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我听从秦楚的命令,坐到一把折叠椅上。那个被绑架的陌生男人,此时被牢牢捆在另一个把椅子上,不知是不是秦楚又给他喂了新的药,迷药的作用似乎还没过去。 秦楚没有再发出下一个指令,无论我再怎么安静地等待下去,他也只是用布擦拭着手枪,如同孩童精心呵护他的玩具。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能想象出他当刑警的样子。只不过那把枪对着的,不会是这些被我和秦楚绑架的人。 这些人只会被送上法庭,又或者衣着鲜亮地出现在别的国家。 几分钟后,仓库里才终于有了动静。秦楚一边在扔下手里的布,一边走上前来,脚踩在椅子上,我的双腿之间。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好像想从我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我的呼吸均匀、平静,无可挑剔。 可他还是没有轻易就这样放过我,枪口从我的喉结划下去,游走过腹部,直至抵在我的裤子上。 “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要是有,我就把你阉了。” 他的语气笃定,却又轻描淡写不屑一顾,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这么做。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我的身上摸索,像极了在审问一个犯人,最后把我的手机拿了出来,点亮了屏幕。 我感觉我的呼吸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没有。”我低头看了眼缠着绷带的手臂,还挂在我的脖子上,“我没武器,手也没好,你要控制我很容易,不是吗?” 他的眼睛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眉毛居高临下地挑了挑。 手头的动作却不曾停下,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地划动。 我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 没有丝毫变化。 也是,那些短信和浏览记录我删得一干二净,这样查看我的手机是看不出什么的。 我看向他的身后,桌子上七零八落放着一些装着食物的袋子。上次那把刀被装在其中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残留的血迹还凝固在刀刃上。 “有水吗?”我问。 秦楚把枪别回腰的一侧,点上一支烟,疑惑地看了看我。 “我渴了,今天事情很多,还没来得及喝上口水。” 他的嘴里缓缓地吐出烟雾,白色的雾气覆在我的脸上。 过了两秒他低声笑了一下:“有。” 我看见他转身往不远处的桌子走去,抬腿准备跟上。 脑子却在这个时候一阵抽痛,痛得我皱紧了眉。 “你要干什么。” 这个声音,好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又好像很长时间都没听到了。 是室友的声音。 “你相信我吗。”我低声回应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消失了。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像个时日无多的重症病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一直在。” 我发现我忽略了一件早该知晓的事。 他就像影子一样承载了我所有的阴暗面,以及因为寻求安全感而导致的猜疑和暗忌,以至于我不会一下子掉入无底深渊。是我独自行走在黑夜里时,月光赠予我的唯一慰藉。 我百分百相信他说的,他不会离开我——他是我的影子,而人是不会没有影子的。 此刻我的心好像才真正地平静下来,没有了任何恐惧和不安,我知道有个人他会等我,就像以前那样。 走到秦楚的身侧,他正在被随意摆放的袋子里翻找我要的东西。我站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隔在我与他之间被包扎完好的手臂。 然而我想要的东西,不是那个。 他心思缜密,唯独遗漏了一件事,我的手臂受伤并不严重的事。 拿到他腰上的枪,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他转过身时,手上拿着一瓶水和一袋面包,嘴里叼着的烟抽到一半,而我已经举着枪退后了好几步。 我拨动了手枪的保险,瞄准他的头:“别动。我杀过不少人了,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面不改色地抽完剩下的烟,一脚踩灭了烟头。 烟头被他的鞋底来回碾成一张薄片。 “我死了,你很快就会被查到,根本来不及逃。” 我莫名觉得,天真的人仿佛是他才对:“你怎么知道我还想不想逃呢,又或者,你有你的办法,我也有我的。” 他眼底的光迅速闪动,以极快的速度起身,我扣动扳机,一枪打在他的腿上。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武器的威力,那是匕首之类的东西无法比拟的。 中枪后的腿已然不能支撑秦楚直立,骤然跌倒在了一把椅子上。 他的手摸了摸那个流血的地方,随后又扶上额头,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意料之中,自嘲般扯出一抹笑。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警察了,是吗?” 我冷静地看向他:“杀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我做不回一名普通人,你也做不回一名警察。” 他没出声,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秒,后悔过自己亲手做出的选择。我不知道,在某个独处的深夜,他是不是也会辗转难眠。抑或是愤恨,恨自己放松了警惕,才让我有机可乘。 “你知道……很多人的亲人都在那场事故中丧生……也包括我的。”手撤下后,血染上他的眼底,看上去如同杀红了眼,“我只是让他吐出来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你也失去过亲人!林桉,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突然他扑上来将我按倒在地上,仿佛黑夜里撕咬猎物的恶狼,他的力气远比我的要大,以至于我的上半身被死死地压制住。 