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桦县的口音。 * 负责人给曾连喜和高晖各点了一个盒饭,还备注了一下口味。 曾连喜喜欢吃辣,高晖不吃辣。菜系不一样。 吃饭时,两人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坐到中庭的休息凳,捧起盒饭。 曾连喜本来就少话,吃饭时更是一声不吭。 高晖以为曾连喜是捡废品的,不方便讲家事,于是说起其他话题。“最近有新通知,今年九月份以后,有学生霸凌的学校,校方也要担责任了。你别老受他们的窝囊气,以后直接上报给老师。” “他们是外校的,学校能管吗?” “起码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就那个矮胖墩。”高晖说,“对了,你的钱,我帮你要回来了。现在没有现金,微信转给你吧。” 曾连喜怔愣着,一时想不起是什么钱。 高晖提醒说:“五十七块五。” “谢谢你。” “不客气。加一下好友。” 曾连喜的好友寥寥无几,一只手就数得过来。除了班级群,他只剩和姥姥、舅舅的聊天框。 新加的高晖跳到上面,曾连喜偷偷地置顶了。 * 高晖这一天赚了八十块。 负责人结算时薪的时候,外面来了两个警察,说是要抽查。查了查身份证,警察看着曾连喜,说:“下个月才满十六啊。” 高晖解释说:“警察叔叔,他只是过来玩的。我满十六了,我来打工。” 警察笑笑,没多说什么。 高晖见曾连喜脸色有些差,问:“怎么了?” 曾连喜仿佛又听见警笛长鸣,他闭了下眼:“没事。” 高晖刚领了八十块,经过雪糕店,要了两杯,一下子花掉了六十八。 两个人回到中午吃盒饭时的休息凳。 天窗的夕阳直直地落下,高晖周围漂浮的阳光颗粒。曾连喜想,这或许是天生好运的光环吧。 高晖转头,正好对上曾连喜的目光。其中是不是有些波澜? 之后曾连喜一眨眼,沉静的眼里又只剩夕阳光晕了。 高晖舀一口雪糕:“吃吧,融掉就不好了。” 曾连喜的脾胃较差,不大吃生冷的东西。但他想起在饭堂品尝过的蛋糕,高晖喜欢的味道,或许都是甜滋滋的。他尝了一口。 高晖问:“味道怎么样?” “确实很甜。”和蛋糕一样。 曾连喜觉得,偶尔放纵也不坏。后果是,冰雪糕吃完半个小时,他的肚子就闹腾了。他不得不去趟洗手间。 再次出来,他被一个迎面走来的小女孩拦住。 小女孩大约十来岁,推一辆小平车。车上摆放了好些手工艺品,角上贴着一个品牌图案。“哥哥,这是我妈妈亲手制作的,我妈妈每天晚上熬夜好辛苦,我好想把这些东西卖光光,你可以帮我吗?”她长得十分可爱,扎着两个小马尾辫,笑容甜美。 曾连喜不会拒绝人,尤其对着这样的小女孩。他挑了一串风铃——因为便宜。但他不可能挂到家里去。他如果闹出声响,曾茂肯定有意见。 拎着礼盒,他走去中庭。 自己不要的东西直接转出去,终归不大礼貌。他思索要如何编排理由,高晖才会收。 然而高晖先开口了:“风铃?”他很感兴趣。 “是的。今天我玩得很开心,没有什么可以报答,送你一串风铃吧。”曾连喜缓缓地说,“祝你前程如烈风。” 高晖的眉眼本就漂亮,这时更是光彩夺目:“你知道我喜欢风铃?” 曾连喜当然不知道。但谎话撒了一个,第二个自然而然。“我猜的。” 高晖笑了:“Lucky day.” 他的母亲喜欢在窗前挂上风铃,下雨了或者起风了,叮叮当当的。从前的他会跟着风铃嘻嘻哈哈大笑,后来他的母亲走了。风铃被他的父亲摘下来,不知丢到了哪里。他买过几个风铃,都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声音。 曾连喜送的这一个,竟然和他儿时听的一样清脆。 高晖:“我要挂到窗上去。”
第8章 ●10月18日(上) 10月18日,星期一 * 校门口的整条路响着滚滚的炉火声。流动贩子、餐馆老板,无一不在张罗学生的早餐。 街口停了辆三轮车,几十个学生站在车前排队。 老板娘熟练地在圆锅上刷油,倒面糊,打鸡蛋,撒上蔬菜和肉沫,不到几分钟就出炉了一锅鸡蛋饼。 曾连喜等了五分钟,买了份饼,外加一杯热豆浆。 距离月末还有十来天,他大概能吃几天的鸡蛋饼,之后要靠馒头度日。学校课本、校服,外加社会实践费,各项支出远超预期。他在安桦县可以找到暑期工,到了南城,总是因为未满十六岁被拒。 他习惯了抠抠索索的日子,很庆幸高晖追回的五十七块五。 岔路口的几股人流往校门汇集。 高晖一边回头望,一边向前跑。照这股冲劲,不一会儿就要撞到前面的曾连喜了。 曾连喜看见了,却没有躲闪,直直看着。 幸好高晖余光扫一眼路,及时刹住脚步。 但曾连喜还是被他撞得退了两步。 高晖担心人摔着了,连忙拽住。上回在鬼屋,曾连喜的手指冰冰凉凉,高晖以为是被阴风冻的。这时身处烤人的朝阳下,曾连喜的手指也没有多少温度。 高晖扣了扣手,把曾连喜握得更紧了。 “高晖!”后面有人喊。 高晖放开了曾连喜的手,回头说:“不就赢了你一场球,至于追我跑一条街。” 那人知道高晖是开玩笑,哼哼两声:“说好的嘛,赢的人请吃饭。