然,热爱生命。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会再夜夜噩梦缠身,梦见熊熊烈火中,那两双烧焦的双手抚摸着自己,母亲的呼唤,父亲慈爱的微笑,那张宽大温柔的双手,就这样轻轻触碰着他稚嫩的脸颊。 他发了疯的读书,废寝忘食的学习新知识,为了麻痹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笑脸相迎,对着每一个人微笑。 可唯独只有季信将他看穿,唯独将宽厚的肩膀留给了他,爱护他,守护他,将他从痛苦的深渊拉了回来。 在意识到他是唯一可靠相信的人后,他终于有了也想试着努力守护一个人的想法。 可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对季信存在着不一样的想法,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就是他喜欢着季信,想拥有他,独占他,发了疯发了狂。 那么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他该怎么办?是他把他们的儿子变成了同性恋! 李长游咬牙,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去你妈的这个畸形的喜欢,你管着我,这不叫喜欢,你监视我,这也不叫喜欢!你性骚扰我,这更不叫喜欢!你就是个——烂人!”他听见了,季信说喜欢他。他心底为什么会觉得好高兴,好想告诉他,好想对他说。 季信并未生气,把玩着手中的烟,片刻。 “李长游,你知道的吧,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李长游愕然,趴在方向盘上没了声。 那双狐狸眼忽地浸湿,下颌咬紧,低着头将自己裹成一团,那姿态就像是带刺玫瑰,美得不可方物,一碰就会刺伤。 “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感到十分开心,你能找到归宿,我会祝福你,我感到庆幸,他恩人的儿子有了新的生活,能好好珍惜当下。”季信丢了烟,推开阳台的门。“怎么会恶心呢?” 他踩着木地板拉开冰箱的门,单手拿起一罐啤酒,纤长的食指拉在环扣上,咔嚓,罐口瞬间起了一层白色的烟雾,短暂而逝。 季信抿了一小口,沉下目光,看着红点儿一动不动。 “所以,你的回答呢?” 李长游终于从黑暗中抬起脸,误触到喇叭,哔地一声,季信眉间紧锁,将手机一下子放远。 “这就是你的回答?”季信呵了声,“记仇啊?” “没。”李长游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了。 “装定位的事情,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嗯。” “不过,你好歹也抽时间回我条消息吧?” “看情况。” “知道你忙,晚上,睡觉前回我,可以吗?” 安静了片刻,李长游也没回答。 “那行吧,不回我短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接一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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