我的手动弹不了,却也不敢撒开手枪,一口啃上他的脖子,朝他中弹的位置猛地踹去。 他最终败下阵来。 肉搏不是他的对手,我还是决定拿根把他捆在椅子上,就像他捆那些人那样。两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坐在我的面前,这下我确实像一名独自完成这场犯罪的恶人了。 “把钱分成两笔,一百万和四百万,转到这两个账户上。”我在他的口袋摸出手机,在上面录入两个账户,一个属于那个事故的工人互助会,一个属于虚拟币卖家。 “那个钱我是打算疏散给那些工人的。” 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噢,这样吗……对不起……”我盯了他两秒,“我不信你。” ——点开他的手机短信,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航班信息。 起飞时间是两个小时后,从这里抵达最近的机场刚好需要两个小时。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我是他盯上的替罪羊,从始至终都是。他如此谨慎的人,却没有立刻处理掉我用过的那把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早就想好,将所有的罪行都安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并且还能替他逃跑争取时间。 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伙人,我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走那条更加隐蔽的路线。 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个仓库。 他似乎认命一般没再挣扎,在我的注视下完成了我的要求。 我也终于感到精疲力尽,发完短信,面朝门口坐下。拇指在保险上推了推,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烟尾巴火星闪烁,升起虚无缥缈的雾舌,看得见抓不住。吸入一口,含进喉咙里,果不其然被烟呛得咳嗽。 真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爱这个玩意儿。 没等上多少时间,我便听到仓库附近发出了响动。 紧接着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一整排大概都是武装警察,为了应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而穿上了防弹衣,中间站着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我听到他们称呼他,李队。 只不过他旁边还站了个人,我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他。 “别冲动,把人质放了,我们聊聊。”姓李的说。 恍神的瞬间,我有想过对他们说我也不想的,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犯人被逮捕的时候,痛哭流涕地喊着是他逼我的。 可我真的杀了平之和Devon,还有我的父母,没人逼我啊。 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我尝试接触同事和医生以外的人,却受到了欺骗。然后在本以为可以信任的Devon那里,又记起了所有我费尽心思埋葬的记忆。 最后只能任由秦楚这匹虎视眈眈的狼,叼起我分崩离析的腐肉,榨干剩余的价值,走向不可控却又仅此一条的死路。 可能是我不该怀疑Devon,可能是我不该和平之走近。 他们是裹满可可代脂的毒药,而我是沉溺于美梦、后知后觉的查理,以为自己抽到了幸运入场券,全然不知自己打开的是潘多拉魔盒。 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又可能是,我根本不该存在。 我举起手枪,对准站在姓李的男人身旁的同事。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眼神复杂,更多的是惊讶,我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失望。 训练有素的队长立马反应过来,也抬起了手。 同一时间,我和姓李的都扣动了扳机,但空旷的仓库里,只有一声枪响。 应声倒地的人是我。 后背的衣服被打湿,血像是某种滚烫灼热的熔浆在我的身下漫开。我不懂它为什么那么烫,而我的身上又那么冷。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两下,像是坏掉的指针,重复地走着每一步。 我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朝我这个坏掉的钟跑来,同事的声音喊的是我先前使用的假名字。 就这样吧,不要想起我,不要记起我。 数秒后,我的身体旁边围了一群人,有人夺走了我手上的枪。 “李队,他的保险……没开。” 同事,不,应该说我的弟弟,他变回了小孩的模样。我站起来,变得和他一样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哭。 我又忘了,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看起来好伤心,作为哥哥,我应该保护好他的。 我一直以为,家这种东西,就像剁不烂的生肉。纵使支离破碎,仍是血肉至亲,藕断丝连。翻过来,还能假装完好如初。 可是我错了。 我应该在弟弟躲进衣柜的那天,搞清楚他遭遇了什么,好早早逃离那个不属于我们的家。 这样一切都还来得及,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吧。 “带我去看向日葵吧,我想回家。”我努力朝他挺起笑脸,却感觉很疲惫,“托尼和动物们还在家里等我们呢,回去就好了,是我们的新家。” 我听不清他有没有说话,我太累了,眼皮仿佛下一秒就要合上,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让我睡会儿,睡醒了我再陪你画画,看动画片也行。 他的嘴巴没动,好像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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