你欠我一顿饭。”那人一把搂住高晖的肩。 曾连喜发现,这群人酷爱勾肩搭背。苏迁是,高晖是,这个人也如此。时间不早了,他在两人的对话里插不进去,只好自己先走。 “曾连喜。”高晖追上来,“你不会过一天就不认识我了吧?” 曾连喜摇头:“没有。”他那只被抓过的手掌,莫名冒出汗来。 “你见到我跟陌生人似的。”高晖昨夜睡眠不足,他很久没在风铃中入睡,“叮叮当当”成了噪音。他又别扭,哪怕是失眠也不去摘下来。 那一串风铃的意义不只是他的母亲,现在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 曾连喜抬眼:“早。” “高晖!”苏迁猛地凑过来。 曾连喜站了一会,没有等到高晖说“早”,他走进了校门。 他和高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认识几天两人就是朋友。 * 「我知道你在夏天杀了一个人。」 曾连喜又收到了卡片。 左下角有一模一样的红印。 窗外出大太阳,玻璃窗有晴天的光芒,班上同学趁着早读课聊天哄笑。 曾连喜却再次听到了警笛。和上次一样,由远至近。 失神时,外面传来喊声:“高晖!” 教室门口闪现出一个顶着狮子头的人。迎着阳光,他额头有几缕挑染的金黄头发,格外显眼。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染全头,因为校门口检查衣着的教导主任,可以追他三条街都不带喘的。 高晖跟同学打闹,扬起灿烂的笑容。紧接着,他窜到曾连喜的面前:“早。” 曾连喜来不及藏起手里的东西。 高晖一眼看到了纸上的十二个字。他挑起眉峰,将那一行字念了一遍,问:“这是给你的?” “放在我的柜子。”曾连喜关上了柜门。 学校倡导教育减负,校方在教室里装了一个储物柜,一个学生一个柜子,按编号排序。同学间流行往柜子里放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东西,恐吓信倒是不大多见。 “又不是愚人节,搁这里吓人。”想起曾连喜遇上混混的情景,高晖问,“小流氓还有再找你吗?” “被你吓跑以后,没有再来了。” “哦?这个纸条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高晖折掉了卡片,塞到曾连喜的手上。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细看曾连喜的脸:“把你吓得脸都白了。” 曾连喜一时半会儿收不住脸色,握紧卡片,正要回到座位。 高晖扔下书包,抢过那张卡片,两手一拍,相互搓了搓,丢向了垃圾桶。他喊着:“Nice。” 抛物线险些撞上天花的吊扇。 一个女同学喳喳直喊:“高晖,不要乱丢垃圾。” 纸团正中垃圾桶。 “一场无聊的恶作剧。”高晖说,“别当真。” 高晖走开了,曾连喜才迟钝地说了句:“谢谢。”粗暴的关怀也叫关怀。 高晖没有听见,他正和苏迁打闹。 除了收到的卡片,曾连喜在班上和往常一样,无人注意他,同学们连多余的目光也没有。 曾连喜和同桌很沉默,两人凑在一起没有负负得正。开学了一个半月,和陌生人一样。直到老师上课点名,曾连喜才知道同桌的名字。 角落很有安全感。不过,今天上午,老师公布了调换座位的通知。 新的座位表贴在讲台旁。 第一堂课下课,同桌若有所思:“你要和高晖同桌了。” 这对曾连喜而言,又是一个意外。 “我想和你同桌。”同桌感慨又惋惜。 他们都想要躲开人群。“我叫曾连喜。” “我知道。” 确实,两人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 “曾连喜是谁啊?”几个同学好奇这个和高晖排在一起的名字。 何冠示意角落的座位。 那几人恍然大悟,班上还有这个人?他原来叫曾连喜? 曾连喜埋头在课本里,刘海挡住他的半张脸。 捡废品、被霸凌、内向型,这几个元素合在一起,活脱脱是一出苦情戏。再加上被班级同学遗忘,就更可怜了。 可高晖不愿给曾连喜帖上“怯弱”的标签。他觉得,曾连喜的安静更偏向沉稳。 中午下课,他直接走过去,说:“一起吃午饭吧。” 曾连喜点了头。 高晖见到的还是沉静的双眼。他转头冲何冠说:“走吧,和我的新同桌一起去。” 高晖、何冠、苏迁,是三人团体。 曾连喜加入进来,变得古怪。 四人排一行,聊天的还是三个人。 苏迁:“很多人不喜欢杜哈欧。” 何冠:“我也不喜欢。” 高晖:“有多少粉就有多少黑。” 何冠尽量照顾曾连喜的情绪,问:“曾连喜,你呢?” 曾连喜沉默了一会。 三人等待他的回答。 他说:“我不认识。” 何冠笑了笑:“没关系。” 曾连喜说:“我不关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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